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2年,我在外地一所学校,应届毕业生,刚刚签了北京一家科研院所。
一天下午四点多,单位人事给我打电话,要我务必在两天内上午交一份材料。
如果是后来,可以选择快递,可在当时,除了我自己乘坐夕发朝至列车跑一趟北京外,还有一个方法,当时在学校里许多师生都很普遍的做法,就是到校内BBS上发帖,问有没有哪位师生当晚准备去北京的,请他或她帮忙带去,如果没有,就只好自己跑一趟了。
于是,我发帖,她回复,一个多小时后,我们第一次见了面。
2002年,我22岁,她18岁。
初见她第一眼,我就判定她不是我们学校的同学,甚至不是大学生。
果然,她在城隍庙那边卖衣服。她说好巧啊,那是她第一次在我们学校BBS上回帖子。
她身边一个硕大的农民工常背的那种编织袋,她说是她的全部家当,她要转战北京,投奔在北京做建材生意的亲戚了。
她还没有手机,我们只交换了QQ号。看着她那张满是小生意人的狡黠的脸,摸着我包里还蛮重要的材料,一直在象牙塔里的我心越来越慌,最后撒了个谎,说突然想起来还有个字没找系里签,得明天了,就不必麻烦她了。
请她吃完饭我就直奔火车站,只买到站票。
上车后,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和她在同一个车厢!
她热情地喊我站她旁边,夜里和我换着坐。
我红着脸又撒谎说,老师怕耽误我的事情,晚上又回到学校给我签字盖章。
她还是歪着脑袋一脸狡黠地说:“你们X大的学生一点也不会撒谎”
我晕,怎么让她看出来的?
她继续说,“看你脸红的”
好嘛,原来是这样。
她继续笑着说,“你不就是想跟我一起坐夜车嘛,直说啊”
我乐了,没有心理负担了。才认真的打量她,算是模样俏丽的。
她说,她一个姐姐告诉她,我们X大的男生,一钓一个准。
我问,所以你回贴也是想钓我吗?
她说,是呀,X大唉,我的工作单位又是航天X院,钓到我后半辈子就吃喝不愁了。
我笑,你才几岁,就后半辈子了。
那晚,她靠在我肩头熟睡前,我们一直聊到嗓子冒烟。
她13岁就出来打工了,老江湖了,换过N种工作。她那双迥异于我见过的其她相比起来养尊处优的女生的手,印证了她所说不虚。
她熟睡了,我却睡不着,毕业在即,前途、爱情,没有一样省心的。
2003年,过了试用期、落下集体户口不久,非典爆发。
单位里有几个病例和疑似,我们也都要居家隔离。
我住在单位院里的集体宿舍,两人一间,室友去基地现场调程序了。
我在QQ上抱怨,每天送来的盒饭太难吃了,比单位食堂还要难吃。
然后她每天都过来一趟,隔着铁门,给我送饭。
还好,从她们建材城那,到我们所,只有几公里,她骑车来回,只要一个小时。
我笑她:还想着钓我呢,不早告诉你了吗,我有女朋友。
她隔着铁栏杆掐我:说好了不提这茬了你还提。
2004年,我失恋了。
我的校园爱情,没有毕业即失恋,也熬过了一整年的异地熬到了第二年,已经算是很坚挺了,不是吗。
工作也不顺,前途更渺茫。两年前就开始担心和烦恼的事情,一一应验。
她却此消彼长似的,也可能是房地产抬头了吧,她跟着她姨挣了些小钱,她姨也放手交给她一个店面打理。
室友还是要常常去基地出差,所以我可以常常叫她过来。
她过来的第一晚,如我料想中的,她不是处女,有点失望,也有点松了口气。
她说,她妈她姨老催她去相亲。
我说,你相去嘛。
2005年,卧薪尝胆几年,我终于拿到了offer,要去美国念书。
她说,她姨给她找好了婆家,对方家里是同在京城开餐馆的老乡,婚房都买好了。
我说恭喜啊,然后离开了我弃之如敝履的祖国和这片土地上的所有认识的人。
时代洪流下我们每个人都如蝼蚁一般。当我吭哧吭呲好不容易拿下硕士学位、又在湾区捏着鼻子给白人黑人印度人擦了两年屁股,愤而辞职滚回祖国后,才发现五年里省吃俭用攒下的几万美刀,在北京已然绝尘的房价面前屁都不是。
而她,公婆老公已经有两家上千平米的餐馆了,她自己名下也有了独立的店面了,房子有三套了,孩子有两个了。
再次见到她后我就及时地掐掉了心中可笑的念头。啥念头?过了五年右手性生活只在去欧洲开会时去红灯区打过一次牙祭的三十岁男人还能有什么念头。
家里开始催相亲了,一如六年前的她。
我也想啊,可是女孩们都好现实,眼看着手里的美元越来越毛,抓住最后时机才在京北亚洲最大社区付了一套二手房的首付。
幸亏,给我offer接纳我回国的公司名叫阿里巴巴,给了我个吓死人的头衔但进去后发现也是个擦屁股的角色——专家,以及两万股期权,不然,我可能会憋屈死。
2011年,我闪婚了,妻子用婚前攒下的钱为我的房子提前还清了贷款——呵呵一对傻帽,然后住进了单程通勤地铁一小时我一分没掏她全权负责重新装修后的婚房。
日子一天天地流淌,妻子怀孕、生产、孩子一天天长大、老妈丈母娘轮流来帮忙,普通人普通的温馨甜蜜和鸡毛蒜皮。
升职、加薪、公司上市、换房、买房,我也一点点重拾一点点可怜的自信。
可能我和她真的是此消彼长吧,她一点点地却是坏消息,老公出轨夫妻反目、孩子疏于照顾无比叛逆,剧情老套的毫无新意。
2017年,我跳到了一家新的来势汹汹的公司,她则离了婚,餐馆、孩子,她想都不要想,不可能给她,房子,只分给了她一套最老最破的,好在,石材板材店面还是她的。
不是有句话说吗,最恩爱的夫妻也有上百次想离婚的冲动,每次在我冲动的时候,总想她。
可是人到中年,四十不惑,终究只是想想吧。
2020年,她的生意越来越难做,她告诉我,店关了,她回老家省城了,那个我们相识的城市。
我问,你还回来吗?
她说,她肯定会卷土重来。
期待你的归来。
以此纪念,和那位一起来到这个城市的朋友,的小别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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