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通鉴论》卷二十六·文宗·七
甘露之變,殺生除拜皆決於中尉,文宗不得與知,而李石、鄭覃於其時受宰相之命,二子病矣!君子之進退,必以其正;其以身任國家之大政也,必以其可為之時。血濺於獨柳之下,而麻宣於殿陛之閒,二子者,譽望素隆,而何爲其然邪?曰:此未可以爲二子病也。夫二子於此,雖欲辭相而義之所不許也。
梅福之棄官,申屠蟠之辭召,位未高,君未知有我,且時已敝極而無可爲也。留正出國門而宋幾危,陳宜中奔占城而宋遂亡,偷免於危殆,以倡人心之離散,無生人之氣矣。夫二子者,唐之大臣,而爲文宗所矜重者也。天子不勝於宦豎,兵刃交加於黼扆,掠奪縱橫於內省,三相囚系以磔徇,天子之僅保其首領者一閒耳。二李之黨,分析以去;裴中立以四朝元老,俯首含羞;二子不出而薄收其潰敗之局,以全天子、安社稷,將付之誰氏而可哉?幸而二李之黨與宦豎之未相結納,而訓、注始事宦官而中叛之,故仇士良輩無心腹之大臣引與同惡,特循資望而授政柄於二子,是以匪人不進,誅殺止於數人而不濫及。使二子者畏避而引去,宵人乘隙投中尉之門,以驟起而執政,其禍更當何如邪?
夫二子之受相位而不辭,非乘閒以希榮,蓋誅夷在指顧之閒而有所不避也。六巡邊使疾驅人京,聲言盡殺朝士以恐喝搢紳,李石安坐省署以弭其暴橫。於斯時也,石固以腰領妻孥爲社稷爭存亡,爲衣冠爭生死,可不謂忠誠篤悱、居易俟命之君子乎?江西、湖南欲爲宰相召募衛卒,而石不許,刺客橫行,刃及馬尾,固石所豫知而聽之者也。薛元賞之能行法於神策軍將,恃有石也;宋申錫之枉得以復伸,覃為之也。止滔天之水者,因其潰濫而徐理之,卒之仇士良之威不敢逞,文宗得以令終,而武宗能弭其亂,自二子始基之矣。皎皎硜硜之節,惡足爲二子責邪?唐無靜正誠篤之大臣,李石其庶幾乎!覃其次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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