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清明节,我和娃妈带着儿子一起回了趟农村老家。休了四天年假,连起来有九天假期。娃妈是奔着回农村度假放松去的。儿子一路上跟我强调他从幼儿园学到的,清明就是清明,不能带“节”字。我父亲去世早,老家也只有母亲一个人住,晚上到家已经天黑了。第二天早上,我是被屋外的叽叽喳喳的鸟群吵醒的。我们睡在楼上,平时母亲一个人基本不会上楼,原本楼上的屋檐下都被小鸟们做窝了。楼上的门口,屋檐下成了小鸟们的乐园。随之而来的是遍地鸟粪。去年底,母亲请人把屋檐下的空隙给封起来了。当时还从屋檐下掏出许多鸟蛋和幼鸟。到现在,还有许多鸟把这里当成家,因此经常成群飞来,一大早在这里开会。
早上气温还是凉飕飕的,明显感觉农村比城里温度低。在床上赖了会儿,就忍不住起来了。母亲已经起来准备好了早饭,洗漱完,吃完早饭竟也才八点半。也只有在老家才能做到忘掉时间,关掉所有闹钟提醒,不再需要去关注几点了。阳光洒在大门口草地上,于是搬了个凳子和娃妈一起坐在外面晒太阳,嗑瓜子。娃妈说,这就是她最喜欢的惬意生活。住城里的楼房,阳光显得那么的奢侈,晒个被子都难找地方。
不一会儿,有个傻子悄悄跑来我们后面。我一回头,他立刻吓跑了,时而发出女声般的怪笑声,把儿子吓坏了。他是隔壁小叔家的外孙,今年二十一岁了,个子还只有一米五。堂姐当年怀孕时,生病用药不当,农村那会儿医疗条件极差,既缺乏医疗保健常识,也没有产检。孩子生下来上颚缺失,做了修补手术,现在牙齿稀缺,也无法正常咀嚼。智力不到三岁水平,无法说话,还伴有几乎每月都发作的癫痫。堂姐在外面打工,无法留在身边照顾,就常年留在了我小叔和婶子身边。毕竟农村相对安全,他也跑不远。说起堂姐,已被尿毒症折磨多年。一周前刚做了换肾手术,肾源是我婶子,目前两人都还没出院。小叔一个人带着傻子在家,每天早早吃完饭,有空就带着傻子跑去打麻将。傻子每次看到我家有人回来,就会跑来找吃的。如果没有给他东西吃,一天能跑来七八趟。
午饭时又看到了家里的古董碗,小时候就是用的这碗,现在还幸存了几只。农村生活十分节约,只要东西还能有价值,是绝不会被扔掉的,也有足够地方收纳。母亲弄了只土鸡炖汤,小时候,就是这个味。前年一次回来还吃到了土猪肉,吃惯了菜场买的肉,竟然忘记了猪肉原来可以这么香,还以为只是小时候记忆遥远,物质匮乏,吃什么都是香的。小时候,几乎家家养猪,过年时一家杀猪,隔壁几家邻居都会来买肉。只是现在农村也不让养猪了,说是猪圈太脏,影响文明建设。于是土猪肉几乎消失了。最近十多年,我也就吃到过那么一次。午饭后,我们一起沿着门口的路散步。老家地处偏僻,年轻人都迁居外地了,留下的都是六十岁以上的老年人。相比十年前,很多田地都荒废了,无人种植。生态倒恢复了许多。我上高中时,几乎绝迹的蛇和野兔,现在又能偶尔看到了。现在也都修通了水泥路到村子里,开车回来十分方便。母亲却念叨着,“我活着,你们回来还有个家。我不在了,也就没有家了!”我知道她是嫌我回来的少。儿子倒是很开心,虽然带儿子回来过多次,但他的新鲜感一点未减。捡了根树枝,舞动起来,大有天地宽阔任我闯的架势。
走了好久才碰到一个人从对面走来,牵了一条狗。媳妇说,你看,城里人遛狗不栓,反倒乡下遛狗还知道牵绳。那人似乎听见了我们说她牵绳,得意的告诉我们,她这条是宠物狗,不是土狗!原来牵绳也是身份的象征。
说来,农村这些年确实进步了许多。门口不允许乱扔垃圾了,香蕉皮也不行。每个村庄都配了好几个大垃圾桶,还有穿工作服的专门清洁工,每天来清理路上的垃圾。我家门口的路边去年还装了监控探头,晚上有照明。这次回来照明已经不亮了,不知道摄像头是否还在工作。现在倡导文明祭祀,清明上坟,也不让放鞭炮了,反而镇上有许多卖塑料花的。各个坟头也经常看到塑料花,新的,旧的。这玩意岂不是更加污染环境?清洁工也没见去清理。
晚饭后,我们又出来散步了,天色慢慢黑了下来。天上亮起了无数星星,走在泛白的水泥路上,完全不用打灯。耳边是络绎不绝的蛙声。
我们这一代,农村长大,定居城里的不在少数。我想我们这一代是幸福的,既有农村的恬静,也有城里的便捷。我们的下一代,或许还能在童年记忆中找到一点回农村的感觉,但是那种传统的农村生活已经离他们远去了。这个村子里的老人,去年又走了几个。等老人们或去世,或因孤寡被儿女接走之后,或许这个村子也不存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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