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猴格
满蒙联姻,就是指明清时期满族和蒙古族之间,建立了世代姻亲关系。他们两者之间的这种关系,一直持续了近三个世纪,这对清廷统辖与治理边疆蒙古地区,起到了重要的作用。
早在努尔哈赤逐步统一女真诸部的同时,他就做好了要与明朝对抗的准备,所以不得不考虑借助蒙古的势力。而要确保双方友好关系持续维护的最佳办法,便是联姻。所以努尔哈赤的儿子接连迎娶蒙古女子,就连他自己,也纳了蒙古女子为妃。
清朝入关后,随着王朝统治的稳固,在满蒙联姻方面也有了些许变化。比如清朝统治者娶的蒙古公主数量减少,都是娶八旗异姓贵族之女为后妃。不过满洲皇室之女,却仍然肩负着满蒙联姻的重任。
乾隆三十五年冬,和硕諴亲王府收到来自土默特部右翼旗的一封家信,54岁的諴亲王允袐看完家信后是勃然大怒,旋即向他的大侄子乾隆皇帝告状。
原来,嫁到土默特部右翼旗的諴亲王嫡幼女七格格写信告诉父王,额驸企图下毒谋杀她。真是翻了天!胆敢谋害皇帝孙女、皇家格格,必须严查严办!
随即在十二月二十五日,乾隆帝指派三位大臣前往土默特部去彻查额驸谋毒格格案,满蒙联姻中首例因夫妻不和睦而引发的大案从此拉开序幕。
01,皇家女配贵胄子
满蒙联姻是大清的既定国策,身为皇室儿女以及蒙古诸札萨克子弟们,都要为满蒙联姻做出自己的贡献,諴亲王允袐的儿女自然也不能例外。
允袐(1716-1774),是康熙帝的老儿子,康熙帝驾崩时,允袐还不到6周岁,刻薄无情的雍正帝对这个比儿子还小的幼弟还是很照顾的。
雍正五年(1727),允袐的生母穆贵人陈氏去世,不到11岁的允袐就被四哥雍正帝接进宫当儿子一样培养,和诸皇子一起读书。雍正十一年(1733)正月初九,允袐和大侄子弘历、弘昼一起被封为亲王。
乾隆帝继位后,又给二十四叔找师傅、赐王府、分护卫、给家资,对这个一起长大、“最为亲笃”的二十四叔极其照顾。
允袐的妻子系雍乾两朝的重臣、满洲正黄旗人乌雅·海望之女,也是雍正帝生母孝恭仁皇后的族侄孙女,和乾隆朝的名将兆惠同辈。
允袐和妻子乌雅氏的感情很不错,他的四子七女中,一子六女都是出自乌雅氏,嫡幼女即七格格,生于乾隆十年(1745)九月二十八,在乾隆二十四年(1759)三月,14岁的七格格下嫁土默特部右翼旗的纳逊特古斯,去为满蒙联姻做贡献。
土默特部右翼旗,属于卓索图盟,也是该盟五旗中唯一的成吉思汗后裔。右翼旗首任札萨克旗主是俺达汗的玄孙固穆,在顺治五年(1648)封镇国公,康熙二年(1663)晋封固山贝子世袭罔替。
额驸谋毒格格案中的额驸纳逊特古斯,就是土默特部右翼旗第五任札萨克、固山贝子哈穆噶巴雅斯瑚朗图的儿子。纳逊特古斯为人比较放荡,即便是迎娶皇家格格,也没有改变。
身为諴亲王嫡幼女的七格格,也是娇生惯养,并不能在婆母面前去尽孝道,这其中有皇家格格的身份所致,也有额驸不爱七格格另有暧昧私情的原因,总之,七格格和额驸感情不睦,与婆婆的关系也不和,在乾隆三十五年案发前,七格格就与额驸分居数载。
02,额驸谋毒格格案发
乾隆三十五年(1770),额驸纳逊特古斯的庶子的乳母赛哈赖,去送食物给七格格,七格格并没有吃,而是转赐给房内的五个侍女分食,结果,五个侍女吃过食物都昏厥过去。
七格格急忙召喇嘛巴尔丹格隆为侍女们诊治,经过治疗,四人获救,只有一个叫赛罕赛的侍女身亡。喇嘛巴尔丹格隆不仅指出侍女们是食物中毒,还提醒七格格是否有人来送可疑的饮食。
因此,矛头就指向前来送食物的庶子乳母赛哈赖,七格格怀疑是额驸纳逊特古斯在幕后指使的,就迅速派人进京向父王诉说额驸图谋毒害她,大怒之余的諴亲王允袐就上报给乾隆帝。
当年十二月二十五,乾隆帝特派敖汉部镇国公固山额驸罗布藏锡喇布、户部侍郎索琳、署刑部侍郎博清额前往土默特审查此案。
时值年关,乾隆帝让博清额、罗布藏锡喇布两人在过年后再带着仵作前往土默特部,现有差事的索琳办理完手头事务后,在原处等候两人会合后一同前往办案。
不清楚纳逊特古斯是否知道此时他谋害妻子的事案发,反正他在大年三十那天,还去参加了乾隆帝在保和殿宴请蒙古藩部诸亲贵的宴会,并接受乾隆帝的赐酒。
索琳等三人在年后前往土默特部右翼旗去办理额驸谋毒格格案,他们以为本案就是普通宅斗引起的纠纷,并没有把这个案件放在眼里,到了土默特之后,就拉着原告七格格的公爹札萨克、固山贝子哈穆噶巴雅斯瑚朗图一起审讯该案,并仓促结案,又把本案涉及的嫌犯赛哈赖等人,交给本案第一大嫌疑人额驸纳逊特古斯看守,然后,索琳等人就回京城了。
看了索琳等人呈上的奏折,乾隆帝非常不满,于乾隆三十六年(1771)正月二十六日,就额驸谋毒格格一案下发第一道谕旨,严厉的斥责了索琳等人的草率:七格格已经说怀疑是额驸下毒,按律哈穆噶巴雅斯瑚朗图父子俩都算是被告,都在应审之列,你们没有询问他们,反而让他们参与办案,甚至把嫌犯交给额驸看守,难道就不怕他们串供?
在申饬索琳等人的同时,乾隆帝又对如何处理本案作出指示,命其中一人护送七格格回京,一人将嫌疑人纳逊特古斯和所有嫌犯都押解进京,交给军机大臣会同刑部进行审讯,敖汉部的镇国公、固山额驸罗布藏锡喇布返回牧所。
仅仅隔了一天,正月二十八,乾隆帝下发第二道谕旨,下令大学士刘统勋和尹继善不用随驾东巡,留在京城审理此案,还特别交代尹继善,有什么疑问可以去当面询问七格格。
随后在二月初三,乾隆帝按原计划奉太后东巡,尹继善留京处理额驸谋毒格格案,就在审理案件期间,额驸纳逊特古斯的父亲,七格格的公爹,一向病体缠绵的土默特部右翼旗札萨克固山贝子哈穆噶巴雅斯瑚朗图惊惧病亡。
03,乾小四化身福尔摩斯
随着哈穆噶巴雅斯瑚朗图之死消息同时传来的,还有尹继善的奏折,尹继善通过审讯获知,有毒食物的确是乳母赛哈赖准备的,毒药却来自给中毒侍女诊治的喇嘛巴尔丹格隆,赛哈赖和巴尔丹格隆之间又有奸情,而毒药则是额驸命巴尔丹格隆配制的。
至此,谋毒格格案的矛头正式指向额驸纳逊特古斯,而这时候,乾隆帝也开始意识到该案的严重性,已经不能再简单的按夫妻不和睦、丈夫谋害妻子那样的家庭纠纷来处理。
额驸父亲因为索琳查案惊惧病亡,却由于额驸被押解进京,致使身后事连个服丧之人都没有,更是不成体统。
兼之额驸父亲之死,已经把蒙古藩部诸位王公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一起,如果再审出额驸谋毒格格的确凿证据,纳逊特古斯就会因此获罪被处死,他就成为满蒙联姻政策实施以来、第一个因为谋害格格获罪正法的王公子弟。
这个结果一旦成为事实,势必会影响到满蒙联姻政策在以后的继续实施,也给满蒙关系以及北部边疆的稳定性抹上一层阴影。
不管真相如何,蒙古王公都会认为,身为七格格堂兄的乾隆帝、以及清廷的办案官员,袒护皇家女而冤屈蒙古额驸,因兔死狐悲而对朝廷产生的抵触情绪就无法避免了。
为了避开这样的消极影响,权衡利弊之后的乾隆帝必须得为额驸纳逊特古斯洗地,去否定他谋害妻子的行为,不管他是否真的要谋害七格格,都不能用这样的罪名去定罪,乾隆帝蹙眉:我真是太难了。
因此,在二月二十八、二十九两天之内,乾隆帝连续下发两道圣谕,提出他的质疑并对案情作出指示:
其一,赛哈赖和七格格无冤无仇,有什么理由给七格格下毒?她背后必然有主使之人。
如果赛哈赖确有歹心,把她处以极刑也不冤枉,就算是额驸敢谋害格格,也是罪该万死。
但如果是因为办案人员碍于格格的原因,在审讯时没有做到公正,对赛哈赖屈打成招制造冤案,导致土默特贝子家族家破人亡,那以后外藩的札萨克子弟,谁还敢迎娶皇家的格格?满蒙联姻的国策还怎么实施下去?
其二,巴尔丹格隆既然是参与谋害格格的同谋,又为何去救治中毒侍女?在救治时,又为何不找个其他理由掩盖侍女中毒的真相呢?还主动询问是否有人送可疑的饮食呢?
案情有太多的说不通了,巴尔丹格隆的行为并不符合案犯同谋的所作所为,如果不详细审讯就仓促结案,何以服众?他既然提供毒药,药从哪里来的?配药的成分和单子,都应该找出来作为呈堂证物。
其三,七格格身边的侍女为什么只有一个蠢笨的桂格?格格身边的亲信又为何都是蒙古侍女?格格是亲王之女,身边的侍婢必然不会少,怎么可能没有亲信之人?反而去使唤夫妻关系不睦的额驸手下的蒙古侍女?
据七格格庶兄弘旿所奏,当时七格格出嫁时侍婢有六人,后退换两人,额驸又不允许年龄大嫁人的侍女入内服侍,格格既然与额驸不睦,额驸在格格那里何以有如此威风?能够令出必行?这些疑点为什么不去逐一审讯?
还有,当时格格赏赐食物给侍女们,是当着赛哈赖的面,还是等赛哈赖退出去后再赏赐的?中毒没死的四个侍女是蒙古人还是内地人?这些都是扼要情节,为何不多加询问?
其四,如果说谋毒格格的墓后主使是额驸,额驸杀妻的动机又是什么呢?
即便额驸平日里别有私情,格格嫉妒不容,闹到夫妻分居,也属于情理之中;而格格平日里不能孝敬额驸之母,引起额驸的憎恨也有可能,但这些都不至于让额驸到杀妻的地步吧?
再说,就算是夫妻不和睦,额驸和格格也已经分居数载、互不相干,又何至于闹到势不两立、不能相容的地步?
如果说是因为格格今年按例该进京探亲,额驸害怕格格泄漏他的事才想杀人灭口,那额驸有什么事害怕格格泄漏呢?
他夫妻不和睦分居的事,諴亲王府早就知道了,也没拿额驸怎么样,对额驸来说,分居的事并不值得害怕泄漏,更不至于到杀人灭口的地步啊?
更何况,即便是闹分居,留着格格也有莫大的好处,额驸就没考虑过他一旦杀妻成功,格格身边的太监会不会告发额驸?諴亲王府能不追究问责?额驸就算再愚钝,也不会蠢到那种地步吧!
如果非说额驸有害怕格格泄漏他的事,那大概就只有额驸的图谋不轨之心,除此之外,还会有什么事会让额驸怕到非要杀人灭口的地步呢?
但是,土默特部身为内札萨克,额驸父子深受朝廷厚恩,皇帝待他们也不亚于皇子皇孙,他们又有何怨望而心怀异志呢?更何况,其他札萨克王公也不允许出现图谋不轨的萌芽,所以,额驸断不会有不轨之心。
通过乾隆帝的圣谕可以看出,他想引导办案官员把额驸纳逊特古斯的杀妻帽子摘掉,所以才努力的为额驸洗白,甚至疑心尹继善等人在审讯时没有做到公平公正。
当然,乾隆帝猜测的也没错,从案情审理的情况推理,最初很可能是索琳等人想回护七格格,就先入为主按照自己的猜疑,简单粗暴的对赛哈赖等人用刑逼供。
虽然乾隆帝降旨让他们公正审讯,但办案官员碍于諴亲王的面子,仍然按照初审情节处理,军机大臣之中又没有持正之人,都急着结案了事,就放任诸多疑点不问。
因此,乾隆帝不但指责尹继善等没有遵照圣谕去向七格格当面核实问题;又怼索琳一顿,命他火速前往行在陛见;并下令尹继善等人放弃对此案的固有成见,重新秉公审理,务必查出真相,再据实奏报。
04,杀妻案引出的案中案
为了表明自己的一秉大公,乾隆帝不但在上谕中宣示自己的大公至正,不会因为格格是天潢贵胄就偏袒,也不会苛求格格去偏向额驸,就算是匹夫匹妇,都不会让他们受冤屈,何况格格额驸?一定会把本案查个水落石出,绝不可以草率结案。
还特意召见科左中旗的和硕亲王、固伦额驸色布腾巴勒珠尔(尚乾隆帝嫡女固伦和敬公主),和喀喇沁左翼旗固山贝子、多罗额驸扎拉丰阿(尚康熙帝孙女、淳亲王允祐之女),询问纳逊特古斯的情况。
这时候,两位皇家额驸向乾隆帝爆出一个大瓜,说纳逊特古斯在去年曾经向亲兄垂扎布下毒,经过喇嘛医治,垂扎布才保住性命,如今身体还没痊愈,这事可是众所周知。
这个料爆的太及时了,乾隆帝正不知道该怎么给纳逊特古斯洗白,没想到杀妻案又引出杀兄案。乾隆帝终于不用为难自己给额驸洗地了,迅速改变口风:纳逊特古斯都敢对亲大哥下手,又怎么不敢对格格下毒手?
三月初三,因为两位额驸的爆料,乾隆帝专门又为该案下发第五道圣谕,指示办案官员避开谋毒格格案,把审查重点和定罪依据放在杀兄案上。
第一,爆出纳逊特古斯杀兄案的两个人都是蒙古王公,信息来源是绝对可信的,且二位额驸与纳逊特古斯素来没有嫌隙仇怨,不存在诬陷他的可能。
第二,以前总担心办案大臣因为回护格格,对嫌犯屈打成招,所以屡次降旨让办案者秉公办理,如今知道了纳逊特古斯毒害亲兄的事,可见其人的阴险凶残,他毒害亲兄的事能够败露,就是因为天道昭彰,他能做出毒害亲兄那样亏心害理的事,何况毒害格格?
第三,纳逊特古斯毒害亲兄垂扎布的罪行,可是比杀妻更严重,应该先审讯额驸毒害亲兄一节,以此印证谋害格格一案,绝不让无辜者蒙受冤屈。
第四,此前追查出赛哈赖的毒药是来自喇嘛巴尔丹格隆,济兰泰也是同谋,那纳逊特古斯谋毒兄长时,这几个人一定也是同谋,应该对嫌犯严加审讯,获取确凿证据,纳逊特古斯自然难以狡辩,谋毒兄长案一旦结案,谋毒格格案自然就随之解决。
第五,结案时,要以谋毒亲兄垂扎布的罪名给纳逊特古斯定罪。按大清律例,弟弟谋杀胞兄,已经实施者,按律凌迟;而丈夫谋杀妻子就算实施了,也不过是绞监候;如果两案并犯,自然是从重结案。
纳逊特古斯设计谋害亲兄,图谋承袭其父爵位,情节甚为可恶,以杀兄之名为他定罪,更加名正言顺,也算是朝廷为藩部王公们清除败类。
通过乾隆帝圣谕的内容可以看出,在此之前他还为额驸洗地,此时就已经将额驸定罪,还把谋杀格格案摘出来,让办案官员不继续深究谋毒格格案,而是加紧详查谋毒亲兄案,以杀兄案为额驸定罪,让蒙古诸王公也明白,额驸获罪可不是因为俺们皇家闺女,而是他谋害亲兄企图夺嫡,这样的结果也让蒙古王公们心里更舒服点,不至于影响以后满蒙联姻政策的继续实施。
乾隆帝这道圣谕还没有传到尹继善那里,尹继善的奏折就到了,仍然是以谋毒格格的罪名定罪,乾隆帝又在三月初六迅速下发第六道谕旨。
在圣谕中,乾隆帝再次重申把额驸定罪的重点放在他谋害亲兄一事上,指示尹继善从纳逊特古斯的心腹巴尔丹格隆和济兰泰两人入手追究,让他们供出额驸谋害亲兄的罪行,让额驸无从抵赖。
还要把苦主垂扎布,以及给他治疗过的喇嘛博特巴尔迅速召进京与额驸对质。又再三提醒,不要让凶险的嫌犯通过畏罪自杀逃避国法的制裁,可以把奄奄一息的赛哈赖先行正法以迷惑额驸等人,让他们以为已经结案,就不会畏罪自杀。等结案时,仍将巴尔丹格隆、济兰泰归罪到谋毒格格案中定罪,额驸纳逊特古斯则从重以杀兄定罪。
在乾隆帝的指示下,尹继善等人很快就审明杀兄案,额驸纳逊特古斯对谋毒亲兄垂扎布一案供认不讳,就等着垂扎布进京对质后结案。
三月十二日,乾隆帝又下发第七道谕旨,特别指示:既然额驸已经招供,就不要再对他进行审讯,以免引起他的疑惧。
按大清律例,谋杀尊长是“已行未杀者斩”,“已杀者凌迟”,也就是说,垂扎布没死,纳逊特古斯的罪名要轻很多。乾隆帝为了达到以谋杀亲兄给纳逊特古斯定罪,就提醒尹继善不要拘泥法律条文规定,可以根据实际情况进行权衡。
额驸虽然想谋毒格格,但事实上毒药没有被格格喝下去,这才是“已行而未杀”;但额驸谋毒亲兄,垂扎布已经把毒药入口并发作,只是因为医治得当才侥幸不死,额驸想置亲兄于死地的阴谋已经得逞,就和“已杀无异”,不能因为人苦主命大没死就量刑过轻。所以,谋害亲兄、罪大恶极的纳逊特古斯应该从重处理,拟以凌迟处死。
05,完美的结案罪名
三月二十四日,尹继善等很快上奏复审结果:纳逊特古斯以与长兄垂扎布不和睦,又图谋承袭父亲爵位,乘着父亲生病之际毒害亲兄,致使垂扎布的身体至今没有痊愈,按律,额驸纳逊特古斯及其爪牙济兰泰、赛哈赖、巴尔丹格隆拟以凌迟处死。
为此,乾隆帝又下发第八道谕旨,把该案从头到尾复述一遍,重点阐述纳逊特古斯因为图谋爵位,又愤恨长兄对他的管教,继而谋害长兄,其行为实在是丧心病狂,天理人心不容,律法也断难宽宥,蒙古王公们的好名声都被他玷污了,本该将他凌迟处死,念及他年幼愚昧,特意加恩宽免凌迟,改为应斩,即行正法,其余从犯都按律凌迟处死。
同时,为了解除蒙古王公心中的小疙瘩,乾隆帝在谕旨上再三为他们吹彩虹屁,夸蒙古人风俗淳朴,只知道念经敬佛,从来不搞凶险的事,是大清贵胄们的优秀榜样。
又一再对王公们强调,纳逊特古斯获罪正法,并不是因为谋害格格的原因,而是他杀兄夺嫡、罪有应得,希望蒙古诸王公通过这件事吸取教训,教训子弟遵循蒙古淳朴旧俗,多敬佛多念经,对朝廷要感恩戴德。
至此,在乾·福尔摩斯·隆的步步指示引导下,尹继善等人完美的让纳逊特古斯避开杀妻的罪名,以杀兄罪名结案。
土默特部右翼旗第六任札萨克、固山贝子的职务由垂扎布承袭,三十一年后,该部又迎来第二位皇家贵女,嘉庆帝的嫡女庄静固伦公主,下嫁该部第十任札萨克、固山贝子玛尼巴达喇,即垂扎布、纳逊特古斯兄弟的亲侄儿,此后,土默特部右翼旗进入与清廷联姻的频繁期,接二连三迎娶皇家女,直到清末。
06,猴格说
土默特部右翼旗额驸谋毒格格案,从乾隆三十五年十二月諴亲王允袐报案,到乾隆三十六年三月二十四结案,历时三个月。从杀妻案又引出杀兄案,为了此案,乾隆帝连下八道、长达近六千字的谕旨,对该案的处理可以说是步步引导、步步指示,简直是前所未有的事,足见乾隆帝对本案的高度重视。
乾隆帝为何在本案变身喋喋不休的老母鸡呢?只因为这桩简单的夫妻不睦相爱相杀案,牵扯到了满蒙联姻的国策,就不能当作两口子的家庭纠纷,而是要考虑该案具有的政治性。
身为皇帝,不能让自家闺女在婆家受委屈,更不能单纯的为了维护满蒙联姻的政治作用,去牺牲自家闺女迁就蒙古人;同时,也不能寒了蒙古王公们的心,让他们对清廷心生猜忌,继而对联姻产生抗拒心理。
所以说,乾隆帝不但不能用谋害格格罪给纳逊特古斯定罪,更不能用他图谋不轨或有谋反之心为其定罪,因为那样会严重的危害到满蒙联姻的大计,对边疆的稳定性产生负面作用。
虽然本案以杀兄罪名结案,但实际上,不管是杀妻案,还是杀兄案,案情都没有追查清楚,两个案件都属于悬而未决。
首先,额驸纳逊特古斯谋毒七格格的原因不明。
既不是因为夫妻不和,也不是因为不孝顺婆母,那就只有额驸图谋不轨想谋反,不慎被七格格发现,担心格格举报他,就铤而走险杀人灭口的原因咯!
但是,纳逊特古斯一个札萨克子弟,一无兵二无权,他有什么能力去干谋反大业?再从土默特部右翼旗从始至终的圣眷看,该旗有谋反之心论基本可以排除的。所以,直到最后,额驸杀妻的动机还是不清不楚。
其次,纳逊特古斯杀兄案也是疑点重重。
猴格比较疑惑的是,额驸在乾隆三十五年谋毒亲兄,为何其父兄隐瞒不报?既然三额驸和扎拉丰阿两人声称纳逊特古斯谋毒亲兄是蒙古王公“众所周知”的事,那为何所有知情者都保持沉默,没人揭发举报纳逊特古斯那丧心病狂的行为呢?要等到他谋毒格格案发后的乾隆三十六年,才从三额驸和扎拉丰阿两人口中爆出?
如果说苦主垂扎布为弟弟隐瞒,是为了家庭安定团结,那蒙古知情的诸王公们又为何隐瞒呢?难道是觉得肉烂在锅里别人就不知道吗?
还有人认为,乾隆帝碍于满蒙联姻正没办法给杀妻的额驸定罪时,就偏偏冒出来额驸谋害亲哥哥的案子,有这么凑巧吗?会不会所谓杀兄案就是乾隆帝指示三女婿伪造的?
猴格以为这更说不通,如果杀兄案是乾隆帝炮制出来,那他需要搞定的人事就太多了,三女婿和扎拉丰阿要搞定,苦主垂扎布以及为他治病的喇嘛要搞定,每个环节都要到位,才能完成这个假杀兄案,实现的可能性太微弱了,虽然乾隆帝比较没下限,但还没有不堪到那种地步。
更何况,如果乾隆帝一开始就对纳逊特古斯杀意满满,还有啥必要那么费劲去为他洗白呢?
最后,猴格还有一个疑问,哈穆噶巴雅斯瑚朗图最少有七个儿子,纳逊特古斯因为被押解进京不在乃父身边,在哈贝子惊惧病亡时,身边至少有六个儿子,就一个儿子缺席,何至于到无人服丧的境地?
很可惜,这个疑问和前两个疑问一样无解,乾隆中叶这桩额驸谋毒格格案,还真是越挖越扑朔迷离,不知道其间掩埋了多少内情,但是,因为乾隆帝的直接干预,致使案中的谜团再没有解开的一天,就此成为悬而未决的疑案,也是令人遗憾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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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ROM 58.212.5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