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情通意心和谐,中夜相从知者谁
交大有一栋大楼,叫九教。九教不高,但是占地面积很大,东西向长度有近百米,南北向也足有六十多米。九教看起来很老了,早就不流行的灰砖外立面,还有带着革命时代特征的桌椅和门窗,无不诉说着它历经风雨的往事。
九教是一座四通八达的楼,四个方向都有楼门。大学四年上形式教育课的地点通常都是在九教西门里的两个老旧的大阶梯教室里,要是从嘉园宿舍区的北门出来,正对的就是九教的南门,穿过九教从北门出来,看到的是一座总是走不准时间的石材基座大钟,叫世纪钟,倘若从世纪钟再往北走几歩,就会见到伟人mzd的塑像。
伟大的领袖mzd曾说过一句话:“什么叫工作,工作就是斗争。那些地方有困难、有问题,需要我们去解决。我们是为着解决困难去工作、去斗争的。越是困难的地方越是要去,这才是好同志。”
这句话说的太对了,不过我觉得,这句话也可以套用到生活上:什么叫生活,生活就是斗争。那些地方有困难、有问题,需要我们去解决。我们是为着解决困难去生活、去斗争的。越是困难的地方越是要去,这才是好爸爸、好丈夫、好儿子。
这一天像往常一样,我手里的一项工程正在进行每周一次的工程例会,在会上因图纸方案变更的问题与使用单位打的不可开交。因为使用单位对装修方案有了新的想法和要求,需要变更图纸,但是我们考虑到投资和工期的压力,无法满足,就像是社会主义初级阶段的主要矛盾一样。
伟人就是伟人,早在几十年前就把一切问题都看透了。正开着会,电话响了,拿出一看是妈妈打来的。对了,妈妈今天去医院看病,上周我挂的号,没时间陪她,只好让她自己去了。走出会议室接起电话,传来妈妈焦虑的声音:
“令一啊,医生还是建议我做手术,但是从做完手术到出院估计要七天的时间,你有空吗?”
对于这个事我早有了心理预期,好在妈妈的陈年老胃病不是什么要命的病。姐姐还在国外,妈妈身边只有我一个人,七天的时间想必是要全搭上了。我想了一下近期的工作安排说:“妈,没事的,你问问医生是否可以安排下周手术,这一周我们刚竣工的一个楼正在交接,事情会比较多。”
跟妈妈商量好后,先给灵儿发了个微信说明情况,一周回不了家,得让灵儿提前有个心理准备。然后又给岳母打电话,请岳母紧急过来支援,小家伙得有人照顾。最后向领导汇报,虽然是在暑假期间工作最忙的时候,但是领导很理解,说道:“你去吧,单位有事我来处理。”领导准了我一周的事假。又紧锣密鼓的忙了一周,终于在妈妈手术的前一天,我把那个已竣工的楼交接了出去,算是了却了一档事,希望它能够平稳顺利的投入使用吧。
手术当天,我早早的来到医院陪护妈妈。妈妈不是第一次做手术了,但还是不免有些紧张。麻醉师把我叫到办公室向我交待一些注意事项并让我签字,我看了一下周围没人,顺手把一张购物卡递进了麻醉师的兜内,这次比较顺利。昨天晚上也是为了这事,追着主刀医生一直到了更衣间才强行把信封放到了他的衣柜内。虽然我相信即使不给,医生们也都会尽心尽力的去做,但是该有的礼仪还是要有的,这样妈妈也会比较安心。
看着妈妈被推进手术室,门楣上“手术中”的红灯亮了起来,我在门外找了一处椅子坐下,开始耐心的等待,医生说估计3个小时左右就好。想到妈妈上一次做手术是因为腹内的一颗良性肿瘤,那时我好像是高三吧,是姐姐回来陪护的,上大学时还有一次,爸爸突发了心血管病,那次是我回去陪护的,总之陪护病人是一件很熬人的事,我不着边际的胡思乱想着。
这时手机振动了起来,是灵儿打电话来关心手术的事,简单向她说明了情况,让她放心,我一周后回家。刚刚放下手机,又传来了振动,是昨天刚刚交接的那个楼的使用单位联系人打来的,我心想肯定没有好事,果然被我猜中,对方告诉我说电梯在运行中出了故障,门打不开,关了一位领导在里面,希望我尽快处理并到现场负责组织相关单位彻底排除问题,以防再次发生类似事故,我表示立即安排故障维修事宜,但是无法到现场。对方不太满意,委婉的说会向我的领导反映问题。
我心想你就是告到mzd那里,我也走不开啊。果然过了没多大功夫,我的领导就打来电话询问电梯故障情况,并很不客气的对我主持的设备招标过程提出质疑。唉,领导责怪就责怪吧,我不在单位,这些善后的琐事都要她亲自去处理了。
下午一点左右,妈妈被推出了手术室。回到病房,她已经渐渐苏醒了过来,我告诉妈妈手术很顺利,按照医生的嘱咐轻轻的陪妈妈聊天,已经不记得有多久没有像这样守在母亲的身边陪她平静的聊天了。过去的一年经常会与妈妈吵架,我知道因为那次的事妈妈心里是很记恨灵儿的,甚至也记恨我。
那次妈妈和灵儿之间是因为日久积怨的小事互相都忍不了了,撕破脸面大吵了一架,第二天一早我就给妈妈在小区里租了一间房子,与妈妈分开住。我认为妈妈生灵儿的气是有道理的,可是灵儿生妈妈的气也是情有可原,这样说来既然她们两个人都没错,那有错的人就一定是我了。
想到这里我很是头疼,有时候我觉得我身边的女人实在是太多了,妈妈是女人,灵儿是女人,甚至连我的领导都是女人,我不停的周旋于这些女人中间,左右逢源很是劳神。不过万幸的是,我可爱的小家伙是个男孩。我等着他长大的那一天。
晚上九点左右,病房熄灯了,看着妈妈沉沉的睡去,在微信里跟灵儿道了晚安,我躺在租来的折叠沙发椅上,虽然有点累,但是睡不着。窗外的北京难得的有一个晴朗的夜空,柔和的月光从病房的窗户外照进来,洒在地上,把病房的水磨石地面打亮,这样娴静的夜晚总是会让我变得很怀旧。顺着月光,看到窗外有半个月亮静静的挂着。
月,我想起了林月。
上次与林月加了微信好友后只是简单打了个招呼,并没有多聊。我想了想,拿出手机,在微信里找到林月,输入了:“林月,你在干什么呢?”几个字。
还没点发送,忽然觉得这样说好像很唐突,干什么跟你有什么关系?于是又把这几个字删掉,重新输入了:
“林月,最近忙不忙?”几个字。
想了想,又觉得这样问好像也很怪,忙怎么样?不忙又怎么样?别人的事你没事瞎打听什么啊?就这样折腾了一会儿,忽然感觉自己非常无聊,讪讪的又把手机放了回去,算了算了睡觉吧。
我调整了一个姿势准备认真睡觉,手机却忽然振了一下,最烦晚上别人给我发微信,现代的通讯手段让人没有上下班,没有周六日。无奈的又掏出手机划开屏幕,屏幕点亮的瞬间忽然变得很亮,晃的我眼睛很不舒服,等我调整好亮度,一条微信消息这样说道:
“令一,你在干什么?最近忙不忙?今天哥哥和嫂子请我吃饭,一看到哥哥我就又想到你了。”末尾还附加了一个笑脸表情,竟然是林月发来的。
就在我想给她发微信但又不知道该怎么说的时候,林月同时也在给我发微信说着相同的话,这样凑巧的事让我心里不禁起了一丝涟漪。
“你哥哥还那么凶吗?”我微笑着回复了这条消息。
“哈哈,凶的很,年纪越大越凶,这事你还记得啊?”很快林月的微信回复了过来。我能想到林月发送这条消息时自带的那副笑嘻嘻的表情。
“当然记得,我被罚站军姿很晒的。”
这几句话只有我和林月才能读懂,看着窗外的月亮,我想起那晚的月光比今晚的要亮很多。
峨眉山月半轮秋,影入平羌江水流
妈妈出院有一个星期了,身体恢复的很好,我很高兴。今晚我值班,现在是午夜零点二十六分,因为我的一项工程没能按照学校的要求守住第一个阶段性施工节点,导致我们单位又一次被学校点名批评,同事们的压力都很大。
我站在施工现场,看着换装上破碎锤的钩机哒哒哒的向地面轰击了半个晚上,一点一点的把施工作业面敲打出来,连带着整个地面都震动了,意外的感觉到这种带有固定节奏的破碎钢筋混凝土的巨大噪音也是很能治愈人心。完成工作的钩机卸掉破碎锤,施工现场迎来了久违的安静,我决定回值班室休息一下。
回想交大的军训是很特别的,分为散训和集训。
所谓散训就是在大一的一整年时间里,每周要早起两天,由小教官在校园内带队练习队列之类的常规军训内容。如果是遇上冬季的散训是很痛苦的。早上天还没亮,大家就要从温暖的床铺上爬起来,换上一身质量很一般的迷彩军训服,再蹬上一层薄薄的绿色军胶,匆匆跑到集合地点,在冷冽的早风中立正站立,脚底冰凉冰凉的。
所谓集训就是在经历了一整年的零散折磨后,在大一学年结束时,到北京郊区的某处地点集中磨练十八天。这次集训令我记忆尤为深刻。
集训出发的那天早上,几十辆巴士车在思源楼北侧的知行路上一辆接一辆从头排到尾,我们拎着自己的提包,找到相应号码的车辆登车。等所有人都坐定后,车队出发了,浩浩荡荡驶出交大西门,知行路两边站满了夹队欢送的师生。
在路过临近西门的三食堂时,连穿着白色工作服的食堂大师傅们都出来挥勺致意。坐在我身边的啊灿看着欢送的人群非常兴奋,感叹道:原来军训是一件这么光荣的事。
经过大约两个小时的车程,车队到达了集训地点,那是在密云一处不知名的军营内。营地周边是一整片茂密的树林,营地内几栋老旧的红砖宿舍楼排在年久的青灰色柏油路两边,路的尽头通向一座白色的简陋食堂和一片荒芜的训练场。虽说荒芜,但是中午明亮的阳光照在训练场上,让我想起上小学时暑假里学校空无一人的操场,两者都是明亮又安静。
随着车队的驶入,陈旧静谧的营地渐渐的变的喧闹了起来,就像是一只手慢慢翻开了一个陈封已久的八音盒,随着蛛网的断裂和灰尘的抖落,盒内一个穿着芭蕾舞裙的彩塑女孩在一阵叮叮咚咚清脆悦耳的韵律声中一顿一挫的旋转舞动了起来。看着周边的环境,我虽然也同大家一起抱怨着住宿条件的恶劣,但是却感觉自己好像很能融入这个地方。
中午吃过饭,在分配好的宿舍内铺好浅绿色的床铺,稍事休息后立既前往训练场开始集训教程。那片荒芜的训练场是座落在两座相邻的瘦高山峰下,山间一条细细的溪水流过,如果天气不下雨,运气好的话还会有一朵低沉厚重的白色云彩嵌在两座高高的山端间无法逃脱,意韵像极了金庸先生笔下武当和峨眉两派的山门所在。训练之余,我喜欢坐在地上默默的看着这两座脱尘的山峰,好像一对经世的恋人,任何风雨都不能把他们两个分开。
当一天的训练结束后,晚上时间教官会来到宿舍楼内给大家讲述军事理论课,或者教大家唱军歌,再或者最带劲的是,教官会带来一把苍老的木柄步枪让大家轮流摸上一摸,然后又像藏宝一样收起来。那柄枪虽然是空仓,但是沉甸甸的,枪托和枪身上留下了经年累月的烙印。我轻轻抚摸着它冰凉黝黑的枪管,似乎能感觉到它在向我诉说着在它身上所沉积的故事。
我们班被编入二十三连的军番里。早饭是在宿舍内吃,每到早晨的饭点,会有一个教官在楼道内宏亮的大喊一声:“二十三连小职打饭!”响的仿佛能把陈旧的楼道震动,然后各宿舍轮岗的小职们就都美滋滋的去楼门处把早饭领回。
午饭是在那座简陋的食堂内就餐,训练了一上午饿的肚子咕咕叫,也是不能顺心如意的吃上午饭的,要先在食堂外比试唱军歌,哪个班唱的响哪个班先进入。最后进入的班可能只有残羹冷炙在等待了。
这个食堂的食谱是一些简单的炒菜和汤食,主食是米饭和馒头。通常风卷残云吃过了一波,小职们要再去档口抢吃的,晚了就抢不到了。
这一天轮到我担当小职,大家声嘶力竭的唱到吃饭的机会,进入食堂在桌前没几分钟就吃完了桌上的饭菜,便纷纷催促我:“令一你快再去抢点吃的回来!”我看了一眼桌上空盘空碗,放下还没吃完的半个馒头,边嚼边含糊的应着:“好嘞!”
端着锅盘匆匆来到档口,上一波小职刚刚离开,这会正没人,我庆幸来的很是时候,欣喜的掀开第一个锅盖,是米饭,我胡乱的盛了几大勺,又掀开第二个锅盖,是馒头,只有五个了,几下就全抓了回来,留了个空锅剩下。再继续找,发现后面的菜锅全空了,我郁闷的向档口里喊:“师傅怎么没菜啦?”里面的炒菜大师傅探头看了一眼大叫:
“马上就炒好啦等会吧!”
这时从档口内飘出了熟悉的方便面佐料炒白菜的味道。。。唉行吧,想到桌子旁战友们期盼的眼神,有总比没有强。
就在白帽子大师傅刚刚端了一桶菜锅出来,我的注意力都被桶里的白菜叶吸引的时候,一只纤长的手忽然伸进我的锅里迅速的抓起一个馒头就缩了回去,简直快如闪电。我很惊讶,不知道这只看起来弱弱的手的主人是谁,竟然还敢明目张胆的抢东西。
我的目光顺着那只手缩回去的路径寻到了她的脸上,微微弯曲的短发,晶亮的眼睛忽闪忽闪的,仿佛被我严厉的眼神吓到了。
“你!你。。。唉?你怎么抢我的馒头?”看到这只手的主人,我有点意外她又出现的这么突然。
穿着一身迷彩服的林月正直直的站在我身边,腰间束着的武装带更显出她纤细的腰身,上衣的两只袖子整齐仔细的挽到了上臂处,露出两只白嫩细长的手臂,左手在腹间围抱着跟我一样饭锅,右手握着我那个馒头贴在胸前,眼睛忽闪忽闪可怜兮兮的看着我说:
“这个馒头能给我吗?”
看着她可怜的像小猫一般的表情,我也是很无语。
“好吧,拿去吧,一个够吗?” 我无奈的说。
“哈哈,够了!谢谢~我走啦~”
听我这么一说,林月立刻换上了她那副笑嘻嘻的表情,一边咬了一口馒头一边转身就跑。我有一种上当受骗的感觉,唉,我转过头打算继续取点白菜叶子,刚跑出去没几步的林月忽的又停住脚步,转过头来叫我的名字,挥挥手里的馒头又指向旁边的一张桌子,笑着向我喊道:
“令一,我就在那边那桌,明天你抢馒头的时候叫上我好吗?我抢不到~”
“好啦,知道了。”我冲林月摆摆手。
一连几天,我去添饭的时候都会叫上林月一起,每次路过她的桌旁,我叫一下她的名字,她就会回过头来应一声,然后放下碗筷抱起锅盘笑嘻嘻的跟着我一起去档口,我把抢到的馒头分给她几个,林月也会分我一些她盛好的饭菜,如果遇到有排骨或是鸡块之类的硬菜,还会特意帮我多添几勺。
“看不出来,你除了会画画,还很会体贴人” 看着林月帮我添菜,我惊奇的说道。
“这有什么,我还很会做饭呢,我做的饭比这个好吃多了,这个一点辣都没有,我不喜欢吃。” 林月满不在乎的说。
这一天,档口的菜又没了,我俩抱着锅一起在档口外等待大师傅送上新菜,我忽然想到明天要换职了,便告诉林月让她明天自己来吧。林月转过头来又可怜兮兮的看着我说:
“那你就想不管我啦?”
这次我没有像上次那样被骗,硬着嘴说:“别装的那么可怜。”
林月被戳破了诡计,有点气急败坏的笑道:“你这家伙怎么软硬不吃呢?”
我没有理会林月,继续等菜,不一会,白帽子大师傅又端上一锅新炒的菜上来,林月皱着眉默然的开始装菜。
觉得刚才可能过于冷硬,我心里有点过意不去,就先帮她盛了两勺,这时林月停下动作说:“集训就要结束,后天我们就回学校了。在回学校之前,你答应我一件事好不好?”
虽然有点奇怪,但是看着林月默然的样子不好意思再拒绝她,就随口答应道:
“好啊,什么事?”
这时林月忍不住的又露出一脸笑嘻嘻的模样,“说话算数不许反悔!”她得意的说道。我一脸黑线,到底还是又被她的表情骗了。
林月向我摊开手掌:“把手伸出来!”
“什么?”我没听明白。
“手啊~”
看着她狡黠的眼神,不知道她打的什么坏主意,我犹豫的伸出了一只手,林月从上衣兜里掏出一只水彩笔,然后一把抓过我的手翻过来说道:
“写在手背上,这样你下午训练的时候就不会因为出汗给弄模糊掉。”林月边说边写下一行漂亮的字体:8号楼楼门向左数第4个窗户。
我一脸茫然,什么意思?
收起水彩笔,林月满意的说道:“我宿舍的姐妹们感谢你这几天帮我们抢馒头,决定分给你一些我们珍藏的零食,今天晚上教官们睡着后,你偷偷过来拿吧。我就在一楼,不许食言哦~”说罢抱起锅转身就走。
我惊讶的说不出话,开什么玩笑,营地可是实行宵禁的。
端着锅盘回到我自己的位置,“唉~?你怎么去了这么半天?跟你一起的那个小妞是谁啊?”长风他们八卦的问道。我还没从林月的恶作剧中缓过神来,看着他们一脸玩味的表情,“吃你们的吧!”我不客气的把锅盘放到了桌子上。
到了晚上,训练了一天的我躺在床没多大功夫就睡着了。过了不知道多久,我被床铺颤颤巍巍吱吱呀呀的响声吵醒,睁开眼看到三土起床去侧所。我翻个身打算继续睡,忽然想起白天林月说过的话又睁开了眼睛,在床头摸出手电筒,照了照手背,那行字已经很模糊了,但是免强还能辨认。又看看手表,刚刚十一点不到,应该还不算太晚,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出去看看情况。
穿上迷彩服,觉得在夜色里有这身衣服在,走在外面就能够隐藏起身形,便感觉良好的向外走。这时三土回来了,看我穿戴整齐,奇怪的问我干啥去?我说出去抽烟,便推门而出。
站在楼梯口向楼门观察了一分钟,好像没什么危险了,我蹑手蹑脚的下楼,轻轻的把楼门推开一条缝隙,闪身出去。下午时候刚刚下过一阵小雨,这会已经晴天了,气温比城里低几度,雨后的空气非常清凉。
抬起头来,许久未曾见过的北斗七星闪耀着星星光亮,半轮明月挂在天际,整个营地一点声音都没有,我想起了上中学时总是在夜晚带朋友们爬上我家的楼顶躺着看月亮和星星,那时的夜空总是像今天这样晴朗。
走在路上,我寻找着8号楼,不一会就找到了,也不知道林月说的左是哪个方向的左,女生总是不分东南西北。好在楼门的一边只有三个窗户。向另一边数到第四个窗户,我来到窗下小声的叫了一声林月,没有回应。我又找了个小石子扔出去轻轻的砸了下窗户,“哒”的一声在这个静静的夜晚显得很是脆耳。还是没有回应,可能已经睡了吧,我心里想着。正当我想转身回去的时候,窗内有一束光线闪动了一下,过了一小会,窗户打开了。
“令一,真是你啊,我等了一晚上还担心你出不来呢。” 是林月探出头来高兴的说道。
随既她递出一包东西,“给,接着!”边说边扔了下来。
“都是好吃哒。”林月笑着说。
我接住这包东西,虽然感觉里面都是女生们爱吃的零食,但是心里还是暖暖的。
“多谢啦,那我回去了。”
“等我一下,你先别走,”林月边说边爬上了窗台,看样子想要爬下来。
不过虽然是一楼,但是在外面窗户还是有点高,林月试了几下,都没敢往下爬。
“别勉强了,容易摔到的。”我在下面劝她放弃。
“不行,后天就要回学校了,今晚我一定要出去逛逛。”听到我的劝阻,林月反而上了倔劲儿。
“那你等下,我扶你。”我低头找了一处干净的地面把吃的东西放下,再直起身来的时候,发现林月已经扶着窗台探下了半个身位,但是就要坚持不住了。
我赶紧上前准备扶她。不料这时林月却忽然运足气力猛地一下转身向我跃来,我只看到跃下来的林月伸开双臂在空中飘浮着慢慢向我靠近,微微弯曲的短发随着气流的扰动在她面前缓慢的摆荡着,时而会挡住她的眼睛,她的眼睛还是那样忽闪忽闪的,刚跃下时有点害怕,但是随着离我越来越近,林月好像一边露出了笑容一边闭上了双眼。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林月就已经挂在了我的双肩上。我吓了一跳,条件反射的紧紧抱住跃下来的林月,虽然感觉她很轻,但是因为她跃下来时的动量,我还是趔趔趄趄的后退了两三步,不过是短短的一瞬,但是仿佛每后退一步都要用尽一分钟的时间,过了许久才慢慢稳住步伐没有向后摔倒。
我被林月这个大胆的举动吓的够呛,额上差点就渗出冷汗,站在草地上怔怔的发呆,不知道该如何是好。这时林月身后的窗内传出了几个女生“哇~”的惊叹声,我才一下回过神来。
“好啦,我都安全了,你可以松手放我下来了~”林月在我耳边轻轻的说道。
我才发现果然还紧紧的抱着林月,赶紧松开双手把她放下,感觉很是尴尬,手都不知道该放哪了。
“走吧。”林月却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似的,捡起地上的那包零食拽着我的袖子迈步便走,这时窗内又传出了女生们起哄的笑声。
“别理她们。”林月左右甩甩头,把跃下时被气流吹乱的发型理顺。
“去哪?”我问。
“去训练场,我喜欢那两座山。”
“你胆子也太大了吧!”我边走边责怪的说道。
“我要是胆子大,就直接跳下来,才不用靠你呢。草地那么软,摔一下都不疼。”林月头都不回的说道。
“可是一会儿你怎么上去呢?”我又回头看看那个比我还高的窗台,担心的问道。
“不是还有你呢嘛。”这次林月回过头来笑嘻嘻的说道。
看着月光下林月的面容,想起刚才自己抱着她时慌张的样子,不禁觉得很好笑。
“原来你也会笑啊?”林月故作惊讶的说道。
“怎么了?我刚才在笑吗?”我疑惑的问道
“认识你快一年了,第一次见你笑。”林月难得认真的说道。
“怎么可能。”我辩解着。
来到了训练场,场地上空空的,连一个晚灯都没有,夜色有点黑,好在那晚的月光和星光都很亮,月光下亘古的两座山峰依稀可见其轮廓,几片淡淡的云飘在山端的四周。山间的溪水无声无息的流淌,不停变换着形态的水波纹把夜空中的半轮明月倒映成了一丛点点片片的碎裂光影,漂浮不定,就好像是月之女神刻意洒下了魔法碎片一样。如果抬头仔细观察星空,甚至能隐约看见一条璀璨的银河星带以不可一世的磅礴姿态一直延伸到宇宙的远端,一直延伸到时间与空间的终点。在这片星空下,我和林月两个人的身影显得如此渺小,渺小的微不足道。
林月指着一块平整的大石头对我说道:“坐在那里正好可以看到山和溪水,下午我早都观察好地形了,怎么样?我们的教官是侦察兵,我学的还不错吧?”
当时我正醉心于由山峰、星空、光影等元素所构成的壮美画面,听见林月说话,低头看向她,月光下的林月正冲我得意的笑着,我忽然意识到,这幅99.99%是壮美的画面中还藏有了0.01%的柔美,而那0.01%的柔美才是这整幅100%画面中的灵魂所在。
我震惊的说不出话来。
林月拉着我坐下,她把下颌垫在双膝上,忽然变得沉默了起来,怔怔的看着溪水里散碎的月光倒影,好像在思考着什么事情。感受着周围的夜景,我想起了李白的一首诗,是我很喜欢的一首。
“林月,我忽然想起了一首诗,跟今晚的样子特别像。”
“那你念给我听啊~”林月微笑着说。
“嗯,是李白的峨眉山月歌。”我又把这首诗仔细想了一遍,却发现只能想起前两句了,便说:“哦,前两句是这样的。。。”
可是还没等我说出来,林月却已先细声细气的慢慢念出了诗句:
“峨眉山月半轮秋,影入平羌江水流。”
我听的怔怔的入了神,虽然是同一句诗,但是这句诗在林月念来,我却好像听出了一种说不出道不明的不同意味。可是我想了半天也没想明白到底是什么不同。林月念完这句诗又沉默了,我决定打破这个沉默。
“没想到你除了会抢我的馒头,还会抢我的台词。”我故作严肃的说。
“你怎么这么讨厌啊,我今天可还给你这么多好吃的呢。”林月忍不住的笑道。
“不习惯你沉默的样子。对了,这首诗后面两句是什么来着?我想不起来了。”我又问道。
“啊,后面两句啊,后面两句是:夜发。。。”林月忽然顿住,想了一下又摇摇头说:“后面两句太落寞了,我不喜欢。”
听见林月这样说,我也就没再追究了。但是心里想着后面两句是什么来着?夜发。。。夜发什么?有什么落寞的?实在是不记得了。这时林月幽然的开口说道:
“其实,你特别像我的哥哥。”
“噢?你还有个哥哥?”我随口问道。
“是啊,但是我和哥哥很少能见面。小的时候只有遇到过节或是我生日的时候哥哥才会来看我,每次都会给我买礼物和很多好吃的东西。哥哥很疼我,记得上小学时,我被班上几个坏小子欺负,那时哥哥已经上初中了,他听说后非常生气,带了一帮长相凶巴巴的朋友来到我学校门口堵住那几个坏小子狠狠教训了一顿。后来就再也没人敢欺负我了。”林月一口气讲出了她和哥哥的故事。
“为什么你和你哥哥很少能见面?”我奇怪的问。虽然我心里已隐隐有了猜测,但是心想不会这么巧吧?
林月顿了一下,回答道:“因为在我很小的时候,爸妈就分开了,哥哥跟着爸爸过,我跟着妈妈过。后来哥哥考上了大学,就再也没回过家了。上次见他是一年前我高中毕业的时候,哥哥特意请假回来送我来北京上学。”
果然被我猜中了,没有人比我更理解这件事了,但是想到林月平时总是一副笑嘻嘻的样子,实在是没法联想到她也有这样的经历。我看着好像陷入了往事回忆中的林月,不知道该怎样安慰她,就斟酌着语气说:
“那个,其实我也。。。”
“唉呀,你不用安慰我,我都习惯了,其实只要爸爸妈妈和哥哥他们都自己过的好就行了,只要他们都好我就开心,这样多好,我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嘛。”林月打断我,摆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说道。
被林月打断,我就更不知该怎么安慰她了,想了想又问:“我跟你哥哥哪点像?听起来你哥好像很凶的样子,难道我平时也很凶吗?”
“凶啊,怎么不凶,一点笑脸都没有,总是皱着眉,不管跟你说什么,你都是一副冷冷的表情。在武协第一次见到你时,我就觉得你的神情跟我哥哥真是一模一样的。你还记得去年秋天吗?那时在我的画室里,你就一直那样坐在旁边也不说话,冷冷的。我一边画一边感叹你真是像极了哥哥。让我想起小时候有一次哥哥陪我去上美术课外班,他也是一直冷冷的坐在旁边等我下课。”
“你哥哥长什么样啊?”我好奇的问道。
“我哥哥呀,比你还要高半头,尖尖的下巴,印象里他总是紧闭着双唇,头发又黑又硬,每一根都倔强的立着,按都按不倒,眼神冷的能杀死人似的。但是当他单独跟我在一起的时候,就会收起这一脸的凶相,不像你这样一直很凶。”
听了林月的描述,我简直无言以对,心想我哪有你说的那么凶,而且你刚才不是还说我笑来着吗?
这时夜空里一朵云漂来,遮住了半个月亮,月之女神也收起了她洒下的魔法碎片,训练场上更加暗淡了下来。听林月说起她哥哥的事,我不由的想到姐姐,姐姐是从来不凶的,倒确实是好像我对姐姐比较凶。
姐姐是随意的性格,以前她总是喜欢听理查德克莱德曼的钢琴曲,我在姐姐那里听到了致爱丽丝,秋日私语,爱情故事等经典曲目,小时候觉得这些曲子实在是无聊的紧,不过现在越长大却越是喜欢。不知道她现在还有没有留存着那几盘磁带,怕是随着妈妈上次的搬家,早就都丢了吧。
那晚后来林月没有再说很多的话了,只是静静的坐着,全没有了往日笑嘻嘻的样子。我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从来没有跟一个女孩感觉如此之近,这让我有点不适从,幸好林月好像也不介意,只是静静的坐着。
过了很久,林月渐渐的从往事的回忆中恢复了过来。
“唉呀真是抱歉,让你陪我坐了这么久听我讲无聊的事。” 林月一脸歉意的笑着对我说。
“没有了,我很喜欢坐在这里看星星,谢谢你带我过来。”我说。
一阵夜风吹过,林月不由的抱紧双臂,笑嘻嘻的说:“这回我满意了,我们回去吧,我开始有点冷了。对了,等回了交大,要把那件衣服还你,记得跟我要啊。”
把林月抱上窗台,看着林月小心翼翼的爬进了宿舍,又转过头来轻轻的向我道别,我挥挥手便也转身回宿舍。没想到在进楼时却被教官抓住并严厉的训斥,目光越过教官的头,我看到墙上挂钟的时针已经指向了2,心想林月应该已经睡着了吧,希望她能做个好梦。
因为闯宵禁严重触犯了纪律,在集训的最后一天我被罚站军姿。
我开心的接受了惩罚,这是我最喜欢的军训项目。直直的站在训练场上,我看着眼前两座山峰,想起昨夜里的事,又开始纠结起峨眉山月歌的后两句。夜发。。。夜发。。。到底夜发什么?站了一个小时后我忽然有点想起来了,在诗的末尾,李白好像是去重庆了。但是去重庆有什么落寞的呢,李白这个酒鬼从来都是只爱耍酒疯的,怎么会有林月说的那种“落寞~”的,这么细腻的情感?对了,林月好像以前说过她家乡就是重庆的,难怪她爱吃辣的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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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改:wjxathlon FROM 124.205.77.*
FROM 124.205.7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