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魏明皇帝景初元年,十月的辽东,北风料峭,霜林肃杀。西北天边,一阵彤云掩蔽,缓缓向东滚来,眼见得又要下雨。这雨已连下了十日,目下看来,竟无停歇的意思。
一条大河自北向南奔流不息,到了辽隧城东南郊转向西北,直逼城池而来,又拐一个急弯,向东南流去。这条河正是太子河,春秋时名为衍水。当年燕太子丹遣荆轲刺秦王不成,秦攻破燕国蓟都,太子丹随父亲燕王喜逃往辽东,被秦国大将李信一直追到衍水河畔,太子丹纵身跃入水中,凭一根芦管呼吸,竟然逃过一劫,自此衍水被称为太子河。在第二道拐弯处,河流倏然变窄,水流汹涌。连日淫雨霏霏,河水已漫上坡岸,不但淹没了芦苇,连高大的杨树也半在水中。
幽州刺史毌丘俭的军马就屯扎在辽隧城中。今年七月,毌丘俭上书请求“克定辽东”,得蒙明帝曹叡诏许,加毌丘俭度辽将军、使持节、护乌丸校尉,发步骑万人征讨自封燕王的公孙渊。
前来幽州颁诏的是征南将军夏侯尚之子、黄门侍郎夏侯玄,字泰初。毌丘俭早就认识夏侯玄,虽然自己年长十几岁,却一直与他平辈相交。还有一位冯翊人李丰,字安国,是卫尉李义之子,现任骑都尉,掌监羽林骑,年龄介于二人之间。这三人在洛阳都是名门隽秀,诗酒往来,很是莫逆。
夏侯玄宣读诏书已毕,挽着毌丘俭的手臂扶他起来,朗声笑道:“将军文韬武略,陛下倚重甚深,这次东行,一定能荡涤凶秽,剿除丑类,为国家平定辽东!”毌丘俭笑着谦抑了几句,脸上却不无得意之色。其余洛阳使者和幽州官吏纷纷上前道贺。夏侯玄使了个眼色,毌丘俭会意,便让簿曹从事王虔招待大众饮茶,自己邀夏侯玄到后堂叙话。
宾主二人坐定,毌丘俭屏退从人,问道:“泰初此番来得辛苦,我猜陛下专门差你到幽州,必有要紧的话相告,不知是也不是?”夏侯玄点点头,从怀中取出一个蜡丸,破丸取信,交给毌丘俭展读。只见信中写道:“今吴蜀二贼逞凶,屡犯边境,国家重兵,俱在南方。卿谋略过人,果毅勇决,倘能全收辽东,则武帝昔日之辛苦经略,期可底定”——一直读到这里,并无甚机密要事——“卿乃东宫旧臣,朕素推为腹心。卿所练之卒,朕视若近卫之兵。卿功成之后,可稍稍养晦,谨守边境,休恣威风,保守此善战之士,将来社稷图稳,国家赖安,未必不由于此。卿其毋违朕言,切记,切记!”
毌丘俭看得心惊肉跳,汗如雨下,一把握住夏侯玄的手说:“泰初!陛下这是何意?”夏侯玄低声道:“这是陛下密托吾兄之意,仲恭勿疑!”毌丘俭问道:“陛下春秋鼎盛,政纲独揽,‘托’字从何而来?泰初休要欺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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