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上一篇帖子:
离婚一周那篇帖子发的时候没有告诉她,她是收到水木的推送才看到的。她说她看见标题一愣,看见ID又一愣,看见正文再一愣。我能体会她的百愣交集——我后院偷偷种瓜,她吃瓜吃到自家,焉能不愣。
我也遭到了有限报复。她看见页面右上角有个“××人听过”,顺手点了边儿上的小耳麦图标。一个合成男声开始朗诵我的帖子,声音引擎的版本有点老,但和我自己的声音很像。我听了两句顿觉这也太tm羞耻play了,赶紧叫她关了关了。
荒诞乎?闹剧乎?
生活已然荒诞,而我记录荒诞的行为也逐渐变得荒诞。最初发帖只是玩笑心态,后面事情渐渐复杂起来。抱着目的A,得到结果B,最后的结局可能是C。想起伍迪艾伦电影中的一个故事,几个小偷为了踩点在银行跟前开了一家蛋糕店,没想到生意出奇地好,还因此发了财——最后进监狱的罪名是偷税漏税(可能记错了)。
上篇帖子没有做任何回复,只是澄清了一下广泛的误解。未做回复不等于视而不见。尤其是对于真诚建议及劝诫我的朋友(无论对我本人持什么态度),鉴于我已城门失火,为免各位池鱼之殃,也只好装聋作哑,想来颇为愧疚,感谢。
另有诸多询问,坦率来讲许多问题我也不知如何作答,人都要去安定医院了,大概也不能对其要求太高,见谅。
有些回帖很有趣,比如有人已经开始分析我的step是什么,当前阶段是什么,等待的信号是什么…我只觉得从用词看,这位朋友可能平时投资了股票期货之类的…祝你发财。
还有人说受了我帖子的启发,想写个小说。我第一时间就想到王小波那句话,别人的痛苦才是你艺术的源泉,而你去受苦,只会成为别人艺术的源泉。当然王小波这句话本身也是带有讽刺意味的。
她看了回帖后,一是不许我今后在她面前再提起我领导,二是对我说拍你的人挺多啊。我说我记得上学时在百度贴吧成天拍得天昏地暗,场面极其…手段极其…,眼前这形势过于温柔了,好比钻鬼屋迎面跳出个海绵宝宝,不知道彼宝宝尴不尴尬反正本宝宝有点尴尬。
其实口业上我算是有前科但改造得比较好的那一类,小学时候我们班几个人和别班几个人打群架,因为我平时比较注意收集民间口头文学,街面上的牙碜话没有不会说的,要拉我过去语音输出,开价一个星期雪糕——军阀都喜欢收买文人——我再傻也知道这活儿不能接,改天孤身一人与别班那几个狭路相逢,我怎么办?
至于我的文字…说个小故事吧。孟达叛季汉而降曹魏,大约还想立个牌坊,甩给刘备一篇《辞先主表》,很像今天渣男渣女的分手信,满篇都是我爱你但我配不上你且你误会了我所以我去爱别人了这种调调。我其实很喜欢这篇古文,哀而不伤,有怨无悔。在孟达的想象中,刘老板一定会一边老泪纵横一边“孤亦负卿也”,而现实是刘老板第一时间大怒曰,贼匹夫叛吾,安敢文辞相戏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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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昨天早晨她说要陪我过去,我说我自己地铁就行了,那边这时有点堵,有点高考时偏要自己一个人去考场以示无所谓的心态。她说你尽可以对医生把我说得不堪,你心里舒服便好,我心里想还是要实事求是嘛。
最后她还是和我一起去了,她说不能让你一个人面对一个陌生的精神病院,我说这听着好像我有熟悉的精神病院似的。把看心理门诊说成进精神病院是夸大其辞,细细想来,这么说对心理病人和精神病人都不公平。但路上我还是时不时想到禁闭岛之类的电影片段,还有臭名昭著的前额叶切除手术——据说当初切了很多对婚姻关系不忿的。
安定医院院内停车位不多,车停在医院边儿上一个商业。下车时看见附近停了个kst,kst跟前有个穿黑西装的光头,印堂发亮,一身绝世武功的样子,在和商业的保安指指点点。我说这肯定有大人物来了。她说那年咱们在国外也见到几个戴着对讲机的墨镜男簇拥着一对夫妇,看着也来头不小,另外外国的高手好像更喜欢戴墨镜,咱们的不怎么戴。我暗自想,那一年,是哪一年来着?
进了医院,建卡取号。取号机器显示器左上角用加粗的大号黑体字显示着“解精神之困苦,还疾者以安定”。须臾号条吐出来,我一看还注明了初诊,这是欢迎我常来啊。
诊室在二楼,先去分诊。保安持盾牌守在分诊台边上,枕戈待旦的样子,另有一个女子在和分诊护士使劲喊着什么,护士看着既无可奈何又不敢怠慢,此则安定医院之大观也。
等医生接诊时候,她手机响了,是停车场的保安,说请她挪下车。她说我在医院看病呢,能不能稍等一下,再说我车停得没问题啊。电话里说是在安定医院吗?她说是,那边马上客气道那等等也行。我说看架势还得等一会到咱们,再说我自己和医生聊也没事的,你就先去挪挪吧,看看怎么回事。她下楼不久发信息,说那kst要倒车,需要咱们腾个地方。我听了觉得荒唐,凭什么呀,却也无暇感慨什么,只想知道保安是更怕安定医院还是更怕kst。
待诊时我见旁边诊室空着,探头看了一眼。见墙上有个报警器,上面红蓝两个钮,钮下有字,红钮下面是紧急报警,蓝钮下面是求助呼叫,印象里其他医院没这玩意儿。诊桌上压了个宣传单,印着精神分裂患者家庭干预招募云云——到这一步我开始认真怀疑起这次是不是玩儿大了。
等了许久,她早回来了,终于排到了我们。医生很和蔼,问我怎么了,我就把失眠啊焦虑啊间歇性丧啊说了一通,医生问怎么产生的多久了,她又把离婚啊,离婚且不离家啊说了一通。医生问为什么离婚,我只说缺少沟通云云,唯独把导火索含糊过去了。即便面对医生我也难张口,何况她还在场,不过医生也没怎么追问。
医生说你不离家,离婚有什么意义呢?我说法律角度切割开心里好过一些吧,医生也无语。医生说你认为她是你的负担吗?我说没觉得,有时我倒觉得我是她的负担。她补充说我这一段总是间歇性作妖,我说这个我倒承认,不过肯定没有家庭暴力什么的,反过来她从前倒是对我暴力过(有且只有一次)——结婚不久,一次我们好像争论个什么事情,我甚至没觉得在吵架,她突然重重在我头上打了一巴掌,刚好打在了太阳穴,我稍微体会了什么叫“磬儿、钹儿、铙儿一齐响”,心说自己是娶了个提辖。
后面我俩愈发一唱一和,她说她已经要自我了断了,我说你了断之前我就把趁手的兵刃都收了起来,只剩下切面包的锯齿刀,割不动什么,而且我是不是也去拦着你了,她说,那不得有点仪式感,反正我也是假装的,我说,我知道你是假装的,她说,我知道你知道我是假装的,我说,我知道你知道我知道你是假装的…此刻医生看我们的眼神很诡异,似乎在想哪来这么一对儿奇葩,进来前是先对词儿了吗?
末了医生正色道我肯定有轻度抑郁,开了一堆问卷,外加脑功能测试,两盒失眠药两盒抗抑郁药,两星期后复查。临走时我问医生,您身后墙上那个机关,是就这儿有吗?医生颇为得意说是,我说我那我就明白了,医生说没事儿我们都训练过,我想说祝你平安又觉得不对劲,只好拱个手便落荒而逃。
几项问卷加起来大概有五百道选择题,着实做了一阵子。我答题之余品了品问卷,觉得不怎么样,一是老旧,还问我报纸是不是每一版都读,二是很多语句像是直接外文机翻过来又简单修改的,很不符合中文文法。脑功能测试倒是有些意思,脑袋上扣一堆线要我一会读数一会组词,测试脑电波波形——我在电影里见过多次类似的,这次终于身当其事了。测试结果是轻度抑郁,中度睡眠障碍,重度PTSD(创伤后应激障碍)。抑郁焦虑失眠倒还好,我觉得谁都多少有一点,看到PTSD却是心口一紧。
要离开时见到有个女孩,十几岁的样子,躺在地上哭,身边应该是爸妈吧,蹲在那哄着什么。又听见一个老太太嘴里反复念叨王母娘娘,身边围着几个家属,眼神悲戚。这时觉得自己之前的猎奇心态未免太不厚道,谁都不容易!
拿回来的药回来我不敢吃,怕吃了停不下来,她查了一下说没问题,劝我还是品尝下,我想这是大郎大郎吃药了,今天准备横下心试试。
以上经历,博君一哂。
※ 修改:·bulabu 于 Mar 28 05:03:53 2024 修改本文·[FROM: 111.201.2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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