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过年了，还是忙忙碌碌，一切如常，感觉少了一些年的气息。看到妈妈买的带鱼，质量很好，肉很多，我却不是很喜欢。突然想吃糖醋带鱼，那必须是窄一点的，薄片儿一样的，才能入味。不过，胃开始动了，年的感觉来了。——在我这儿，年是从肚子里馋虫动开始的，年是那些特别的菜肴和细致的准备；而祖母是把年的习俗传递给我的那个人。

    对我来说，所有的节日必定是关联一大桌子美食和一大家人的聚会。浸入心的年味，都是奶奶给的。小时候过年是件大事儿，也是很期待的事儿，准备似乎是从下雪开始的。那时候雪必然是会有的，穿上棉袄棉裤，炉子烧得旺旺的，年就开始了。好像会跟着妈妈去同事家里拿请她帮忙买的一大筐苹果，然后会擦干净，放到缸里存着，不能太冷，让苹果坏了。西红柿酱也是要做的，把吊针瓶子清洗干净，热碱水消毒，然后密封西红柿。还有必备的节目就是囤白菜，并且冻上一些豆腐；炖的时候配上五花肉，是冬天最好的菜。

    对于孩子来说，这些都是极其有乐趣的，我们不知道是添乱还是帮忙的滚瓶子，把白菜累成堆，然后得到苹果奖励。苹果可是那时候冬天最好的水果，应该是国光苹果（现在少见了），又脆又甜，因为难得而美味；还要看大人表演，一个苹果完整脱皮。蹲在炭堆边都能玩半天，等着下雪的时候，黑炭变成雪人的眼睛，这是冬的礼物啊。如果大年初一赶上下雪，白雪皑皑之上，满满的红爆竹皮，正是“瑞雪兆丰年”。何况有奶奶，忙而不乱，放在炉膛里的地瓜和栗子，成为了我们的零食。有几年，奶奶会给孩子们做一点缠蜜，不太会缠的我，都舔着吃掉了。现在想儿时红扑扑的小脸，是不是因为吃的过度饱和，但胖嘟嘟的，都是祖母的疼爱。

    准备忙年，应该是小年之后，做菜前先是扫屋子，奶奶极爱干净，所有的都要清洗一遍。然后就开始在院子里忙活“年菜”。要准备的是很多的：炸藕盒、炸鱼、蒸馒头、炖牛肉、酥菜还有煮猪头、卤猪尾和猪蹄子。香肠是进了腊月就开始灌的，然后风干，才能在小年之后上桌。到年27开始，大锅小锅和炉子就忙活起来，每一个房间的炉子都不得闲。奶奶屋里炖着牛肉，酥锅就要在我们屋里，猪头肉什么的要第二天。酥锅的过程并不愉悦嗅觉，因为要整夜坐在炉子上熬，醋的味道先出来，并不怎么好，但是等出锅了：海带卷分段，藕切片，鱼炖的香酥，肉片入口即化，打底的大白菜叶微甜，一菜多料，多层口味，是年饭餐桌上极佳的凉菜。做酥锅奶奶是要半夜起来看火加菜的，味道随时调整；后来有朋友觉得聪明，用高压锅，其实味道和意思差了很多。

    猪头做的次数不多，貌似是爷爷喜欢。我大概记着奶奶弄猪头的过程：一个大的洗澡盆放在院子里，一整只猪头，要用火钩子烧一下猪毛，那样才剔的干净，然后有一个镊子摘毛。好像热水要烧几次。把猪头劈成几大块，先焯水，然后上锅炖。放调料就又是技术活，有些时候，奶奶会把调料包在纱布里再放进锅里。再见就是年夜餐桌上白花花的美味猪头肉了，大人们喝酒，格外喜欢这道菜。

     年夜饭的必备菜还得准备炸藕盒和炸鱼，其实我对炸鱼真的一般。但藕盒是不能少的美味。奶奶把藕切的薄薄的，夹上满满的肉馅，先炸黄，再复炸。吃的时候切成四小块，一口一块，真是香啊。其实炸鱼也是一样讲究，炸的火候和时间都很重要，可是小时候，我更喜欢里面的肉，忽略了奶奶炸的皮酥香的功夫。

    除了这些，年夜饭前还得准备2道菜：筒子鸡和粉蒸肉。筒子鸡的做法是奶奶从菜谱上研究的，天要够冷，冻才好看。而包的鸡肉白而香，是全家人的爱。虽然后来爸爸做过，还是差一些。记忆里有一个不怎么清楚的场景是大雪天，一个筐子里关着2只活鸡，我就跟着哥哥一会儿给鸡喂点馒头，一会儿给把筐掀开一条缝看看五彩的翅膀。那时候我不知道，这两只鸡是年三十的晚餐，一只就是筒子鸡，一只就是蘑菇炖鸡。——谢谢鸡！ 粉蒸肉如今我也会做了，夏天备下荷叶，蒸起肉来更香。


    这些忙完，还得蒸下从年29吃到年初五的馒头。奶奶会蒸好馒头和豆包，偶尔包几个油盐卷，顺便蒸了黄米年糕。豆包是我喜欢的，奶奶要心情好，会给我包几个造型的，拿着玩也好。年糕蒸好，放到冻得硬邦邦，等初五的时候，水煎一下，然后撒上白糖，吃了的美好，让人相信新年一定步步高。

    一大家子坐在一起吃饭，就是过年了。年饭的热菜是午后开始准备，一般奶奶一人张罗，大人们就是包饺子，我跑进跑出，美其名曰试菜，不过是偷吃一点。最终，奶奶摆一桌子菜，最多的一次是24个，花花绿绿、色香味俱全。那时候奶奶都快80岁了，但作为一家之长，她有着威严，也有着慈爱，这满满一桌子年菜，就是奶奶对家人深沉的爱。要知道，做好一桌年菜，着实不容易。要考虑到大人孩子，兼顾每一个人的喜好，还得吉庆有余，荤素搭配，保证全面。要有喝酒的菜，也得有能孩子们爱的。要“年年有余”，但还不能把剩菜从初一吃到破五。奶奶的年饭味道让我记忆至今，可见她的用心和厨艺。

    年饭的礼仪在我家并不复杂，就是让孩子们敬酒。堂哥、我和堂弟都会说句吉祥话，大人一总结，举杯相庆就是开席。年饭后，等春晚之前，重要大事儿就是发红包。直到奶奶生前最后一个春节，她都会给每个孩子包红包。美味的年饭，童言无忌的祝福和长辈的祝福红包，成了我过年必不可少的仪式，恰到好处。我们在老人的期盼和祝福下长大；大人们在一个又一个春节的忙碌中，渐生白发，收获人生硕果。如今，我们也开始体会年的忙碌与快乐，期盼美好和未来！

    四季轮回，各有美好。小时候的冬天雪是不必期待而必至的，新棉鞋踩在雪里，是每个孩子的乐趣。爷爷和哥哥手都巧，我会有胡萝卜鼻子的雪人；会有烟盒剪的窗花；还会看哥哥雪地里放鞭炮；更会关注大人们往家里大包小包的买年货，被奶奶委以“品鉴”重任，提前满足一下我的贪吃。那时炉子上的蒸汽，锅里的肉香，炭火里的烤红薯，都是看得见的快乐。过年，是把快乐推向高潮，新衣服和盛宴，都是告诉大家：要不一样了！

    现在不用炉子，冬天也没有那么冷，各种供应方便，年的准备容易了很多。那些复杂的准备工作被快速的生活“节约”，便利的春节购物和餐馆年夜饭，更是让人可以完全从厨房中解放出来。甚至用了擦玻璃机器人，扫屋子都简单了。可年味也因为缺少专属于它的忙碌而淡了，现在的孩子，寒假是不是都在网课中度过了？

  
     其实要过完元宵节才算“过完年”。儿时大街上是有灯展的，免费却丰富热闹。得热热闹闹、流光溢彩闹个元宵，这年才满足。所以我很理解，当七天年假结束，返程者的无奈，年还继续呢。儿时元宵节，四叔一家吃完饭走，我们送他们，就顺便看灯。如果是虎年，一定是有虎虎生威、各式各样的老虎灯，还可以猜灯谜，现实的热闹，比现在商业街仿古风的灯会，更能让人体会喜庆和美好。有一年，奶奶提前给四个孩子买了一模一样的红灯笼，元宵节提着看灯展，真是美滋滋，到现在，我也要趁着春节买灯，仿佛儿时那个幸福感又回来了，是长辈的宠爱，人群里的亮眼，是最简单的欢喜和快乐。那时候有一个海马玩具可以吹泡泡，一手提着灯笼，一手攥着海马，就像拥有了全世界。现在打着灯笼看灯的机会挺贵的，人造的冰雕因为价格不那么美丽。

  
     于是，我也抱怨好像年味儿只能在回忆里。没有了压岁钱，没有了走亲访友，没有奶奶爱心满满的大桌饭，也没有了“玩伴儿”，年索然无味。没有疫情的时候，尚能安排出游，如今却被束缚住了。幸好胃还会提醒我：要过年了。它和体重丝毫不商量的点了一些想念的菜，为我的辞旧迎新造势，于是又有了对过年的期盼。
    还有不少朋友怀念儿时放鞭炮。其实我小时候不敢放爆竹，都是看哥哥放。后来弟弟都是隔着门缝捂着耳朵看放炮，我就突然胆子大了。等他大一些，我们就把爆竹从中间掰开，看“ci”花儿。现在这样的机会也没有了，着实有些想念，但微信红包到账的声音，也挺好听的。索性规划出预算，和朋友们“礼尚往来”，享受互联网时代的“年味儿”。

    所谓日新月异，是不是就该有新的方式庆祝传统节日？那些讲给孩子们的关于年的典故，都不过是神话，而那些老规矩，也是一代代人的累加，只是让一个简单“节点”因为繁复而与众不同。我承认，这是很重要的节点，那么是否可以尝试按自己的喜好庆祝，因势而贺，线上红包不就改变了很多人的拜年习惯？——其实奶奶也对年有很多创新，比如年夜饭的饺子，从来都是韭菜肉馅，其实按照规矩是素的。但好吃和符合自家的习惯才是第一位，特别的时光是为了舒心啊！姑姑在奶奶基础上创新了糖醋排骨，成为我念念不忘的味道。大年初二，姑姑回门，我会匆匆从外婆家赶回来陪吃。后来姑姑的手艺逐渐超越奶奶，比奶奶更细致，渐渐成了备年菜的主力，现在也许到了我们这代来传承和创新的时候。

    日子越来越好，囤大白菜、西红柿，都成了过去。过年的方式有了更多选择。互联网越来越发达，“天涯若比邻”，有些思念一通视频就可以慰藉几分。仿佛对于我们，休憩比年来的更重要，而因为特殊情况，对于宅家过年可能会有很多新发明，也许能帮助我们更好的迎接新禧，不必抱怨和遗憾。
    因为疫情，今年少见行色匆匆的回乡人。还记得我带着超负荷的箱子返程或进京的日子，盼望着下次团圆，地铁换乘，走过长长的台阶，拖着箱子，感叹妈妈总觉得没有带够她的爱，从来不考虑箱子多沉，累却温暖，这是每一个打工人的动力吧。如今天天一起，也有吵闹，但因为分离过，而格外珍惜在一起。反而如果一段时间分开，都彼此坦然，开始学习尊重和空间。——每一个因为疫情放弃团圆的人，都应该被感谢。好好生活着，总有团圆，何必拘泥日子？迎新的时候好好迎新，相见的时候，即是好日子！愿疫情散去，阳光普照。

     如今每天都是窗明几净，炊烟袅袅，父母陪伴，物质丰富，年的仪式，仿佛是需要“作”才出来。我曾经会买很多对联、窗花，后来发现，一出正月，打扫是一项麻烦的事儿，就不太买了。而去年开始，已经彻底放弃了春晚，捧本书，看个电影，更舒服。日子一天天前进，是忙碌的，也是越来越好的。能随遇而安的过年，恰是一种心灵、能力的强大，心若安住，万事喜乐。
    我也曾问父母要不要回山东过年，和兄弟姐妹相聚，父母怕我辛苦，说关心不拘泥形式。我也曾想念兄妹，怀念儿时的年，却享受现在的自由。人的家族像草履虫，一定会逐步分离，逐渐独立一个个个体，有一个个美好的小家建立，过美满的小日子，生生不息。这是人类活的目的，努力的目标，也是最该祝福的。接受分离，才能成长和强大。
    深深祝福那些跋山涉水回家过年的人，团聚确实是新年重要的主题，是互联网替代不了的温度。也希望疫情之后，那些思家的人，都能和牵挂的人团聚。更愿每个人心安人安，常喜乐。

    又开始想念姑姑做的糖醋排骨，节日的喜庆，对于我来说从胃开始；虽然我很希望长点出息，从读书开始。不需要刻意的仪式和氛围，一个节点而已。自省沉淀，坚守突围。心安则人乐，对年的期待和兴奋，该是来自“更上一层楼”的信念。  
    胃动了，心动了，人开阔了。奶奶用心传承的年味儿，不但有年菜的精致，更是家的温暖；那满是笔记、翻破封面的菜谱，记载的是慈爱；而奶奶为年菜忙碌的身影，记在我心里，是对生活的担当和自强，是不放弃和不懈怠。精致和仪式感，源自于踏实、细致的每一步。
    也许疫情是老天磨一磨我们的耐性，让我们慢一点，学会珍惜当下。教给人类学会承担和大爱。辞旧迎新，如果因为假期或其他原因被束缚，就“作”一个让自己开心的新方式，彻底告别旧事。

     盼河清海晏，万象生平。愿每个人岁岁欢愉，年年胜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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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我有时间，会做成小册子，分几张写一下过年有意思的事儿。可惜没时间。但是一定要写一下
【 在 hanafusa 的大作中提到: 】
: 好文采，一直想记录一下对年的回忆，奈何知识有限，表达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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