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宿太行之巔,因夜而未全窺其貌。今日惺忪間,聞屋上簌簌,而知雨之未止,意不測其大小,而難定前途。
遂奮起推窗,果見淫雨潸然,滴檐墜珠,院中坑窪,已積雨成流爾。當下心起愁波,色亦難悅。以余此行起不虞之間,時日不及多預,所攜亦未備雨情,似此進退不得,何以獨寒於此孤館也。不得已間,乃坐而環廊四顧,乃見山色氤然,無語巍屹,與雲霧相變幻,不一刻而數隱現,每目皆佳畫,且乃不轉瞬而成,誠國手亦技不逮焉。既而沉心靜氣,自度勢已至此,盍安坐稍頃,聽雨觀山,任心無物,不亦至樂哉?
至日中,雨勢稍收,余遂信步山村,而欲窺其全豹也。此村原名漏子頭,去所謂太行屋脊不過一里,因之承四時遊人之宿,多闢客房,村亦因宿而名,乃更為“伴山”也。村舍自山巔而下,隨山勢左右徘徊為三階,砌屋得十數院,皆條石滿壘,以石板為瓦,有類歐陸之山村也。難得者,此間經營者頗通花草,雖此秋冬之際,仍見紅黃藍紫各色花開,點綴各處,使稍轉身而暇接,盡可沁心明目也。
此村最勝者,當乃余所憩院外之一平坡,方約四五畝,三面臨空,下即不測之淵,皆削崖壁立,風過鳴金之所也。放目四望,左則赤壁咫尺,吟嘯可聞,其峰如齒似劍,若非雲纏霧繞,勢必怵目驚心;右則山推臂指,遠出無極,其近者鬱鬱蒼翠,其遠者跌宕入海,使人遐想難追。極目而遠眺,則層巒如黛,遠山不盡,其不知雲中之山也,或山中之雲也。此間景,雖雨聲雜沓,然惟吾一人盡得之,豈不快哉?誠不枉昨夜冒迷途之不虞,經熊羆之所出入而至此哉。
既盡興,雨勢已歇,故起意下山,不捨而別。原意來時路雖險而奇,此番折返已熟,當為無聊也。殊不知山路回環,昨日悄然霧外者,今皆強至目前,大美而不容拒止。以至移步換景,常行不一里而駐車,以求刻映時畫,而得傳樂友朋,亦可憑照回憶也。如是者十數而得下至峽谷,其景又異也。峽中平湖一鋪,青翠如玉,而兩山夾峙,更使無風掠水,平鏡如 磨也。山色倒映,如玉中俏皮,微漾而暈,與雲氣淡抹相上下。紆呼,若非吾未審天氣之變,何遇此雨乎?若非吾意決雨過太行,何遇此仙境哉?
既而緣河行路,婉曲若風飄綾帶,騰挪如天舞蛟龍,且夫山勢隨形,忽開忽闔,雲濃不去,掩其下而隱約其上,使若蓬萊望進,天宮實邇也。既出太行,大路園轉,清流不再。然聞水聲浩蕩,疾入人耳,待進而尋之,則更與人心激盪爾。此處也,山小而稀,谷寬而闊,然下切流深,石床跌宕,故湍流激盪,直攝人心。甚矣擊岩拍案,碎身為霧,蒸騰昇落,日夜不絕,可想及夫萬年以此志而開山入海也。且夫水濁稠醪,本當靜漫,如此流行,更見其攜勢之虬武,決意之渾厚也。蓋其名濁漳河,古意深含,既狀其行,更彰其意也,深為之撼。
其余谷間八廟,今僅得遊其四,逮明日完其所有另編為紀。此紀也,獨為雨過太行之奇絕遊也,妙哉,壯哉!调寄《念奴娇》兼词张安国《过洞庭》韵
长林没月,正秋雨,浇冷千峰山色。
雾锁津迷都不见,惟我轻车一叶。
万壑来声,八方入灭,绝处心犹澈。
微光荧火,此时无语消说。
经夜仍自敲窗,襟抱空与,筹策怀中雪。
转望烟云真画手,浓淡高平疏阔。
聚散飞云,开阖赤壁,哭笑他乡客。
翠湖镜里,照荒多少朝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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