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走了一趟玄奘西出(唐)玉门关到哈密那段路,顺手写了一篇小考。
行程中录的视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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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奘过瓜州所经“第一烽”位置小考
《大唐大慈恩寺三藏法师传》记载,玄奘在胡人石槃陀的帮助下,渡过葫芦河,偷渡玉门关。后来石槃陀内心反复,害怕这样做犯法,便退缩了。玄奘孑然一身“……迳八十余里见第一烽,恐候者见,乃隐伏沙沟,至夜方发。至烽西见水,下饮、盥手讫,预取皮囊盛水”。这时被守烽者发现带进戍堡,见到了校尉王祥。王祥听了他的诉说顿生敬意,第二天给他带上麦饼、盛满了水,亲自送行十里,告诉他“迳向第四烽”,第四烽烽官王伯陇亦有善心,会帮助他。
遗憾的是,上述记叙虽曲折精彩,却未明确指出第一烽的位置及名称,这便给后世留下了研讨空间。唐史专家周连宽考证,在白墩子的广显驿(注1)是玄奘经过玉门关外的第一烽;而李正宇等专家认为玄奘经过的第一烽是更靠南的新井驿;也有专家认为第一烽在广显驿以东约20公里的石板墩。另外,网络上多有人根据盛唐以来西域交通史料(注2)中所载的莫贺延碛道各烽燧位置,想当然地认为玄奘所经的第一烽即新井驿。笔者做史料分析后,认为“第一烽是新井驿”之说颇有不合逻辑之处。
首先,此说与《大唐大慈恩寺三藏法师传》的记载有矛盾。根据记载,玄奘在渡(疏勒)河后“……迳八十余里见第一烽”。但新井驿的位置离疏勒河很近,且在河之南。如果新井驿是第一烽,则唯一的可能是玄奘在疏勒河之前曾渡过另一条河。但《大唐大慈恩寺三藏法师传》并未记载玄奘在这段路程中曾两次渡河。并且,即使假设《大唐大慈恩寺三藏法师传》在此处省略了关于一次渡河的记叙,依然有解释不通之处。因为新井驿距离疏勒河很近,所以玄奘若在新井驿附近有取水之需,没必要冒险进入烽燧视界之内,而完全可以在远离烽燧的河边取水。再者,历来有五烽之说,即出玉门后需经过五个烽燧。此说在玄奘的时代即已存在,《大唐大慈恩寺三藏法师传》中“第一烽”之表述很可能是沿用此说。但是,今天所知莫贺延碛道上的烽燧远不止五座。合理的解释是随着唐王朝统治的扩张,烽燧有过扩建。那么,玄奘时代的五烽应该是哪五烽呢?玄奘西行始于贞观三年,当时唐王朝并未实控西域,其统治的边界应在河西走廊出口星星峡附近。按常理,边界处必应有烽燧。所以,星星峡附近冷泉驿处的烽燧应是当时的最后一烽。若果真如此,则严耕望先生所述的新井驿、广显驿、乌山驿、双泉驿和第五烽(在马莲井附近)这五处烽燧在玄奘西行时很可能有一处尚未设立。这个当时尚未设立的烽燧可能就是新井驿。所以,在时人视角下,第一烽即广显驿。综上,除非《大唐大慈恩寺三藏法师传》的相关记录有重大颠倒错漏,否则新井驿基本不可能是玄奘所行经的第一烽。
注1:唐时西域道路上的基础设施建设基本是先烽后驿,即先建烽燧,后续酌需增设驿站。所以有驿则有烽。
注2: 例如,学者严耕望在其所著的《唐代交通图考》一书中记:莫贺延碛道从瓜州常乐县常乐驿起,即今天的六工破城,西北行二十七里二百步新井驿,又西北行一百五十一里,中途经过广显驿,即今天的白墩子到乌山驿;又向北行六十九里二百六十步至双泉驿;又向北行六十四里八十步至第五驿,也叫第五烽,向北进入莫贺延碛;再行六十八里三十步到达冷泉驿。严先生的著作明确了出六工破城后的第一烽是新井驿。但是,需注意此第一烽未必就是《大唐大慈恩寺三藏法师传》中玄奘潜出玉门后经行的第一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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