雀儿山-那玛峰-雀儿山攀登日记(7.8-7.24)
By 串串
·七月八日7.8 告别成都,初见甘孜
前一天晚上收拾到十二点半,躺下两小时,两点半又翻身起床了。头有点微微的晕,洗漱完,收拾完自己的用品和一些装备,大家基本都起来了,开始往九层仓库和楼下运输。
司机四点准时到达,一番折腾还是把大包小包以及人都塞进了两辆车里。我坐在九座的车里,前排是司机和肥龙,再是小珊和庆庆,然后是慧爷和我,最后一排坐着山风、雪莹和龘龘。龘龘崴到的脚搁在我过道的包上,在我头边,让人想剁掉。
一上车就赶快睡了,大概6:20,到了一处加油站,起来去了趟洗手间,看到远处的山峦和朝霞,揉揉惺忪的眼,意识到,自己真正上路了。
八点之后开始升海拔,不再睡觉了。结果肠胃开始不适,没有食欲,几个大弯之后就有想吐的感觉。闭上双眼流了一身冷汗。想睡又不能睡,大家的状态看起来都很好,翻找着东西吃,放着嗨歌,时不时拍拍想闭上眼睛睡去的我。
一次休息时找梦队拿了行军散,感觉肚子好受了些,结果后来又来了一次满身冷汗。后来大概还有一次,最后找柱子哥拿了晕车药,慢慢地终于好了,只是肠胃还是虚,没啥胃口也不敢多吃。
感觉慧爷的情绪和平日有些不同,带着些快乐的跳脱感。包括柱子哥,这些老队员在稳重高效之外,一些可爱的感觉渐渐浮出来。慧爷和小珊在我左边的前后座窃窃私语,聊了很久的感情问题,以及协会的诸多八卦。内容包括但不限于杨队、梦队、腿哥、丢丢、二兔、嗡嗡、旭松……实话说,那些遥远而扁平的形象像气球一样膨胀起来,相互纠缠的关系网也让协会的生活忽然复杂精彩起来……还是我太年轻了!
路上几次遭遇路况问题,等待或者换路。下午在一条昏黄的河边等了很久,不知道是不是前面泥石流封了路。五点半左右终于再度出发,一路睡到甘孜关口,检查了身份证。八点半左右来到甘孜县城,将晚的天透出群青的色调,县城的灯火明亮亮地发黄,不宽的双车道上驶过几辆出租车和警车,两边的小店传出一些音乐,看上去是个挺热闹的高原小城。
在路边的小馆子里吃了,甘孜的物价并不便宜,在预算内点了一桌素菜。适应性行走的时候,忽然来了一辆警车,问了问我们是干啥的,住哪的。十点半左右回旅馆了,和国熹、蛙睡在走廊尽头的三人间。今天的血氧88,脉搏92,体温36.2,除了肠胃有点虚弱,一切正常。
·七月九日7.9 爱或者不爱,这里就是藏区
今天睡得不错,八点起床,洗漱好出门吃早餐、买菜和杂物。在路上,看到一些非常潮的小孩:棒球帽、网球服、卷起裤脚的牛仔裤和AJ,但也总是有看起来才五六岁的小孩,睁着大大的眼睛找你要钱,如果你说没有现金,他们还说可以给红包。他们的父母有的就是旁边早餐店的老板。我感觉挺悲哀的。
下午四点出发适应性行走,在路上遇上一个藏族小伙,穿着黑色背心、黑色运动裤和白色跑鞋,背着书包。他说他在绵阳读书,现在是暑假。今天是他爷爷去世七七四十九天,他来转山祈福。我们就直接跟着他走了很长一段路。一路上,他给我们讲了很多事:路边寄托亡灵之魂的“嚓嚓”、转经筒上的姓名、八十岁的活佛……他还提到,甘孜很多出租车司机是新龙来的,所以晚上不要出门,尤其是女孩子不要单独坐车。我这才明白了甘孜街上为什么有这么多警车,为什么昨晚在外面走路还被警察盘问。
晚上在房间里写写明信片,准备第二天的行李,出去买点食品……明天就要向雀儿山进发了!
·七月十日7.10 和雀儿山say hi,上路而又归来
6:15起来,窗边传来藏族小孩的读书声。打好包启程,不久就来到了景区的入口,却听说景区里面有人出了事,不让进。
退到一边的酒店里,卸包,稍事休息。酒店里有个六岁的藏族小孩,大大的眼睛,发出各种可爱的吼声。慧爷与小孩有点神似,“哇”的声音简直儿童动画配乐,和小朋友相处的非常融洽。
在房间里远眺雪山,云雾中露出一角朦胧。眼见要进入雀儿山,却又不知何时才能接近一些。其实从成都到甘孜再到新路海,这一路的旅途,都在登山队的计划中,自己被推着前行,似乎马上也要被推到雪山上。自己到底要怎么面对它,要如何走进它,似乎并没有一个预期和心理准备。这忽然其来的事故让晕晕乎乎快高反的脑袋一下子清醒了一点:我是在路上,在一种未知的生活里。
我站在草甸上,逼迫自己清醒。我应该像J.A.贝克心中的那只游隼一样,冷静、观察、然后出击。鼠兔在各种坑坑洞洞中窜出,云雾笼罩而散开,阳光隐而又现,路,或存在或不在。
中午决定回甘孜。在酒店等车时看见了刚从雀儿山景区出来的李宗利老师,扎着帅气的小辫,轻轻蹙着眉头走来。小珊和慧爷们都兴奋地蹦上前去,我们跟着一拥而上。其实之前我并没有怎么了解过这样一位登山者,但也上去握了握手,弯着腰让老师把头巾放在我背上签了名。“老师”在登山界毕竟是一个不多见的称呼。
晚上在宾馆八卦,今天是阿祥的情史。小肥龙的队记大概又要长胖了。不过我还是不太喜欢这样的感建,我喜欢和朋友聊天,在有些美丽而微醺的夜晚甚至会控制不住自己倾吐往事,不过我真觉得这样硬聊情史有点尬啊……
·七月十一7.11 白塔王城走马过,昼夜兼程向草科
这份日记还该叫雀儿山攀登日记吗?
上午在甘孜逛了逛白塔寺公园和格萨尔王城。白塔寺前有一个池子,里面摆着世界各地的建筑金属模型,真是十分亲切。登上一级级台阶,最高处的正方形庙宇里传出连绵的诵经声。我们绕着庙转了一圈,手扶着玉石栏杆休息。天是纯净的高饱和度的蓝色,阳光盛烈,玉石冰凉。一个十几岁的孩子带着一个几岁的小孩在台阶上奔跑嬉戏。周围的小白塔整齐的排开。远处是甘孜城,大地上散落着多彩的房子。除了晒的不行,这一切多美好啊。
格萨尔王城似乎就是一条仿古的商业街,只不过仿的是藏地的古,建筑表皮都是灰褐色的砖石。白天这个点好多店都没开门,街上也没什么人。不知道晚上会不会热闹些。心里还挺失望的,毕竟是昨天的藏族小伙推荐的地。但是不是我们搞错了?我明明记得他说过有很多佛像什么的,还以为是个很著名的宗教场所呢。
回邮电宾馆的路上,忽然通知要离开。回宾馆看到几个教练坐在门厅,虽然还不认识,但有被帅到。除了我打过招呼的扎西,小牦牛是一身肌肉,小帅则是一头长发,只有久闻其名的小海看起来不太像登山的……
两点匆匆向草科开去,我们的目标重新指向那玛峰。一路前行,前行……看见天空从乌云的蓝变成落日的黄,看见山峦从石头变成曲线又隐入黑夜……我久违地真切“意识到”自己在路上,意识到这段经历将在我年轻的岁月里刻下难以磨灭的痕迹。
十一点半路过康定城,短暂休息停留。这里繁华干净得让人惊讶。街道宽敞,两边出现了我好久没见的四层以上的建筑,高高的路灯延伸向远方。夜里路上没什么人,但很多小店仍然亮着灯。让我想起初次去苏州,也是在夜里,也是在车上眺望——它们都是那种一眼就会给你一种印象的城,一座整洁的带着某种风格的城。
继续出发,摇摇晃晃,半睡半醒,终于来到草科。小珊借走我的ipad,梦队把我、蛙和小肥龙安排在一起睡觉,我知道,很多人将迎来一夜不眠。已是夜里三点,洗漱然后睡下。没有信念也没有期待,故事不知该如何继续写下。
·七月十二7.12 通宵忙乱为答辩,偷得草科半日闲
十点起床听答辩会。收到的指示是一定要先获得学校团委的批准。显然的,今天是滞留在草科的一天了。
这个小镇似乎很小,放眼望去就两条长街。也不知道教练们在附近哪找的温泉。小路上是超市连着饭店,似乎全是对外的商业,可也完全看不出这里哪儿有外人来。远山上有好多种茶的大棚,披着灰色的幔布。再往上则是缭绕云雾,什么都看不清了。山下有奔流不息的河,在旅馆里总以为外面在下雨,其实是不停的水声。
小海有些胖,但毕竟是“海总”的气质。扎西教练除了“酷”之外,也秀了一把厨艺。小帅似乎很喜欢找人玩,先是赖在庆庆他们房间,又是在我们这边抓着ipad打游戏……
重新分装食品、收拾东西。
明早十点出发,该说晚安了。
·七月十三7.13 脱鞋,脱鞋,大家准备脱鞋!
十点从草科启程,四十公里的山路弯弯,到达徒步的起点。
要出发了。小海是牛仔裤配跑鞋,小牦牛是皮肤衣、运动裤和板鞋,挎上一个腰包,像极了休闲旅游。在厕所里碰见小牦牛,竟然一边蹲坑一边拿剃须刀剃胡子……
今天的路段极其精彩。开始的雨有些大,林子里很多烂泥;后来遇到河道难过,就用木头建桥;水流较缓处,就脱鞋淌水过河。拖鞋过河是全新的体验:刚脱鞋入水,觉得水温还行,脚底也还能忍受卵石的按摩,再走几步,脚逐渐失温,开始麻木,石头也变得格外疼痛,如果受不了往河边走,踩到植物又会有针扎的痛……尤其是最后一处河道,百转千回,终于看到尽头。
小海非常幽默,爱听hiphop;小牦牛总是干劲十足;扎西在酷与高冷之外又显出新的可爱,开始慢慢和我们开起玩笑来;小帅则留在后面给行李上马,最后一人一路狂奔而来。教练与路,都是有趣的。
夜宿中子梅村嘎玛客栈。住的是简陋的双人间,木板床上铺着脏黄的被子和毯子,房里飞蛾和虫子飞窜,卫生间没法冲水,得去外面提水来。三千米的海拔有些冷,围着火炉取暖,围着火炉总结。八卦的时候悄悄溜了,一如既往地对这种生硬的八卦不感兴趣。在外面打水的时候,遥望见山上几点灯光,不知道是不是地质大学的登山队?
今天状态不错,明天就要回到我曾经倒下的四千米,希望自己能继续向前。
加油!
·七月十四7.14 包被冲走了,心气也被冲走了
七点从床上爬起,到隔壁楼二层吃了早餐:自己调味的鸡蛋挂面。收拾收拾出发:向那玛峰BC挺进。海拔从3200升到4100,路程大概在12km,先是土路到贡嘎寺,然后有一段林中的烂泥路,最后沿碎石路上到BC。
由于要回到曾经高反的海拔,今天一开始就刻意控制了自己的节奏,想要在中后队慢慢按着舒适的步调走。不过教练说到做到,今天把节奏压的很慢,所以到中后途,自己反而慢慢就成了前队,而且整体体验很好,没有什么不适的感觉。
大堆的碎石之间汹涌着急流。过去了便过去了,没想到在下BC的草地上嗨歌的时候,海总忽然接到地大教练的电话——马队过不了河,我们的包落水被冲走了。
听到消息的时候我的脑子其实是懵的。之前没有经历过这种事,有点没法想象它会带来怎样的后果。只看到梦队瞬间急了,在海总让大家回撤时直接冲在了最前面。大家一边讨论着到底是什么包、到底是谁的包,一边匆匆回撤,和后面的地大同学会合,最后在那万恶的河边等了很久,马夫还是找回了两个被冲走的登山包。但考虑到之后下撤的安全性等问题,也要与那玛峰就此告别了。带着难以描述的心态快速撤回了客栈。就……这样结束了?
然而——听说,雀儿山又能登了。有回雀儿山的声音。到火炉边开会。就我个人而言,那一口气真的有点断了,本来想着终于要撑过去了,谁能想到……结果大家相当坦诚。一些中立的声音之后,有人表达了强烈的攀登愿望,比如小珊、渊龙、山风。我被大家的真诚和热忱打动了一些,也终于没忍住说出一些感受。我不是疲倦于登社会之山,只是对这个队伍真有些厌倦。看着国熹我心疼,看着梦队我心酸……其实我想表达的还是大家要对彼此好一点……我没忍住,不知道怎么回事,说着说着就止不住哭了起来。
这一段我是难以描述的。这是一个印象深刻的夜晚,也是大学以来第一次对着这么一大群人哭泣。但我感觉大家终于掏心窝子说话了。因为一些事,我的心情仍不好受,我只想发发呆。让我先睡四个小时,明早五点出发,在去甘孜的路上,我或许能得到一些答案。或许,我可以去找人聊一聊……我记得在我旁边递纸拍我背的慧爷,我记得说“大家都给队友多一点爱”的柱子哥,我记得……但我不知道……
我的手早已习惯了脏污,脸也已习惯了油腻,头发习惯了发痒,但我的心,还不习惯这样的迷茫。
·七月十五7.15 回到梦开始的地方
回到甘孜!
早上五点出发。感觉冲锋裤没太干,心里又很松懈,就单穿着速干裤上车了。结果早上几小时都非常冻。
一路坐车。不知啥时候群里开始斗图,然后以慧爷的问号脸结束。中途在一个阳光灿烂的休息等待。龘龘、阿祥、柱子哥、小肥龙和我用两个防潮垫坐下聊天,这样的日子多好又多短暂。
晚上快到甘孜的时候,看到暗天下狰狞的闪电。回到熟悉的邮电宾馆,刚一进门就迎来一场暴雨。这样的天气让人心里没底,不知道前路是否会顺利?
·七月十六7.16 一天休整
说是休整一天,但也是从早到晚准备装备和食品。问题是我感冒了,开始流鼻涕,咽喉痛,不知道是因为昨天早上穿少了还是晚上洗了澡。下午昏昏沉沉的,大家收装备的时候也不想动,没啥力气。攀登欲望进一步减少了,担心又增多了一些。
晚饭过后人好像精神了起来。大家在房间里开会,结果慧爷讲了好久好久。我疑惑的是为啥第一次进山前不讲呢?收拾东西到快一点,第二天五点要出发了。希望能好好休息,好好恢复。
·七月十七7.17 圆一个BC的梦
五点起床,再次去往雀儿山。自己感觉有点累,但是感冒的症状比昨天白天要好一些,主要是不停流鼻涕。七点多到达马尼干戈,和慧爷一起下车去取煤气。蓝天格外好,高原中的小镇显得非常可爱。
在这样的好天气下来到雀儿山景区的门口,感冒的症状仍然在,但风景美好到让我再次兴奋起来。今天的新路海仿佛仙境的入口:阳光灿烂,天空澄净,大桥下的水流清澈,青、蓝、靛都在水影中漫开,远处的草甸青翠,树林幽深,更远处的雪山也一览无遗,雄姿勃发……上路!
一段短暂的草甸行路之后,我们绕进了林子里。今天的路就是绕着新路海来到大本营,没有什么爬升。不知道是因为水位上升路不好走还是因为教练带的比较随性,我们先翻过了一个小山头,才来到了“海”边。
接下来的路基本上是贴着海边行进。湖水淹掉了以前的路,所以有些地方还比较危险,小帅一直光脚在湖边,在危险的地方帮大家一把。(小海和小牦牛还在草科,明天到BC和我们会合)有教练和山风哥哥帮忙,整段路也不算有什么难度,只是蛙的状态很不好。早上一起床他就说自己状态特别不对劲,感觉身上没劲,后来在景区门口他也感觉没力气,我最开始没有特别在意,但走着走着,他的确有些不对劲了。不过今天的节奏和路线都还行,等一等再帮帮忙,他也就撑了过来。
在到达BC之前还有一段湿地路线。从湖边来到湿地上要过一座桥,桥之前有两块挺难走的大石头。小帅把大家扶着跳过去,结果龘龘一跳又崴到了受伤的脚,还落了水;小帅又把大家背过去,结果把梦队放桥上时梦队没站稳,又落了水……看得我果断脱了鞋……
下午在自由之巅的营地休息。阳光很好,不冷,蛙休息了又吃了药,状态好了很多。后来上山拜访了一位奇人“赤脚大仙”——75岁的老爷爷,一个人住在小木屋里(上面盖着太阳能电池板呢),曾经赤脚登顶过雀儿山。回营地的时候下雨了,到了晚上,竟然下起了大雨。这时候我还没意识到,我们的好天气运气卡算是已经用完了。
今晚是全队睡在大帐篷里,左手一楠右手阿祥。晚上热得我从上身速干脱到袜子,硬是被-22度的睡袋捂出了一身汗。晚安!
·七月十八7.18 在星空下冰川前,和你道一声晚安
早上延续着昨晚的小雨。吃完早餐收拾完装备准备出发,结果阿祥他们不知道怎么和背夫们起了冲突,大概迟了一两个小时才走。在冷雨中,感冒的症状一如既往:就是鼻子不断流涕。我怀疑我的感冒是不是差不多好了,只是自己曾经的慢性鼻炎复发了。毕竟接下来几天再也没有明显的高反症状,却从来没有停止流涕过。
先是一段在河谷中的路,经过干海子,缓缓爬升到碎石坡上。瀑布和激流轰隆隆地响,周围下起了“小雨”,空气里弥漫着水汽。因为河一直在身体左侧,风就一直刮着左边的脑袋,最初一段路走起来左边太阳穴痛,状态也不是很好。索性落在后队。这次登山最重要的是调整好了心态,再也不像以前协会活动那样只想走在前面,毕竟菜就要有菜的样子。
好在慢慢走热了身体,头痛消失了,精神气也上来了。我们慢慢上升到更陡的碎石坡路段。转身望去,干海子完整地在眼前铺开,彷佛大地艺术,BC在林子的那一头,更远处是连绵的青山。继续向前,碎石坡越来越陡,我们是在悬崖边攀登,每每站立回望,总有一丝胆战。我的胆小又一次让我四肢发热,微微颤抖,总是手脚并用在大石头上爬行,我像是站在自己恐惧的刀尖上跳舞,还有一点隐秘的兴奋感。
经过木梯子、拉绳子的悬崖等高危路段,是一段更陡的爬升。三步一喘、五步一停,好在前后有慧爷、阿祥陪伴。蛙一天恢复高原血统,虽然也在后队,但是越走越快。国熹、小珊的状态好像不太好,后面梦队陪着他们,还有顶替扎西的王诚教练。
这一段爬升过后,泥土消失了,植被也消失了。干枯的石头山前面是耀眼的雪与冰。此刻回望海子,已在河谷的极远处,而瀑布就在我们对面的山头,彷佛静止。上次折戟大峰BC,今天一路走来,“每一步都是在超越曾经的自己”,感觉还真不赖。
一段悬崖路后,终于到达C1。在蛙“阿尼玛卿!”的呼声中,我们面对前方的冰原和雪山扎营。五个帐篷在石头地上一字排开,我和小珊、阿祥一个。我很佩服小珊的是,在路上她总是很喘,或者状态不太好,但一到营地总是精神地指挥来去;而我路上感觉还行,一到营地坐下来就感到虚弱,不大敢动,就怕重蹈覆辙。
搭好帐篷、吃完饭、开完队会,给蛙拍了点照片。中午雨停,下午是挺好的晴天,于是在今夜,星星纷纷露出了脸面。在帐篷外、雪山前坐着,看着夜空渐暗而星河亮起,真是妙不可言的体验。越晚,星空就越发深邃,宇宙浩瀚、自然险峻而人类渺小,此刻都无需言说。而以小小身体里的一颗心面对这一切,又不能不说是一种勇敢。今夜的我才知道什么叫毫不后悔。拖着感冒的身体来到这里,新的海拔、新的风景,我也感受到新的力气。
·七月十九7.19 暴风雨前最后的宁静
早上从帐篷里出来,冰原显得格外辽阔。山风一个人在外面煎火腿肠和鸡腿肉,我也就蹭了一顿“大餐”。马上小珊也学会了这种方法,接下来的几天我们一直吃到了香喷喷的肉和肠。
又下起了雨。穿戴好满身装备去冰川上技术训练。我竟然忘了工程蝴蝶结的一种打法,踩冰爪的时候又不小心把两脚并太紧直接把冰爪踩掉下来了、往前踢冰爪的时候感觉鞋还是太大脚踝使不上劲……真是错漏百出啊。雨越下越大,在练路绳行军的时候要冻死了。手套湿了一双、鞋头也湿了一点,这时候大家都没有意识到隐患……
下午在帐篷里玩断手指,嗨得所有帐篷大概都听得到我们的声响。我感觉还挺好,但血氧出奇的低,在六十几到七十二之间波动,也不知道是为什么。晚上又是大雨,真糟糕。
·七月二十7.20 你要走,有时也不得不回头
最刺激的一天到来了。
龘龘撤回BC,其他人奔向C2。久违的重装,全新的路段,未曾见识的暴风雨,更高的海拔,和一个很菜的我。
前面一长段冰川路,大概算是在中队,后面是国熹,前面则是隔我老远的前队。远处的雪山在低压的云雾中显得神秘而危险,莽莽冰原,在我前后左右四方展开,狂风在耳畔呼啸而过,雨不住地下。带了头巾、头盔、抓绒衣、冲锋衣、雨衣的帽子,耳朵处仍有些漏风,仍感觉冷。雨衣盛满了水,手套渐渐湿了。莫名其妙地有点悲壮的感觉,前不见人迹,又无法回头,只能一步一凿,一步一凿。
结组开始爬升,海总、一楠、我、慧爷、国熹一条绳组成中队。先是一段极容易滑倒或崴到的细石碎冰路,然后是深深的雪。要顺着前面队友的脚印深深浅浅地走,踩歪了会一下子踏进薄雪,陷在里面。拉起绳子让它保持“微笑”,但自己有点笑不出来。一方面是重装真的感觉累,另一方面,手套越来越湿,鞋也越来越湿,而越往上走,风更是越来越大,温度也越来越低。
海总也注意到了这一点,非常严肃地让我们换手套,结果发现大家都没有什么备用了,所谓的防水手套也已经完全湿透,一拧起来全是水。我还能稍微换一双(虽然脱雨衣、卸包什么的真的特别麻烦),蛙则没有换的了。海总说要不你就下撤,蛙当然是不愿意的。再往前走,我感觉到手指和脚趾有轻微的麻木感,尤其是握冰爪的那只手,一直紧张地活动手指脚趾。蛙的感觉大概更严重些,海总问了好几次他要不要下撤,大概每走几十米就停下来一次。最后海总心态有些崩了,在后队经过我们的时候直接叫停,让我们手湿脚湿的下去。于是,小帅就带着蛙、柱子哥、小珊和我下撤了。
我的心情挺复杂的。其实我也可以说还好,然后不下去。但昨天技术训练那一会我的鞋就湿了,实在是有些害怕。而选择下去,也有点如释重负的感觉。再也不用担心高反、担心感冒、担心新的状况……但是……我只记得我大声地对继续爬升的队友喊着“大家加油!”喊了好几次……
下撤速度很快,冰爪插进雪里,拔出来,咔嚓咔嚓地走。到最后的冰原时,明显感觉身体热了起来,不是手或脚干了,只是周围的气温高了,风也小了,雨也小了。但我觉得身体有点没劲了,不是体力不支,是感觉自己不太想走下去,又不是那种走不动的感觉,那是有心无力,而今天的我可能是有力无心。拖着腿走着走着就用冰爪绊了自己一脚,狠狠地跪着摔了出去,默默爬起来,还没来得及感叹自己狼狈,就在几十米后又狠狠地摔了一跤,我这才意识到自己要打起精神来。好在小帅、小珊、蛙解绳子后就在前面老远处走,后面只有柱子哥默默地看到了我的惨样。
到C1之后看到了扎西和亚果。他们让我们在凯途的帐篷里休息。我换了速干,穿上了没穿过的厚羽绒,还是感觉冷。下午就在帐篷里听着教练、老板和柱子哥、小珊聊天,我和蛙都沉默地坐着。我感觉心里有点空,但随着身体逐渐暖起来,思维也逐渐活跃起来。
扎西说今天的天气真的太坏了,一般都不会选这种天气上C2。我们期盼明天会有好天气,一方面队友冲顶肯定需要好天气,尤其在今天这种浑身湿透又没法干的情况下,另一方面老板也说好天气才上C2。然而这天气眼见着好不起来。晚上我和蛙一个帐篷,小珊和柱子哥一个帐篷。我俩的帐篷似乎是之前没搭好,在夜里的狂风暴雨中疯了似的颤动,像是有几只熊在摇晃帐篷一样。大概每隔半小时我们就得醒来一次。蛙挨着我说我们不会被吹跑吧!我说没事。但心里也真有点慌。杜甫住在为秋风所破的茅屋里的时候,那场景也不过如此吧!安得广厦千万间……
·七月二十一7.21 2020年清华大学登山队最累的一天
对大家来说,今天是漫长的。从早上一点到晚上十二点,从C2到BC……
从一点的暴风雨开始,我就没好好睡着了。心里想着是大家起床的时间了,C2的天气只可能更糟,不知道他们冲顶怎么样了?
早上爬起来的时候,外面还是大风大雨,在对讲里听到队友下撤了。收拾收拾东西,大概在下午两点左右出去接他们。再次踏上冰原,看着队友们一个个走过来,完全换了个人似的狼狈。我背着小帅给我的梦队的包,陪着阿祥走回来,后面是柱子哥陪着梦队。阿祥膝盖很痛,精神还行,梦队看起来有点垮掉了,也不知道是身体上还是心里面。
回到凯途的帐篷里,到处都是包、装备、湿掉的衣服。山风哥哥也是难得的有疲态,但还是照顾着雪莹;雪莹看起来冻坏了,坐在椅子上,穿着满身湿衣服发呆,我把干的厚羽绒给了她;小肥龙默默坐在一边;国熹也是;一直精神的庆庆也是稍显疲倦;阿祥说不想下BC了;我的偶像慧爷今天好像累坏了,看起来非常累;梦队则一直在旁边的帐篷里,迟迟没有出来。想要照顾大家,但似乎也帮不上什么忙。更吵嚷的是背夫也来了,还时不时挤进帐篷来几个。等大家稍微缓一缓,又得抓紧收拾,过了五点背夫就得加价了。
撤回BC的时候我和国熹慢慢走,蛙越走越快,我还以为我要落在后队了,结果发现前面就只有我们仨和小海、小牦牛。我们决定先快速下撤回去做饭,海总给我科普了半路的说唱圈故事,重点介绍了红花会贝贝其人。我们大概七点多到达BC,天还没黑,和龘龘一起搭好了五个帐篷。结果直到天黑,都没有第二队回来,我一直在对讲机里用美食引诱他们,却实在没有料到,远处的头灯光在一个多小时以后才出现,真的太心疼大家了。
慧爷看起来真的不太行了,来了之后就坐在帐篷角落里不停咳嗽,还发了高烧;庆庆虽然自己说没太大问题,但也坐在那一动不动,梦队她们是最晚到的。吃完饭后分了帐篷,我和慧爷、蛙、庆庆一起,我俩没上C2的多的是力气,就帮她们把包提过去,把帐篷压好。慧爷想要睡了,可是她的睡袋湿透了,我把我的睡袋给她让她先睡,然后找到柱子哥,“最好的男人”果然有办法!柱子哥把慧爷睡袋铺在发电机旁边,等我要睡觉的时候,睡袋已经干的差不多了。
等我挤进帐篷的角落准备睡觉的时候,一旁的慧爷轻轻挪了挪身子。平时一直瞪着的大眼睛此时紧紧闭着,嘴轻轻的抿着,我不知道她睡着没有,只感觉她的脸带着一种克制的痛苦,好像是在梦里遇到了什么难题,微微蹙着眉头。真让人心疼啊!再往那边是庆庆,刚刚躺下,也不知道状况怎么样;最边上的一楠就不用说了,我猜他亮起的手机光是在蹭我的热点刷微博。
隔壁柱子哥的帐篷里,传来阿祥还有梦队的声音。他们好像讨论了一会这糟糕的天气和运气。这趟旅程终归是要结束了……
·七月二十二7.22 没有醉氧,是醉酒了
早上我很早就钻出了帐篷,看到阳光洒下,一边群峰亮起,另一边则云雾缭绕,山峦隐约,四顾宛如仙境。坏天气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我们上C1到上C2的几天来;喇嘛也偏偏在我们到达景区的前一天出事;水偏偏大到马过不了桥……谁又能说这不是命呢?
今天的离开就显得轻松惬意了。慧爷、庆庆看起来都恢复的不错。走着聊着就回到了景区门口,又等到五点才来了车。两小时后到了甘孜,去吃火锅。
对没什么酒局经验的我来说,敬酒当然是尴尬的,不过大家都很开心。久闻梦队酒量,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梦队一杯杯地给自己灌着,忽然就把自己灌醉了。在讲到学校、讲到协会、讲到杨队的时候哭着喊了出来,一个登山队长的压力,此时终于赤裸裸地呈现在我面前。梦队一边吐着一边哭着,到我们半夜发车的时候已经全身无力靠柱子哥背着了。不过我心里其实还有一点开心:梦队终于可以好好释放一下自己了。
山风哥哥回到另一边的房间里,也没忍住吐了。阿祥则一边说着自己没醉,一边用极大的嗓门讲话、哈哈大笑,逃过我们拉住他的手,也是别有一副可爱的醉态。折腾着终于上路,回成都了。
·七月二十三7.23 已在山林外,恍惚山野中
出乎意料地,我在车上睡得很香。再睁开眼就是早上到加油站了。一路开到成都,久违的城市风景出现在车窗外。在天紫界公寓下车的时候,潮湿闷热的空气贴上我的冲锋衣,我才感到我真正回到了城市,回到了熟悉的夏天里。
拍照、洗澡、收拾……偶尔我还是会想本能地一屁股坐在路边脏脏的台阶上,下一秒才反映过来自己已经不穿着冲锋裤,不是那个山里的人了。晚上买了奶茶去KTV,正式回归消费生活……
·七月二十四7.24 朋友,再见!
收拾东西,打点装备,慧爷走了,庆庆走了,晚上在40层继续收拾集体装备,下楼收自己的东西……要告别了!
我们的故事,暂时告一段落。
--
FROM 27.26.19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