跟10大的风说说。
我考大学,以很不错的成绩阴差阳错进了一所我都没听说过的大学,读了没听说过的工科专业。学校虽然勉强是211,但是绝少漂亮的女生,更没有白发的先生。这个专业设计上过于细化,专业内容和就业面都很狭窄。这把大学期间的我逼成了中国高教制度不遗余力的批判者。当时在我心目中,名字字数多于四个的就不是正经大学。
我的专业是苦难专业,所有的学生,都是调剂来的。
宿舍七个人,除了我是从中小城市来的,其余的都是农村学生。那个时候农村学生考上大学,还是阶层升级的主渠道。而农村学生上学晚,有的还复读过几年,所以最大的老大比我大五岁。
因为其他六位都是农村同学,而且大多数都是来自北方,他们高中时候都有住校经历。只有我从来没有住过校。
我的高中是全省前三的,成绩差不多的同学都去了Top 10。我刚上大学的时候觉得简直掉到炼狱。专业上一肚子牢骚,宿舍破破烂烂,生活上格格不入。集体生活一点隐私都没有,和其他同学也聊不到一块。我心高气傲,满脑子是哪天可以离开这个破大学。大一时候感觉天天在坐牢。
但是相处越久,我越感觉到自己的狭隘。
我的室友们不是胸怀四海的有志青年,好像也不怎么讨论时髦和未来发财做官的话题。卧谈会经常讨论农村生活,比如抓耗子和山区的土豹子。学习上不敏锐,生活上很规律。但是最重要的,他们待人宽厚,同学之间没有心机,而且乐于助人。大学四年,宿舍里的开水从来都是抢着打。中午打饭晚回一点,就有人把开水瓶拿走了。到了晚上泡面,我们宿舍常常是唯一的沙漠绿洲。宿舍的整洁卫生都能保持在可接受的水平,即便是在礼崩乐坏的大三大四。虽然宿舍老二一到冬天就不洗澡,但是比起隔壁寝室从来不洗球衣要好得多了。起码大家吃完饭都能立刻洗饭盆。洗发水之类的好像也一直是半共产。每次去澡堂洗澡,不论是冬天的热水还是夏天的凉水,都是集体出动抢占喷头。即便本来有一二个人本来自私如我,也慢慢被集体感染融化。
记忆里到了夏天,常常不约而同买了西瓜分享,《南方周末》也从来没断过。只有在评论《南方周末》的时候,才发散出一点书生意气。到了大二以后,每次返校竟然也另有一种返家的感觉。
那个时候自行车都是稀罕物,因为贼太多了。老大买的自行车,不过两周就被偷走了(估计是当时卖给我们的机械系卖家又偷回去了);我买的旧自行车好些,只是有天老大借走,在图书馆门前大坡上前闸卡死,摔了个鼻青眼肿回来。从此以后那辆车在一堆被抛弃的废车中得享天年。
我们宿舍本来是两个专业拼起来的,寝室长属于另外一个专业。到了大四专业调整,我们专业被调整到另外一栋楼。寝室长和本班同学住了两个星期,忍无可忍,竟然卷着铺盖来投奔我们,一直到毕业。
考研的时候我一个人青灯黄卷到深夜,也没有人埋怨过。
大四下学期是最快活的。我鬼使神差考上了TOP2的研究生,并且帮两位同学拿到了四级证书。二十年前,大学毕业生还没贬值到底,大部分同学们都去了国企,过着安稳日子,再也没挪过位子。也没有谁升官发大财。
但是同学之间还是一样亲密。我硕士毕业出国失败,也没有正式工作,在北京过着最彷徨的日子。老大找了个机会专门从东北到北京来安慰我。后来我出国,每次回国探亲,老三一个电话召集,同学们就从黑龙江到深圳赶回大学的江城相聚。第二天一早又各奔东西。
大学毕业之后,我甚至感觉到我又一步步退回到当年的小里去。
这些年常常做同样的一个梦。我又回到大学寝室,原来我们多年的大四实习还没落幕。兄弟们都在。我们还没有毕业。这二十年的烂污都没有发生过。想不到当年急切挣脱的清贫的大学生活,如今成了潜意识里总想回去的田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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