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原文载于《国际社会主义评论》(International Socialist Review)第93期,作者杰瑞米·索耶尔(Jeremy Sawyer)2017年在纽约城市大学(CUNY)获得发展心理学博士学位,目前在天普大学(Temple University)心理系从事博士后研究。译者已获得作者授权翻译本文,限于篇幅,有所删节。编辑过程中为方面阅读,注释从略,因篇幅较长,分为上下两篇刊发,此为下篇。
: “可以说,我们是通过他者成为我们自身的。这个原则不但适用于整个人格,也适用于每个【心理】功能的【发展】历史。”——维果茨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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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个不可计量的东西
如今已经很难想象,后革命年代的苏联废除了教育评分系统,也基本取消了各种测试,包括高风险度的高等教育入学考试。在一段时间内,合作性学习在课堂中占据了主导地位。不幸的是,到下文维果茨基的女儿吉塔·维果茨卡娅(Gita Vygodskaya)提到的轶事发生的时候为止,斯大林已经重新把竞争和测试请回了学校教育。维果茨基死后、斯大林的禁令有效期间,维果茨卡娅把父亲的手稿安放在床下多年。后来维果茨卡娅本人也成为了一名心理学家,为失聪儿童工作多年,并帮助出版父亲的手稿。她追忆的轶事表明了维果茨基所持的理念——社会合作是学习、生活和人之为人的核心:
我还要再叙述一件过去的事。我现在仍然不愿谈起它,但它确实发生了,而且教会了我一个人生道理。那时我还在上学。我记得那是五月下旬,很快就会有一场重要的期末考试。我很重视这场考试,内心很焦虑。结果我在考试中拿到了高分。我兴高采烈地回到家,发现爸爸竟然在家,真是双喜临门!爸爸问我学校有没有什么新鲜事,我骄傲地跟他分享我取得的好成绩,还丝毫不掩饰得意地补充道,因为我把笔记本翻了过去,同桌女生没抄成我的答案,结果分数比我低。我笑着望向爸爸,期待他表扬我。他脸上的表情却让我大吃一惊:他看起来失望极了。我不知道我做错了什么。可能是他没反应过来我通过了考试?一阵短暂的沉默之后,他开始缓慢地、语重心长地说,好让我记住他说的每一个字。他告诉我,幸灾乐祸是不友善的,只有自私的人才会以此为乐。他接着说,我应该帮助需要帮助的人,生命只有对于乐于助人的人才是有价值的、真正快乐的。我记得听了他的话我失落极了,问他我应该怎么做。他一如既往地告诉了我一个解决办法。他说他不希望我以为做错了事就再也不能行善了。他建议我回去问问我同桌有没有疑难,试着为她答疑解惑,如果我不能让她完全明白,他很愿意帮我想办法。“但最重要的是,”他补充道,“你要尽力让你的朋友感觉到你真心想帮她,让她感受到你的善意,这样她才会乐意接受你的帮助。”虽然这件事情已经过去了六十多年,但我仍然记得爸爸说的每一句话,而且仍然努力在生活中践行这个道理。
维果茨基留给今日的遗产
在维果茨基看来,他的时代的历史使命是在辩证-历史唯物主义的基础上创立一门整合的心理科学,以辅助苏联和世界范围内的社会改造。他意识到:“我们的这门科学是不可能在旧社会里发展起来的。在掌握有关社会的真知之前,人类不可能掌握有关人格的真知。”虽然到维果茨基三十八岁英年早逝为止这项历史使命尚未完成,而他的工作甚至苏联的革命进程也因斯大林的统治而中断,但他依然为这项事业奠定了根基,启导着苏联和当今全世界的后继者(如列昂提耶夫、鲁利亚以及文化-历史活动理论)在此基础上继续探索。对剥削、异化以及快速的社会变革对认知的影响的进一步研究,有望成为维果茨基理论未来进展的重要方面。
显然,左翼目前的处境已经大大不同于维果茨基的时代了,要想在非革命时代推进一套革命的心理科学的发展也面临着诸多挑战。如今,即使是师承自维果茨基的心理学家对他理论的革命马克思主义根基也常常要么绝口不提,要么不屑一顾。尽管如此,维果茨基理论和方法的应用还是大大推进了发展心理学的发展。驰名国际的发展和比较心理学家迈克尔·托马塞罗(Michael Tomasello)就受到维果茨基的启发,在人类和动物认知的区别、语言的社会习得、心智的文化基础等问题的研究上做出了杰出的贡献。新维果茨基主义活动理论也大大推进了我们对通过参与社会活动而实现的儿童心理动态发展的理解。
虽然目前的主流模式是在现有的教育和社会框架中选择性地零星应用维果茨基的理论,但也有一些心理学家——例如安娜·斯特岑科(Anna Stetsenko)和伊戈尔·阿里耶维奇(Igor Arievitch)——意识到,维果茨基的文化-历史心理学的根基和精髓就在于它帮助最弱势群体和为创造更公平的世界而奋斗的核心使命。以卡尔·拉特纳和大卫·列斯布里奇为首的心理学家们公开承认(并且在政治上支持)维果茨基心理学的马克思主义基础,他们也为延续和拓展维果茨基的工作做出了贡献。
针对他那个时代(也适用于今天)的革命政治和科学事业,维果茨基写道:
对心灵进行科学研究的事业要把心理学整个过去和未来的发展都考虑进来,因为科学是一条通向真理的曲折道路……我们不能盲目自大,以为我们是历史的开端……我们宣称要实现创立一门心理科学的理想,我们希望千百年的历史在我们留下的痕迹上尘埃落定。我们的历史权利、我们的历史功能,全在乎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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