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的成长经历中,在五音不全的巨大阴影下,写字不好也是一片总在漂浮的乌云,不时落下点雨来。也曾装模作样的对着字帖练过几下,不过大约是实在没有天赋,很快就放弃了。按我娘的说法,写字不好和唱歌跑调同属于模仿力不行的范畴,是一脉相承的。虽然后来随着科技进步,需要写字的机会少了很多,也基本不会有人来评价了,但是每每看到别人的手书或签字,总还是会有些情不自禁的自惭形秽。
不过写得难看是一回事,本身字体,好吧说字体僭越了,本身笔迹的变化也是件挺有意思的事。我在少年时就发现了这一点,笔迹和童年时相比,已经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当然都不好看就是了。这种变化大概有三四次。似乎随着见识的增长,三观的成型,写出来的字也截然不同了。不知道那些鉴别师们,能否识别出一个人不同时期的笔迹。相由心生、字如其人,总是有那么点道理的。
多年之后忽然又想到这事,是因为修行小伙。最近我们交流颇多,看上去这哥们儿不把我忽悠瘸了不罢休。差不多十天前,我们正在聊吃什么中药,他没头没脑发了张纸条照片过来。我说这啥玩意,发来干啥,难道是我写的,这一看也不是我的字啊。以我现在的视角看,“乔”、“喜”、“意”有点像是我的字,“友”和“大”实在不像。我觉得我很喜欢那一捺的味道,但我不觉得在我人生的哪个阶段能够写得出来,我现在也写不出来。然而他说“还真是你的。刚才找东西翻出来的,一开始我也没认出来。”然后又发了封信过来。这信上的字虽然已经看着别扭了,倒确实是我写的。只是虽然事实俱在,还是很难相信这两张都是同一时期的我写的。另外印象中我给女同学们写信都是用的印着校名的传统信纸,就像那张纸条一样朴实无华,这张骚里骚气的是什么鬼。
这哥们儿这么好记的生日,我都已经忘记了。话说他这个时候发这照片,不是点我呢吧。其实直到他恋爱结婚那阵,每次春节回家我都还要找他玩耍。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我觉得交流有些费劲,很难让他明白我的意思,就慢慢淡了下来。他闺女初二,去年我才第一次见。他父母我也十几年没见了,人老了真是完犊子,我居然挺想几个同学的父母的。
尘世如潮人如水。三十多年来,我们被生活的浪头拍散,又随着人生的洋流洄游。看着过去的笔迹,仿佛看到曾经的自己。我们都留着过去的痕迹,却再也找不回曾经的自己。我们当年在娃们如今的年纪相遇,在如今娃们长大到当年我们的年纪时回忆。出走半生,归来少年仍在。即使日薄西山,渐近黄昏,我们仍然可以有诗和远方,别样风光,聊发少年狂。
可是我们再也回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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