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攻略——唐初李唐入关战役详析 (4)
作者:水支
杨广彻底放弃一切的时候,李渊还在山西为隋室效力。他两个儿
子有没有什么官位不重要,可他这时候能捞到什么样的官职,那还是
至关重要的。据说李渊这两、三年来的逢迎进献,终于让皇帝表弟比
较满意。于是,在大业十二年里晋升他为右骁卫将军,并继续在山西
讨捕。得到将军一职的李渊想到当年妻子劝他把家中好马献给杨广的
往事,悲伤而感慨地对儿子们说:“如果当初我就听你们母亲的话,
早就得到这个职位了”。不过,现在得到这个职位,依旧为时不晚。
同时,需要先提一笔的是,李渊在大业十三年被封为太原留守。《起
居注》告诉我们,李渊对此一任职窃喜不已——“谓第二子秦王等曰
:”唐固吾国,太原即其地焉。今我来斯,是为天与。与而不取,祸
将斯及。然历山飞不破,突厥不和,无以经邦济时也‘“——说的话
已经非常露骨。原来太原一地是西周之古唐国的封地,李渊又恰好是”
唐国公“。本来这个年代里,国公仅仅是一个爵位并无西周时代的封
建之实,偏巧李渊这个唐国公被派来留守古唐旧地,可不是一个很特
别的”吉兆“么?实际上呢,我们在前面已经介绍过山西在战略地理
上的重要性,作为嵌在关陇和河北两角之间的巨大楔子,山西在北周、
北齐战争时充分展现出它在东西之争里的重要性。其左控关陇右扼河
北的地位,确实需要一个得力、有威望的重臣镇守。且,控制山西的
关键在汾河流域,控制汾河流域的关键在太原,李渊以姻戚之亲、旧
家之重成为太原留守,亦有一些必然的因素在里面。不过,正如李渊
对次子所言,他在山西地区确实面临着两方面的压力:一、突厥算是
彻底翻了脸,这意味着消停了十多年的北面边境将再次承受游牧民族
南下劫掠的战祸。二、流民遍野”盗贼“蜂起,天下都在大乱,山西
境内自然也不安定。为此,从大业十一年年底到大业十二年,李渊的
军事行动可以大致分成三个阶段,根据史书的记载,至少后两个阶段
李世民都在父亲麾下直接参战,进一步接触到真实的战争,并小有建
树。第一个阶段:大业十一年年末,山西南部河东地区活跃着以敬盘
陀、柴保昌为首的一股”盗贼“,他们活动的地区主要是山西绛郡。
绛郡当于狭长的雀鼠谷之南端出口,在上下山西的重要通道关口。从
北向南纵向流来的汾水在此折了一个弯,向西横向流入黄河。当年北
周、北齐争夺山西河东地区的控制区,横向的汾水南北两岸就是两家
鏖战争夺的战略要地之一,日后李世民和宋金刚对峙河东,也是在这
个地区周旋数月。如此重要的地区如今道路不靖,意味着朝廷对整个
山西的控制力量都大打折扣。杨隋派出重臣清剿,也是很正常的举措。
大业十一年十二月,杨广命民部尚书樊子盖在绛郡清剿敬盘陀、柴保
昌。樊子盖的家族本在南朝,梁、陈间闹侯景之乱,他的父亲又逃到
北方在北齐仕宦,北齐亡后入周、入隋,平陈战役里颇有战功,为平
定杨玄感之乱也做了不小贡献。雁门之围说服杨广不要轻骑冒险逃命
的就是他,突厥退兵后劝说杨广不要降低士卒赏格的也是他。说起来
此公为官清廉,秉性明察,对杨隋也很忠心。可樊子盖个性的另一面
就是”严酷少恩、果于杀戮“,在绛郡剿匪的过程中表现得尤其可怕。
史载樊子盖”不分臧否,自汾水之北,村坞尽焚之,贼有降者皆坑之
“,简直就是一个杀人魔王。所以史书里甚至记录说:樊子盖临终时
见到一群断头的厉鬼纷至沓来,这真可说是厉鬼索命了。说来樊子盖
并非单纯的”坏人“和”魔王“,只不过在他的心目中只要认定自己
正确而正义,那么为着”正义“就算杀多少人都没关系。他大约就是
那种以”正义“杀人的典型,欲为善而终为恶。同时,樊子盖的能力
不强智慧不高也是他为人失败的一个重要因素,”盗贼“纷起这种复
杂的局面,能力不足的人想不出办法来处置,亦倾向于采取简单粗暴、
易于执行的手段。樊子盖注定难以成功,他的政策致使”百姓怨愤,
益相聚为盗“,他本人也很快就被调走,重新换上李渊来干这个活儿。
李渊采取了不同的政策,以宽大为原则,投降的”贼众“多”引置左
右“,竟是收编到自己身边。于是投降的人越来越多,前后有数万之
众,不投降的也散去其他地方,势力一时瓦解。对”盗贼“采取宽大
的招安策略原没什么稀奇,不过李渊在这个过程中把降附者”引置左
右“,就不免有建立私人势力的嫌疑。当然,数万降贼大约多半还是
遣返乡里安置,可应该也有不少人在这个时期逐渐为李渊所招揽。对
敬盘陀、柴保昌一众的清剿安抚行动,并没有什么重大战事发生,可
能只有一系列的小战斗。许多”盗贼“也不过是一群乌合流民,常常
号称几万十几万人,可其中老弱妇孺倒占了不少,能够作为战斗力的
青壮年男子也缺乏军事才能。在战场上真要和正规军作战,败者多而
胜者少,是很常见的。另外还有一点很值得一提,那就是面对纷乱的
天下,杨广下令各地恢复民间的坞堡城寨以对付流民。这一举措,则
使得地方上的豪强世族的势力得到加强。本来这就还是一个地方世族
强盛的贵族社会,毫无疑问的,如果李渊父子要在这个时代有所作为,
亦必须笼络各地的大族门阀。第一步,作为关陇旧家之重镇的他们,
在山西这里需要多下功夫。不过这且留待稍后讨论,在逐渐讨平了敬
盘陀、柴保昌等人之后,山西的局面并没有就此平静下来。大业十二
年初夏四月,一股起于河北中部和北部、名为”厉山飞“的”盗贼
“出现在山西境内。同时,山西北部的马邑地区又面临着突厥南侵的
巨大压力。第二个阶段:大业十二年夏秋季节,李渊在山西北部马邑
地区迎战南下劫掠的突厥人。突厥作为游牧民族,南下打劫农耕社会
的规律其实是很明显的。游牧民族最重要的作战工具是马匹,一年四
季里面:春天是牲口的发情期,且经过一个冬天的消耗,牲畜大多不
够强壮,不适合出外战斗;夏天是幼畜的成长期和母马的哺乳期,如
果把成年马匹都骑出去作战了,幼畜得不到足够的照料,游牧生产就
会受到很大打击,也不适合出外战斗;冬天草木枯萎,牲畜瘦弱易死,
骑出去打仗则死得更快,来年春天的游牧生产也会受到很大打击,还
是不大适合出外战斗——所以,秋天——经过春夏的成长,马匹体力
蓄积到巅峰,幼马基本上长大可以独立生活,严酷的冬季即将到来正
好赶着抢一把过冬——所有这些因素集中在一起,”草长马肥“的秋
季成为游牧民族南下劫掠的黄金季节。从这一点来看,大业十一年秋
天的雁门之围,也可以说是杨广自己去北边找死啊。十一年的秋天不
用说,重新反叛的突厥在雁门一战里是大抢一把捞了不少好处。这样
一来,到了大业十二年”草长马肥“的时候,头一年里尝到甜头的突
厥人,又陆续出现在山西北面的边境上。当然,并不是说突厥人的南
侵活动严格地只在秋天出现,例外也是不少的。比如说,如果冬天气
候太严酷,那么损失严重的一些部落也可能在春天南下劫掠。又比如
说,一般夏末开始就已陆续有部落南下,同时有的部落也会一直到冬
初才返回。不过大规模的入侵行动多集中在秋季,那是没什么问题的。
现存史料中,我们无法确定李渊具体是在十二年的几月北上马邑迎击
突厥,然而大约在夏秋之交应该没错。当时马邑郡的太守是王仁恭,
此人亦可称一时名将,原是关陇旧家人物,曾从杨素北击突厥和平定
汉王杨谅之谋反。杨广第一次征辽战役中,因为军队太过庞大、后勤
困难和指挥呆板等问题全军崩溃的时候,王仁恭一军殿后独全,从此
得到杨广的赏识。第二次征辽战役王仁恭作为先锋,战绩也很不错。
后来他牵连到杨玄感造反一案中,被免去官职。到大业十二年的时候,
考虑到四方多变边境不稳,杨广才又重新启用王仁恭为马邑太守。李
渊北上,既是和王仁恭联兵抗敌。按《大唐创业起居注》和《隋书。
王仁恭传》的描写,当时李渊和王仁恭凑起来的兵力不多,一个说”
帝与仁恭两军兵马不越五千余人“,一个说”郡兵不满三千“。那么
大概王仁恭手中的马邑郡本部兵马有两千来人,而李渊率领北上的兵
马也有两千来人。不过需要指明的是:这四千多人应该是指他们两能
凑出来的野战部队的人数,另外的戍守部队则不计算在内。一支四千
多人的野战部队多不算多,可少也不能说少。《隋书。王仁恭传》里
形容说是年始毕可汗以”率骑数万来寇马邑,复令二特勤将兵南过
“,看着貌似双方兵力十分悬殊,然而正如我们前面已经探讨过的,
不能把入侵的突厥军队看着一支组织严密、行动齐整的大军。在这里,
《大唐创业起居注》里有一段李渊对突厥的评注,我们可以来看一看
当时突厥的军队到底是个什么样子:”突厥所长,维恃骑射。见利即
前,知难便走,风驰电卷,不恒其阵。以弓矢为爪牙,以甲胄为常服。
队不列行,营无定所。逐水草为居室,以羊马为军粮,胜止求财,败
无惭色“。这一段话其实说明了以下几个问题:一、突厥当时的骑兵
是以射击作战为主的轻骑兵,作战主要靠射击和扰乱,机动性强是其
长处。大体上,冷兵器时代的骑兵可以分成轻骑兵和重骑兵两种:1 、
典型的轻骑兵靠射击和扰乱攻击敌人,机动能力很强。因此轻骑兵的
装备情况是——马不披甲,人披皮质轻甲或也不披甲。如果人披重甲
或马披甲,就会增加马的负担,机动能力大打折扣,同时过多过重的
甲胄会大大影响射击这种复杂动作的施展,所以要很好地射箭,人也
不能穿那种大块的全身重甲。2 、典型的重骑兵靠冲撞和突破击溃敌
人,机动能力较差甚至很差。因此重骑兵的装备情况是——马可能披
甲,人披重装铁甲。冲撞敌人需要更好的保护,增加装甲才便于完成
重骑兵的突破任务。同时冲撞的动作比较简单,重甲也不会有太大妨
碍。不过甲胄增重了,马匹的负担大,机动能力就要打折扣。最极端
的情况就是所谓”甲骑具装“,人马都披上铁甲,这时候马匹甚至无
法快跑,即使冲锋的时候也只能小步慢跑而已。当然,现实中轻骑兵
和重骑兵的分界不一定那么明确,比如说轻骑兵除了携带弓箭也可能
带冲击用的长矛型武器,也可能穿上一些轻便铁质甲胄。又比如说重
骑兵也不一定重到非披马甲不可,事实上不少历史上有名的重骑兵部
队都没有披马甲,机动性能也不会太差。当然,无论如何,作战方式
和装备互相联系。如前所言,以骑射为主就不可能装甲太重,因为那
会大大影响射击的水平,充其量身披较轻便的铁质锁甲。而冲击作战
必然需要更好的保护,人穿铁甲是必须有的装备。突厥人所长的只是
骑射,机动性很强,他们中间多是轻骑兵自然无疑。尽管史书上说突
厥人曾是柔然的”铁工“,然而用铁来造武器也是铁工,不一定能大
批量制造铁甲。从经济条件来说,突厥是比较纯粹的游牧民族,生产
能力不足,重型铁甲非常昂贵,大批量装备这种事是他们难以负担得
起的。二、轻骑兵的作战方式是扰乱突袭,正面强攻那种阵地决战他
们并不擅长。突厥骑兵从个人”武艺“上来说虽然剽悍,并且常年生
产方式和战斗方式关系密切,所以”以弓矢为爪牙,以甲胄为常服
“。但是他们对大军团会战仍旧没有经验,所谓”队不列行,营无定
所“,那是根本没有大军会战的经验啊。史上真正强悍的”游牧民族
“蒙古人可绝不是这种无组织无纪律的纯粹游牧骑兵,战争中真正的
强悍,不仅要单兵强,更需要有组织的”整体强“。就说蒙古人,蒙
古骑兵作战很讲究组织性、阵列和配合,更绝非只有轻骑兵这么单一
的兵种,往往是轻骑兵射击扰乱以后再用重骑兵冲击。所以,蒙古之
强,正强悍在他们有所汉化所以组织能力大大提高上。其余如鲜卑、
契丹、女真等,亦莫不如此。因此,突厥这种纯粹的游牧骑兵,虽然
能对汉地边境造成威胁,在兵力大致相等的情况下,其实并非装备精
良、训练有素、组织得当的汉族正规军的对手。按史书记载,隋军也
曾对突厥骑兵有恐惧心理,竟然用战车围成野外防御壁垒和突厥对战,
注意到这里可不是说战场上重新开始使用战车,这里的战车只是充当
临时防御工事的作用。名将杨素对此嗤之以鼻,说”这就不是打胜仗
的方法“,于是撤掉战车,以重骑兵配合步兵与突厥轻骑交锋,结果
果然大胜。三、突厥入侵没有什么长远规划和政治目的,求的就是一
个打劫,说得难听些就是一伙土匪强盗。”见利即前,知难便走“和”
胜止求财,败无惭色“是对突厥入侵目的的注脚,在这样的情况下,
组成严密的大军硬碰硬地打也是不划算的,亏本的。所以各部落会很
自然地分头行动,只有一个松散的联盟形式在中间起维护作用。加上
突厥内部本来组织程度低,各部落自治权力大,所以所谓几万人的入
侵部队,事实上分割为很多小股,其中每一股的兵力也有限。在这样
的情况下,回到前面提到的问题,那就是李渊和王仁恭能组织起一支
四千来人的野战军,和分散入侵的突厥每一股分队相比,兵力亦不见
得落了下风。当然,上面说了许多突厥骑兵的弱势,我们还是得来看
看突厥入侵部队的强项。事实上突厥之强也就是突厥之弱,正因为他
们是分散的、机动能力很强的轻骑兵,他们就可以寻找防御薄弱的环
节来个抢了就跑。和战争最接近的生产方式是渔猎,中国人甚至直接
用狩猎作战争的代名词,如著名的赤壁之战中曹操给孙权写信邀他”
会猎于江东“,就是下战书的意思。游牧也往往需要应付许多准军事
的情况,如对付野兽、长途迁徙遇到的困难和危险,所以游牧民族也
基本上可以全民皆兵。而农耕民族的问题在于,绝大部分普通百姓的
生产生活方式和军事作战差别太大,所以大部分普通人根本不擅长战
斗,要成为士兵必须经过特别的训练。也就是说,大量游牧部落不需
要什么命令和组织会自发地开始入侵活动,而汉族境内的士兵却需要
训练和组织才能成型。如此,在边境的总兵力上,突厥骑兵往往占据
优势。正如现在,李渊和王仁恭组织起一支四千人的野战队伍,要他
们去对付某一股入侵的突厥骑兵自然问题不大,可那么多股分头入侵
的突厥人,他们能不能一一抓个正着都是问题。同时,对付了甲还有
乙,对付了乙还有丙,被打败的突厥人策马就跑亦很难全歼,最后不
免疲于奔命。同时,万一一个不好,突厥人机动能力强,几股赶着联
合起来占据了较大的兵力优势,他们就很危险了。在这样的情况下,
李渊采取了以运动对运动,或者说,以游击对游击的战略战术。《大
唐创业起居注》对这次行动记载详尽,其他如两《唐书。高祖本纪》
等也有详略不同的相似记录。兹记述如下:李渊挑出两千骑射手,完
全按照突厥骑兵的方式饮食居止,同时也就是按照突厥轻骑兵的方式
作战。如果遇见一些突厥斥候也就是侦察兵,便旁若无人的驰骋射猎
而已。遇到突厥的分队,则以骁锐者为别队,戒备持满以便随时投入
战斗。突厥人看到他们以后往往疑惑,还以为是自己这一方的某个部
落,这也充分说明突厥入侵的分散和各顾各,彼此间根本没有多少协
调。于是李渊开始小规模地攻击突厥分散入侵的部队,取得一些小胜
利以后,又和一些较大的部队遭遇会战,纵兵击破之,”获其特勤所
乘骏马,斩首数百千级“。而《册府元龟》里则说李世民也在父亲身
边作战,突厥特勤那匹马就是他牵到的。按《隋书。突厥传》,突厥
可汗以下为”叶护、次设特勤、次俟利发、次吐屯发“等。王仁恭的
传记里也提到始毕可汗另派二特勤随同南下,此处被牵走骏马的当是
二特勤之一。李渊舍弃步卒,也不采用当时北朝盛行的重骑兵。因为
敌人根本不和你作大型会战,他们就是来打劫的游击队,所以步兵和
重骑兵无用武之地。他这么干,其实也就是用骚扰来对付骚扰,以突
厥人的游击战术来对付突厥,能胜则打,见机不妙则跑,在己方总兵
力不足的情况下充分发挥其功效。再加上他们毕竟是内线防御作战,
各地都有汉人的城池坞堡,后勤、地理等问题也不担心。这一战略战
术取得了不错的效果,那还是无疑的。不过,我们也要看到,这样做
在一时之间也不可能对突厥造成多大打击。也就是今年突厥南侵打劫
的损失大些收获小些而已,毕竟游击战是不可能在短期内消灭掉敌人
的有生力量的。这里我们还要辩证一个问题,那就是李渊在马邑的作
战方式,对李世民日后的作战体系有什么影响。汉族作为农耕民族,
难以供应大量的马匹,所以步兵是最根本的一个兵种。但在北边游牧
民族的影响下,也逐渐发展出骑兵这个兵种。南北朝时”五胡乱华
“和鲜卑人建立北魏,一时给汉地带来大量马匹和大规模的骑兵作战。
比较纯粹的游牧骑兵就象突厥骑兵一样,主要是射击扰乱的轻骑兵,
作战方式相应也是一种游击战的打法。但入主中原的胡人在以定居生
活为主的汉地,必须攻城占地,不可能单凭游击战长期存活下去,以
消灭敌人主力为目的的大型会战便成为主流。在阵地上进行会战更加
需要的是重骑兵,再加上有汉地的资源和技术支持,鲜卑人的骑兵很
快重装起来,甚至发展为”甲骑具装“这种极重的重骑形式。但是这
一作战方式并未长期持续下去,发生了许多新的变化。在隋唐之交发
生的一个重要变化就是具装的衰落,马匹不再大规模披甲。同时骑射
这种轻骑兵的作战方式大量出现在战斗中,骑兵的机动能力也大大提
高。这个变化的标志性人物正是李世民。李世民的个人”武功“青史
留名者,正是他精湛的弓箭技能和据说形制倍于常制的大羽箭。有关
小秦王射术惊人的传奇很多,后面都会一一提及,实际上可能不少人
都听说过其中一二个故事。同时,李世民作战的另一个特色是追击之
猛烈,放在整个战争史上来看都是非常罕见的,这正是机动性强的表
现。从这一点来看,李渊这次在马邑的行动,不也是采用了突厥人的
轻骑兵战术以增加机动能力吗?而且李渊的骑射技能也很有名,就这
一次行动而言,据说他也是”尤善射,每见走兽飞禽,发无不中“。
应该说,就重新回头审视游牧民族的轻骑兵战术并加以采用这一点来
说,这种影响确实应该是存在的。亦非独李渊为然,就从北周开始计
算,长期和突厥人以及其他比较纯粹的游牧民族作战打交道的话,受
到他们的战术影响也是很容易想见的,况且鲜卑人也该有游牧民族善
骑射的痕迹留下来。比如长孙晟应该就是一个很不错的骑射手,因此
深得突厥人敬重。然则必须指出的是,李世民的骑兵作战系统绝不是
简单的”改用轻骑兵“,这是论者常常会犯的一种看待问题片面化的
错误。仿佛非此即彼,用了轻骑兵就不能用重骑兵,它们二者是不能
同时存在的冤家,这岂非可笑得很?未来李世民用骑兵作战的目的,
就和他父亲这次在马邑迎击突厥迥然不同。他可不是在打游击战,只
要消耗一下敌人的力量就算数。他在未来的作战目的是歼灭乃至毁灭
敌人的主力,既要进行大规模的会战,也要攻城占地统治人民。他的
机动性是强,但并不是游击战那种强法,而是运动战的强势机动。李
世民的作战体系既没有舍弃步兵,也没有舍弃重骑兵。所以,与其片
面地说他”改用轻骑兵“,还不如说他在”步兵+ 重骑兵“的作战体
系里又增加了一个”轻骑兵“的兵种,并进一步对重骑兵进行改进,
对骑步配合作战进行调整。至于具体的分析,我们放在后面来说。总
之,一支部队的战斗能力,并非靠某个”包打天下“的单一兵种来实
现的,多个兵种进行更好的配合和更严密的协调才是王道。唐军的战
斗能力也因此得以变得更强,才能在李世民的指挥下傲视群雄。从这
一点来说,李世民确实从他父亲那里学到了不少东西。但他决不是简
单地进行模仿,那样的人并没有太大的价值。”甲有缺陷就改用乙
“或”乙有缺陷就改用甲“,是一般智力的人容易想得到的做法,也
是一般智力的人能够做得到的解决方案。看到不同事物各有其优、缺
点,融会贯通为一个更复杂的组合系统,实现起来其实才更加困难,
却也是真正高明的人乐意面对的挑战。当然,李渊在马邑对付突厥采
取了完全应用轻骑兵这样比较简单的手段,是由他当前的任务和手中
有限的实力决定的,他这时候根本没机会没能力去规划彻底消灭突厥
的战略战术、作战体系。事实上,在如此有限的实力下,李渊做得非
常出色了,他的游击战术如果长期有效地坚持下去,在得力的人主持
下,也可以起到逐步削弱突厥的巨大作用。不过隋室将亡,就是这样
的工作也没办法长期稳定地坚持下去。李渊在十二年的秋季结束以后
匆匆南下,因为山西的”匪情“,已经闹得太厉害了。第三阶段,李
渊从太原追击名为”历山飞“的一股流寇,并在河东将其歼灭。这一
次,李世民不仅参加了战斗,还小出了一把风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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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ROM 222.64.4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