暹粒跟七年前一样,白天镇子被红色的尘土覆盖着,夜里又换成被霓虹酒色覆盖着,让人一点也看不出来阳光下没有办法遮挡的贫穷。老白在711的冰柜里挑了半天,最后还是选了瓶老挝啤酒边喝边走到街上。迎面一个黑色皮肤瘦弱到恐怖的女人挡住去路,做了一个成年人都明白的手势。老白虽然好色,但不好嫖,他觉得脏。他绕了过去刚走几步电话忽然响了。
小鹿,湖南姑娘,在深圳读研,其貌不扬,身材瘦小,戴黑框眼镜,谈吐大方得体,有出色的社交能力。在老挝进入山区第一晚博得村民信任,争取到了在村民家借宿的条件。半年前跟男友在尼迫尔相识,被男友将相识相爱发在单车版论坛晒了幸福。
小鹿男友姓车,生在讲四川话,但属于陕西的汉中。父亲是当地国营农业机械厂党委书记,仕途一帆风顺,在当地一呼百应。小车的满月酒摆了五十多桌,红包收了七八万。老车为了给小车起个霸气的名字,找遍了周围寺院的大和尚,花掉了快一万块,也没找到配着上老车儿子的名字,不是温文尔雅不够霸气,就是锋芒外露显的没有文化底蕴。老车觉得,生在这个出川的兵家必争之地,自己又混上农机厂的党委书记,将来儿子一脚踏中原,一脚踩天府,必须得名震四面八方才行。这天早上老车吃着热米皮,望着街上熙熙攘攘的人流,想着儿子硬邦邦的小鸡鸡。一个“震”字如石破天惊一般出现在老车的脑海里,姓车名震,有一种文武双全,金榜题名的霸气。老车被自己起的名字深深的感动了一上午,第二天“车震”的名字就正式出现在老车家的户口本上了。
小鹿跟车震在尼泊尔分开后,便开始了五个多月的异地恋情。小鹿在深圳读研,导师给发的那种叫工资的生活费都存着,准备跟车震出去旅行时候用。
八月份老白跟他俩在昆明碰头后,一起骑了两天的路程。在琅布拉邦前就分开了。主要原因是,车震跟小鹿好像
出来骑车就一直在吵架,一个四川话,一个湖南话,吵急了俩人就换成对方家乡话吵。老白坚定了想分开骑的决心后,就一直找机会。正好小鹿和车震要赶在八月八号晚上八点前到琅布拉邦看奥运开幕式。当时天已经开始下雨,离八点还有四个小时,距离还有70公里山路。如果继续骑车,肯定赶不上了。所以老白继续骑,小鹿和车震搭车去琅布拉邦。走时候互相也没有约定路上哪里碰头,就算是一别两宽了。
老白接的这个电话正是小鹿打来的。小鹿还算冷静,几句话就把事情说明白了。
俩人又吵架了,三个小时一小吵,五个小时一大吵,这次真的吵急了眼,车震把俩人的钱一分为二,把她扔在泰柬边境自己走了。小鹿搭车来暹粒也遇到了跟老白一样的问题,她感觉自己被人盯上了。
盯上小鹿的不是摩托少年,是几个专门拉客包车的村民。他们告诉小鹿普通的大巴车是不会拉她和她的自行车的,只有包一辆皮卡才能去暹粒。老白听明白了,告诉小鹿跟当地人就装听不懂,不用跟他们交涉什么。找找附近肯定有游客,跟着游客去找大巴车,最多掏一份自行车运费,在边境不要久留。老白顺便也问了一下车震走了多久了,如果可以路上追上他,尽量拦下他也一起搭车。一是俩人毕竟安全点,二是边境过来的道路太糟糕了,起码需要一个整天才能达到暹粒。当然老白也有自己的私心,好不容易甩开的人,不想再被黏上。
自从在琅布拉邦独自骑行后,老白渐入佳境,不用为了勉勉强强的气氛,而说些没头没脑的场面话。体力也渐渐适应每天十小时骑车的强度。特别经过补给便利的泰国后,从人车合一渐渐变成了人路合一。整个泰国境内吃的好,住的好。在翻清迈前面那座山,还留宿在了一所寺院,方丈十六岁从云南那边过来,现在已经七十岁了,中国话已经完全忘记。看到老白一路从中国过来,满脸慈祥的看着老白的自行车,同意让老白在院里扎帐篷露营。半夜老白热醒,从帐篷里出来吹着山里的风,半轮残月升了起来,睡在寺院角落里的田园犬汪汪的叫了几声,有早起的僧人开始做早课,钟声还没有响起来,但缥缈的木鱼声和更缥缈的诵经声在山中回荡起来。老天从帐篷里钻出来,坐在台阶上看着寺庙里每天上演的早课,天还是很黑,漫天星斗让老白觉得时间有点错乱,老白已经忘记自己从哪里来,也忘记了自己是谁,一切仿佛梦中,多年后回忆起来,老白不太相信那个梦幻的凌晨真的发生过,还只是自己一厢情愿的想象。
老白通过在柬埔寨的这几天生活,发现当地人的秉性虽然没有泰国那边温和有教养,但绝对也还没有恶到可以光天化日明抢明杀的地步。战争结束时间很短,当地人更为珍惜平平安安的生活,枪支虽然泛滥,但举着枪的也是虚张声势的比较多。
九十年代柬埔寨内战快要打完了,红色高棉基本都被洪森部队赶紧了原始深林,国际维和部队进入金边。中国大年三十,一个老白湖北的朋友去一处路口站岗。说是站岗,其实站的并不仔细。沙袋围出来的掩体里面够站四五个当兵的,一般里面象征性的站两个兵,端的枪里一支配五发子弹。就是说一个掩体里向外面只能射出十发子弹。湖北佬除夕这天被安排站中午的岗,烈日炎炎,头顶一片榕树勉强挡住一点热气。另一个甘肃佬正兴致勃勃的跟湖北佬聊柬埔寨姑娘的屁股,旁边一条路上飞快冲过一辆皮卡,一脚刹车停在沙袋掩体的出口,冲着大街的视线也被遮挡住了。皮卡上四个裹着高棉格子围巾的男人,熟练的用手里的冲锋枪指着湖北佬和甘肃佬。湖北佬二话不说,双手一举,压低声音又不乏诚恳冲着皮卡上的人说:有香烟,不要开枪。甘肃佬还在发愣,皮卡上已经跳下来一个人,冲进掩体,熟练的开始给湖北佬和甘肃佬搜身。刚开封的一包红塔山,五百多柬币,成了这次武装抢劫的全部损失。两个维和战士的枪都没有被抢走。甘肃佬第一次碰到这种事情,皮卡跑的没影了,手还举着发愣。湖北佬来的早,心里建设做的早。见皮卡没影了,拉着甘肃佬继续聊柬埔寨的小娘们儿。
除了红色高棉要命不要钱,当地柬埔寨人要你钱不要你命。
第二天中午小鹿给老白电话,约他在镇子中央的市场吃午饭,昨晚除她自己顺利到达暹粒,在路上也把车震一起劝上了大巴车,俩人再次和好如初见。
小饭摊上三人每人点了一份两美金的午饭,聊了一路的所见所闻。老白看着俩人在路上又一次钱放到了一起,手也拉在一起,觉得爱情太不正经,时间才是认真的东西。爱情一个星期可以从满变空,再从空变满,而时间只会让变来变去的人越来越上头,忘掉来时候走的路。
当这趟旅行结束后一个月,小鹿跟车震彻底分道扬镳。
又过了半年车震开始在网上宣传他计划的自行车环球旅行,又过了一个月车震高调的跟一个忽然冒出来的女孩结婚了。车震再次在网上高调的晒了幸福,骑着一辆UCC赞助的自行车,开始了环球旅行。俩个月后,车震的新婚妻子跟他在吉隆坡碰头。三天后,车震痛苦的宣布,环球旅行因为澳大利亚不发给他签证而止步于马来西亚。他的妻子表示会继续支持丈夫的旅行事业,他们暂时先回成都修整。关于各路网友的赞助,他们会努力偿还。
从暹粒往东南一百二十公里,有一处叫H的小镇。没有暹粒那种脂粉气息,也不像路上遇到的其它镇子那么萧条。街边除了必须有的庙宇,也有小店铺,小饭馆,和写着英文的旅店。
老白运气不错,找到了一个只要5美金一晚的旅店,但不是楼里的房间,而是顶层的一个阁楼,房间很矮。而且需要抬车上五层楼,但整个顶层平台归老白自己独享。虽然屋里被晒了一天有点热,但楼顶另一边有冲凉的浴室,老白洗了澡光也不擦干,光着在楼顶吹着风让身上的水份一点点蒸发,带走皮肤上的热度。
夜里老白听到有个女人在嚎啕大哭,他睁开眼睛房间里黑漆漆一片,只能看见电扇的红光还亮着。他只觉得很困,也不想发酵出恐惧来折磨自己,就劝自己可能是楼下那个诊所的病人死掉了,也许什么家人在哭吧。再次醒来,天色泛白,女人的哭声没有了,只有壁虎和不知名的昆虫此起彼伏的发出嗡嗡的响动。
再次骑上路,天还是那么热,离金边130公里了,过了中午,路上的蛇开始多了起来。
--
修改:bikeanddog FROM 124.126.150.*
FROM 124.126.15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