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是乡村里长大的,年轻的时候偷鸡摸狗的事情没少干,叫上乡里的无业青年们一起炖一大锅,饱食之。
然后就会听到乡亲们在村口叫骂毒咒。
等到了城市,没什么人养狗养鸡了,即使有人养狗,那狗太小也架不住吃,这不是我说的,这是他说的。
冬天快来的时候,他总会不知道从哪里搞来一只狗腿
放在大水缸里撒上盐腌着。
到了天气最冷的时候,他就把它拿出来用大锅炖的八成熟,然后用手把上面的肉撕成一条一条的改用小锅炖,炖烂熟,放入面条,撒上葱花芫荽胡椒粉,三九寒冷的冬天吃上一碗,那整个人都说不出来的暖和与巴适。
我母亲这边的亲戚们都不太喜欢他,因为农村人嘛,泥腿子进城没啥文化又粗鲁,然而到了这一天他们都会被邀请过来,只有这个时候他们才会对我的父亲赞不绝口。
至于狗腿的来源,我怀疑是城市打狗队打的流浪狗或者野狗,然后通过某种渠道在城乡结合部销售,最终就落入了我父亲的手里。
大家起初担心会不会是药死的,但是每年都吃,也没吃出人命,这就成了家里的节日了。
我毕业后去了深圳工作,我的父亲对我颇有怨言,他说我跑那么远去工作干嘛,难道本地就没有工作机会了吗?
每年春节的时候我都会回家,虽然我不喜欢他酗酒,但是我还是会提两瓶茅台给他,最后的两瓶茅台,他一直说要等乡下的大伯上来一起喝,最后也没有等到,我的姐夫事后看到那两瓶酒就把它给顺走了,如果留到现在也能值个万把块钱了。
有一年春节,走的时候,他给我腌渍了一只狗腿,好长一只,他让我带到深圳去吃。
我说我不要,这背着一只狗腿满街跑,这算啥?
他说这不是用牛皮纸捆扎好的吗?
我这是坐飞机回去,到了机场,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搞了一支卡宾qiang呢,瞬间就被抓起来了。
然而最终也拗不过他,就背着一只狗腿回来深圳。你们可以想象一个人斜背着一只狗腿去机场的场景
临走他还往我箱子里塞了一瓶洋河
那个时候洋河非常便宜是名不见经传的酒,都快倒闭的一个酒厂靠着一款洋河蓝色经典有翻盘了。
这狗腿带回来之后就放在厨房。
天气渐渐暖和,我担心它坏了,一个周末我就准备把它给炖了。
可是去哪里找那么大的锅呢?
这可不是老家啊。
把能找到的最大的锅找出来,狗腿只能插进去一半。
用大刀想把狗腿砍成两截那是不可能的,去借了斧头,把狗腿砍的碎肉横飞也砍不断大骨
最后就半截插入锅里煮,煮熟了再掉个头继续煮另外一边。
最终费了好大气力把整个狗腿煮熟了
上街买了芫荽,葱回来,还有挂面。
先试着吃了一碗肉,我的个妈呀,太鲜美了,吃完一碗之后又来一碗根本停不下来,然后就觉着光吃肉不行,把那瓶洋河翻出来,当时宿舍里就我一个,舍友们过年还没有回来。
我就喝啊吃啊,肉吃完了,就抓起巨大的腿骨啃啊,看过黄海吗?他们用狗腿腿骨大战的那个场景,我手持的就是那样大的腿骨。
最终吃完了,整个人就像磕了药一样,傻傻的笑着,肚子里全是酒肉。
然而我并没有昏睡过去,而是非常的兴奋。
我拿起相机到处拍照,哈哈大笑。
最终我到了厨房,里面肮脏不堪,虽然我经常打扫,但是架不住破烂。
一张镜子前面,我手持相机对着镜子里的我端详着。
他停止了傻笑,严肃的看着我,
我笑他太拘谨,太严肃,太古板了。
然而他还是认真的看着我,好像对我这种俗世的生活不太满意。
我想笑他刚剃的光头,头皮翻着青色的光,像是一个禁欲的教徒。
但是他确实太严肃了,我就不敢嬉皮笑脸了
他好像发现了自己太过严肃了,表情渐渐的暖和起来,这个时候我按下了快门。
这张照片我已经找不到了,肮脏的镜子前面一个头皮泛着光的他,眼睛里面有严肃也有暖意,他就这样看着我。
后来我把这张照片放到网上去征婚。
无数的青年女子们她们都发来私信或者回复,好有佛性啊
那个天真烂漫而又契而不舍的女子最终俘获了我。
父亲的脾气是很糟糕的,他酗酒骂人,喝醉了闹事,很多时候深深的伤害了我们,但是父亲他也会寻求和解,他用食物来改善亲戚之间的关系,用食物的形式与家庭和解。
我从来没有想过他用食物来为我的婚姻创造一个机会点,那个点,是在狗腿与酒的熏陶下达到的一种状态,那是一个放纵又严肃的点,而只有那个点我才会放下清教徒的面子,卸下自己的严肃去网上征婚,在如今这是一件多么简单的事情啊。
父亲他可能在偷偷的笑着,得意于他的小聪明
而这就是,我的婚姻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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