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说我妈,她是罪魁祸首,可是改变不了。她四十守寡,个性强势,吃苦耐劳。在外人那里泼辣强势,在大儿子面前爱得卑微渺小。我只比大哥的大女儿大一岁,我难以想象她是如何伺候大嫂的首次月子。在她的观念里,婆婆必须伺候媳妇坐月子。据三姐描述,她是被抓来干活伺候人的那个,去河里洗尿布,忍着饥肠辘辘给她煮鱼汤和鸡汤,但是自己连个鸡爪都不敢吃,因为会被我妈责骂。我记忆中老妈伺候大嫂月子是大哥最小的儿子,他比我小五岁。那会刚好是农忙,三姐已经说了婆家,准备出阁。我妈没再指使她做这些,自己开始忙得团团转,天没亮就先去河边洗尿布,回来给产妇做饭,然后下地干活。我家的洗衣做饭,喂鸡喂猪全是五岁多的我和八岁多的五姐干。三姐一早要先下地插秧,她想白一点出嫁,这几年的农活让她晒得黑不溜秋。半年后,三姐出嫁,大哥大嫂撇下半岁的儿子给我们外出打工,除了二儿女给岳母带,大女儿也丢下来给我们照顾。从此老妈更辛劳,二哥和四姐也外出务工,她一个人带着四个孩子,最大是我五姐9岁,我6岁,侄女5岁,侄儿不到一岁,我和姐姐成了保姆。早上五点被叫起床,我妈先下地干活,我和五姐做饭洗衣,扫地喂鸡喂猪;早饭后,我妈带五姐下地干活,我负责照顾侄儿,顺便带着侄女去喂牛。这种状态持续了五年。这是我妈最辛劳,也是我姐两最苦的五年。粮食产量不高,还要纳粮,稀饭煮稠了都被我妈骂。隔三岔五要去割猪草喂猪,两个星期一次五花肉,我们先把肉煮出汤水,加入冬瓜,再把肉捞出来炒,我妈只允许我们吃肥的那边,瘦的一半要留下来给侄儿吃,因为他不吃肥肉,那会我们可以吃猪油渣。只有过年才能吃鸡肉,平时除非鸡发瘟死了,我妈才会拿来炒给我姐两吃。我们真是命大,没死于鸡瘟,当时觉得瘟鸡肉真是美味,虽然黑黑的,因为放不了血,但是太香了。我妈对鸡瘟可能还是有点认识的,所以每次炒瘟鸡,只是偷偷和我姐两三个人吃,不给侄子侄女知道,那会她跟我们说热气不适合他们吃。若干年后想起,我估计她不敢拿我哥的孩子冒险,但是我们可以,因为是她生的。每年纳粮的公务员进村,我妈都要躲起来。有一年她被抓住了,她哭诉我们孤儿寡母的,喝粥都不敢吃稠的,没有粮食缴纳,旁边的堂叔也帮说话求情,看我在旁边,扯过去说:“您看这些孩子那么小,饿得面黄肌瘦的,实在可怜!”当时我背着侄儿,画面应该是很凄凉的,公务员嘀咕着就走了,印象中那次没有拿出粮食上缴。过年的时候,大家会回来。我们辛苦帮大哥带孩子,但是未曾得过他们带回来的一颗糖,更别说有压岁钱了。二哥和四姐倒是会带一些利是糖回来,那个好吃啊。还没等吃几块就被我妈藏走了,怎么找都找不到。大一点以后我终于找到了,她会放在蚊帐顶或粮仓里埋起来。那些年她应该拿回娘家走亲戚了,有时候也会偷偷拿点来哄我大哥的儿子。说说我三姐我三姐是最可怜的,被我妈剥削着最厉害的一个女儿。我出生以后就是三姐带,我会走路以后,五姐成了带我的人。三姐开始就被指派下地干粗重的农活,不但给自家干,还得给大哥家忙这忙那,也没有被善待过一天。关于三姐的委屈和心酸是从三姐自述中懂得的,因为不停被剥削,我三姐未曾上过一天学,她大概是新中国最后一个文盲。我六岁那年,三姐满心欢喜地出嫁了,我们那里有哭嫁的习俗,三姐结婚那天很高兴,婶婶们让她哭两声,她说我哭不出来。我妈知道了以后边抹泪边骂她。我当时不懂,只是好奇地欢天喜地跟着去送嫁,以后的数年,我明白了我妈和我姐的心境。我姐终于在嫁人以后脱了奴籍,她当然高兴。姐姐夫妇勤勤恳恳,生活很快又起色,那会发现我姐漂亮好多。她们靠双手在村里过着不错,姐夫后来杀猪卖肉,还做起了村里厨师队的队长,方圆几里,谁家红白事都要请厨子,那几年我和五姐终于能吃上肉。三姐在五姐结婚以后,也进入五姐夫家的工厂做工。她虽然不识字,但是勤快,五姐夫妇对她关照一些,兼顾两三个岗位,拿到不错的薪水,还给她缴纳社保,以后也能拿到退休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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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改:eiming FROM 223.104.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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