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批判的矛头将指向春秋时期最有名的君子——国侨。也许多数同好都还没听说过国侨这个名字,我却说他是春秋名人,一定有不少人怀疑我的眼光吧。不急,看看下面他的简介大家就明白了。
国侨,字子产,郑穆公孙,又被称为公孙侨,公孙成子。以下将以古籍中对他的最常见的称呼——子产来取代国侨这个正式而生僻的名字。子产在历史上得到的评价几乎一边倒都是赞美。孔子听到他的死讯,流着眼泪称赞他是“古之遗爱也”。针对他的一些事迹,孔子还专门称赞说他“足以为国基矣”,“君子之求乐者也”,“人谓子产不仁,吾不信也”。另外,子产还屡屡得到“让不失礼”,“博物君子”“善相小国”之类的评价,郑国从上到下也都把他作为唯一能够救郑国于水火的人物。即使我们在书上偶尔看到关于子产的负面评价,基本上都是作为人们还不理解子产时的错误观点,用来反衬他的光辉形象的。一些用现代眼光来评论历史人物的人对子产印象也不错,说他具有很多超前思想,比如民主思想(这在当时似乎并不算超前)、不信鬼神等等。子产还给后人留下了一些名言警句,比如“苟利社稷,死生以之”和“天道远,人道迩”等等。他在当时唯一被人诟病的地方大概就是勇于变法了,这一点在今天的人看来是优点,但是他的家族却和那些预言相一致,很快就在郑国衰落了。
虽然子产基本上都是以高大伟岸的形象出现在大家面前,但是人无完人,事做得越多,错也犯得越多,我从历史上关于子产事迹的众多记载中发现了不少子产人格的阴暗面,今天就来谈一谈。就现在的记载来看,子产在外交领域基本上都是很成功的,一副伶牙俐齿经常把各大国的大夫们驳斥得哑口无言,比较精彩的案例有“子产告范宣子轻币”,“子产戎服献捷”和“子产坏晋馆垣”等。不过似乎子产对晋国的态度更强硬一些(上面说的案例全是针对晋国的),对楚国却更退让一些,也许是因为当时晋国对郑国的压力更大一些吧。子产小人的一面主要表现在处理国内问题的时候。
鲁襄公三十年(公元前五四三年),也就是子产执郑国之政的当年,子产有任务要交给公孙段完成,送了一块封地给公孙段。游吉对此提出异议,认为国家是大家的,不该单单因为要公孙段办事而赏赐他一个人。子产说了一番开脱的话,大意是满足人的欲望,使他认真办事,而自己代表国家获得其成就,对个人对国家都有好处。这大概是“贪污有功论”的先声吧。后来要正式任命公孙段为卿了,公孙段假模假式三次辞让,然后才接受任命。这时子产又嫌公孙段太虚伪(难道这时还不时兴“三辞三进”?),于是让公孙段排名在自己的后面。读者们可别以为子产让公孙段排在自己后面是为了约束他,此时子产在郑国诸卿中排名第二,而他的实际权力已经是郑国第一了,公孙段刚刚做卿就排在子产后面,可以说是破格提拔了。那么子产这个举动意欲何为?杜预直接点出了子产的目的:“畏其作乱,故宠之。”呜呼!任用小人,难道不是亡国之道吗?
如果说上面那件事还只是子产执政的技巧的话,那么下面这件事中子产的表现是当得上无耻二字了。鲁昭公元年(公元前五四一年),公孙楚和徐吾犯的妹妹订婚了,而公孙黑在中间横插一杠子,也想娶徐家的小姐。徐氏对两个公孙都不敢得罪,就请子产决定。其实这件事的是非曲直再明了不过了,但是子产不敢主持公正,还貌似公允地说让姑娘自己决定吧。最后徐小姐还是选了公孙楚。公孙黑恼羞成怒,在衣服里穿上甲去找公孙楚,显然是想杀人抢亲。结果公孙楚发觉了公孙黑的阴谋,抄起戈就追赶公孙黑,追到大街上给了公孙黑一戈才解气回家了。公孙黑恶人先告状,去跟诸大夫说他本想和公孙楚在亲切友好的气氛中就共同关心的问题交换意见,却无缘无故吃了一戈。这件事当然也是一个大案子,于是大夫们聚集起来商议解决的办法,子产竟然说:“直钧,幼贱有罪,罪在楚也。”于是派人把公孙楚抓起来,还堂而皇之地说公孙楚有五大罪状,把公孙楚驱逐出了郑国。子产在处理这件事的时候整个一颠倒黑白。他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公孙黑所属的驷氏势力比公孙楚所属的游氏势力大。如果说他这么做是为了维护国内的稳定,不得已牺牲公孙楚的话,那么后来公孙黑因为民愤太大被杀之后他也没有让公孙楚回国。而其他一些真正无理取闹,触犯国法的人倒是得到了子产的特别照顾,稍式惩戒之后又官复原职。两相对照,是不是真的“生活在人世间,就是要对别人狠一点”呢?
公孙楚事件发生后,郑国的国君和大夫们又订立盟约,重归于好。六卿也相互要盟誓,受到子产纵容而更加放肆的公孙黑不在六卿之位也强行参加六卿的盟誓,还要太史在记录的时候把自己的名字也写上,说是“七子”盟誓。这是扰乱国家制度的重大越轨行为,子产也不闻不问。从此之后,公孙黑胆子越来越大,终于在鲁昭公二年(公元前五四零年)野心大爆发,想要作乱除掉游氏,取代游吉的卿位。结果还没有动手,他在前一年被公孙楚击伤的伤口复发,只好作罢。公孙黑的猖狂(子产出力不少呢)终于引起诸大夫普遍不满,就连公孙黑的族长驷带也怕他乱来给驷氏招祸,大家一起商量着要杀死公孙黑。此时子产不在国都,听说这个消息,连忙乘坐驿站的马车赶回国都,生怕错过了这个表现自己伸张正义的机会。回去以后马上宣布公孙黑有三大死罪(其中一条就是和公孙楚争抢新娘,我老是想他子产这时不脸红吗?),要公孙黑自杀。公孙黑以自己死期不远为由,请子产手下留情。这时的子产倒是大义凛然,硬逼着公孙黑马上自杀。公孙黑迫不得已,终于亲手结束了自己嚣张跋扈的一生。子产急急忙忙地从外地赶回来逼公孙黑自杀,有没有沽名钓誉的成分在里面呢?
子产所说的公孙黑的三大罪状有两条我们已经提到了,就是与公孙楚争新娘和强行参与六卿盟誓,还有一条就是公孙黑擅自动武,杀死了当时的执政良霄。这件事对郑国人影响特别大,以至于在好几年之后的鲁昭公七年(公元前五三五年)在郑国出现了关于良霄鬼魂作祟的传说。有人说梦见良霄穿着甲到处走,说在某天要杀死驷带,又要在某天杀死公孙段(二人都参与杀死良霄的战斗)。而两人竟真的在梦中良霄说的那两天死去了。这一下郑国可炸了锅了,只要有人一喊“伯有(良霄字伯有)至矣!”全国老百姓就吓得像没头苍蝇一样到处乱跑。这样下去显然不是办法,于是在公孙段死后的第二个月,子产立良霄之子良止为大夫,又立另一个被杀的执政卿公子嘉的儿子公孙洩为大夫,国人的不安情绪才被抚平。子产在解释这件事的时候公开说是为良霄的鬼魂找一个归宿,免得恶鬼害人。这和子产不信天不信鬼的思想正好相反,不知道哪一个才是他真实的想法。而他在解释立公孙洩的原因时则公开说他的行为是违反了当时有罪当罚,罪行严重的话得不到祭祀即后代不得为官的准则的。也就是说虽然良霄有罪,但是因为他的鬼魂厉害,所以子产还是宁可违背行为准则去取悦他的鬼魂,为了平息国人可能的非议,又立公孙洩。看来子产是不拿国家法度当回事了。
鲁昭公十六年(公元前五二六年),晋国正卿韩起到郑国访问。在款待韩起的仪式开始之前,子产宣布:“苟有位于朝,无有不共恪!”就是要大家都要谨慎小心,不要在大国宾客面前失礼。但是怕什么来什么,上面提到过的公孙洩之子孔张就来晚了,慌乱之间竟站到了宾客的队伍当中,被司仪阻止,孔张退了一步,站到宾客后面,又被司仪阻止了,实在没办法,孔张只好站到了悬挂着的钟磬等乐器之间。晋国的宾客看到这种场景,忍不住笑出声来。事后,有人向子产提出意见,说对待大国来宾不能不恭敬,今天为他们所耻笑,日后怎能不欺凌郑国?这实在是执政你的耻辱啊。说实话,这个意见提得是很有道理,也和子产事前的要求相一致,按说子产应该虚心接受,以后加强对大夫们的教育,避免再次出现类似事件。可是子产竟然大发脾气,说孔张是前任执政的后人,他的行为子产自己无力约束,甚至说出了“辟邪之人而皆及执政,是先王无刑罚也”的狠话来威胁提意见者,可以说是欺软怕硬人格的大爆发了。
鲁昭公十九年(公元前五二三年),驷偃卒,他的儿子驷丝年幼,于是驷氏族人就立驷偃之弟驷乞为族长。子产厌恶驷乞的为人,并且认为这种兄终弟及的做法不合规矩,既不承认驷氏的做法,也并不表示反对。驷丝虽然年纪小,但是后台却很硬,他的生母是晋国大夫的女儿,后来他向晋国求援,晋国就派人到郑国责问为什么驷氏立驷乞为族长。驷氏为此非常害怕,驷乞甚至想逃亡国外,子产也不同意。最后子产不等大家拿出解决办法,自己对晋国使者说了一番大道理,要旨是驷氏立谁为族长是驷氏的家事,是郑国的内政,不劳晋国来干预郑国内政,把晋国的使者给忽悠回去了。从今天的眼光来看,子产维护国家主权的做法固然值得肯定,但是他既然认为驷氏的做法不对,为什么又不行使自己的权力予以纠正呢?是不是又是摄于驷氏的势力呢?
从以上描述的事件来看,子产对于国内问题的处理确实有很多不合理,甚至可以说是怀有私心的情况。可以说子产处理内政的主要原则就是“包庇大族,欺压小族”。不过子产不愧是个聪明人,他在即将得到执政大位的时候就向世人说明了自己这么做的理由:“国小而逼,族大宠多,不可为也。”确实是有过人之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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