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年前,我在读大学,暑假回了老家。应该是快做午饭的时候,母亲从外面收账回来,告诉我和父亲一个消息,邻村宋*家给憨儿子买了个媳妇,据说是被拐骗的大学生,看着很是可怜。
那时,家里做些化肥、种子生意,主要是面向附近村民。通常是耕种季节村民直接把肥料拉走赊账,等麦收或秋收过后给钱,有些自觉的村民会主动还钱,有些则需要上门去收账,有的不讲究的甚至拖欠好几年。那一次母亲到宋*家收账,听到一个陌生女人的哭泣,向周围人一打听,才知道她是几天前宋家花了三千块钱买回来的。宋家有个儿子神经有些问题,一直娶不到媳妇,买这个女人就是给他做媳妇,但是女人誓死不从,一直不吃不喝,被拴在床上,锁在屋里。
心生怜悯的母亲跟她聊了一会,大致了解了她的情况。她家在邻省,是一名在校大学生(大专),学建筑设计的,家在农村,假期原本想找份兼职赚些钱,不曾想遇到了骗子,说外地有个项目几天可以赚到很多钱,她就跟着来了,知道上当受骗为时已晚。为了确认她的大学生身份,当老师的母亲还特意给了她几张纸,让她写了些字,并拿给我和爸爸看。初次听到这个消息,震惊的同时又有些好奇,我还特意骑上自行车去看了下她,并用普通话和她对话。她像一只受惊的兔子带着惊恐看着我,大大的眼睛,满脸憔悴。
那个中午,我们全家都在讨论她的事,讨论怎么帮她。商量的方案是首先要说服买家愿意放人,可是人家花了三千块钱,在2001年的农村,这是一笔不小的数目。当时,到城市打工还不普遍,村民主要是靠土地收入,服务员一个月的收入好像也就是三百块钱。当父母找到宋家,希望他放人时,宋家明显不情愿甚至怪我们多管闲事。当时,在偏僻的农村,买媳妇仍然是一种常见现象,只是有些是情愿,有些则是被拐骗的。父母只好用法律知识吓唬他,一是买拐卖的人本身就犯法;二是这个女人不适合他家儿子,这样不吃不喝万一死了,他家罪更大。好说歹说,宋家同意放人,但是花的钱要还。
同意放人,三千块钱怎么还呢?最初提出让我和宋家送她回去,把钱拿回来,来回路费我们家可以出。宋家先是同意了,后来又担心送到地方她报警,就不敢去了。怎么办呢?我一个人送她,父母是不放心的。后来父母商量,直接给她些路费,让她回去吧。如果她能把钱寄过来最好,如果不能寄过来,宋家欠我家的二千多块钱肥料钱,我们就不要了。这个方案,宋家同意了。可是她过于惊吓,不敢一个人回去了。后来,她给家里打了电话,编了个谎言,说她在外面生病被好心人救了,花了三千块钱医药费,让家人来接她并把钱捎来。在等她家人来接的两天,她提出住在我家,精神好了很多,聊了好多,要认我父母作为干爸干妈,希望当个亲戚走动。我父母安慰她我们帮她并无所求,只是希望她以后要当心,回去好要好好生活。
她走后,很长时间我都在感慨,人的命运和三千块钱。她是幸运的,遇到了我的父母得以脱险。她走后,我们的生活趋于平静。听父母说,大约半年后,她给我家打过一次电话,一是表达感谢;二是希望我们帮她找出人贩子绳之以法。对于她的要求,父母劝她人现在平安就好,买她的人是我们的乡邻,人贩子我们也不认识,我们没法帮她。当然,我们能理解她希望惩治坏人的心情,毕竟人贩子给她带来了太大的伤害。
后来,她没有再联系过,我们也从来没有人再提起,甚至我现在都想不起来她的名字。其实,从我的角度是不希望她联系我们的,因为我不希望勾起她这段黑暗的回忆。
这是我几年前写的,真人真事!最近看到大家讨论丰县的事,就发这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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