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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帝之鞭─民族大迁徙史话
神州遗少
第七节
顿河风云
在黑海北岸,克里木半岛的东方,有一片三角形的洋面。它今天的名字叫“亚速海”,
但在古代,罗马人却管它叫做“莫提斯海”。那时,莫提斯海比现代要宽广得多,它浅
浅的海水一直向东北方蔓延到顿河下游平原的中部,又从那里向东扩展至伏尔加河下游
,即今天的伏尔加格勒附近。顿河和伏尔加河两股强劲的淡水也注入这片区域,使得在
不到一米深的低盐度海水下,淤积起了厚达三至五米厚的河泥,从而形成了莫提斯大沼
泽。这是古代欧洲最庞大的沼泽,它里面鱼虾丰盛,水草繁茂,但深不可测的泥潭也使
它成了几乎所有陆生动物的死亡陷阱,能够自由地在里面出没的,只有一种陆生动物:
鹿。由于它看上去完全无法穿行,所以千百年来,居住在其两侧的人类,都把这里当作
世界的尽头。
公元349年夏季的某个清晨,一头小鹿正在莫提斯大沼泽的东缘悠闲地吃着草。此时,几
个骑马的猎人发现了它,一场追逐立即开始了。见小鹿蹦蹦跳跳地跑进了沼泽的深处,
猎人们感到再追下去实在太危险,就勒住了他们的缰绳。但没想到,小鹿也停了下来,
还歪着头看着他们。见到这种情况,一个猎人提议说:“这头鹿显然已经累了,再追下
去,也许就能逮住它。更何况,既然是鹿能去的地方,我们的马当然也就能去!”同伴
们听他说得有理,便又继续开始了追逐,并且在经过的地方都用丢下的树枝做上了记号
。可是小鹿向西跑跑停停,猎人们就是抓不住它。当天色已经开始黯淡下来的时候,他
们突然发现,小鹿失踪了,而自己脚下的土地也已经不再潮湿。在不知不觉中,靠着小
鹿的指引,他们成为第一批走通了莫提斯大沼泽的人。他们脚下的这块土地,就是肥沃
的西徐亚草原。此时西徐亚的主宰-东哥特人,在数百年后还愤怒地诅咒着那头无辜小
鹿的亡魂。
这些猎人们既不是日耳曼人,也不是波斯人,更不是罗马人或希腊人。在欧洲,他们的
名字叫做Hun,即胡人。据拜占廷史料记载,胡人们身材矮瘦,肤色深暗,颧骨宽阔,鼻
翼扁平,鼻梁细长,五官的体积都明显小于东欧的原住民,体毛稀疏,习惯剔光头部两
侧的头发,在天灵盖上留一条短辫子。这完全是一副典型的黄种人面孔,或者用西方学
术界通用的一个其实并不太恰当的名词说,属于蒙古人种。我曾经在博物馆里亲眼看见
过他们的头骨,以及人类学家以此为依据制作出来的头型复原模型,与传统记载完全一
致,确实板上钉钉,无可争议。但考古研究还发现,他们中有相当部分的中亚人种,即
现在所说的突厥人种,其数量可能并不在蒙古人种之下。值得注意的是,胡人是一个相
当好客,从不特意和其它民族划清界限的民族,又不忌讳通婚,所以他们的遗体常常也
和日耳曼、波斯等人种混杂地埋葬在一起,以至于难以分辨。另外,嚈哒人,即拜占廷
人所谓的“白胡”,是胡人在中亚长期的同盟者,因此往往被外人混淆。但实际上,他
们远在中亚腹地,从来不和胡人居住在一起,文化习俗也完全不同,明显应单独算作一
个民族。关于嚈哒人的起源,向来说法甚多,有大月氏说、高车说、氏羌说、波斯说,
甚至契丹说、朝鲜说,各有各的道理,但又莫衷一是。因为篇幅所限,又与欧洲民族大
迁徙的主题无关,就不在此赘述了。
这些胡人从哪里来?他们到底又是谁?这是让几乎全世界的历史学家和考古学家都特别
感兴趣的问题,但又是一个几乎无法得到准确解答的问题。前苏联学者曾经广泛地发掘
了从匈牙利平原到蒙古高原所有可能的胡人遗迹,又搜遍了东西方的所有相关史料,但
最终也无法得出令人完全信服的结论。问题的关键,一是因为人种混杂,导致完全没有
学术争议的胡人遗体几乎不存在;二是因为胡人本身的文化水准太低,缺乏标志性的文
物。现在我们看到的胡人文物,主要都是他们的劫掠所得,或是其它民族的贡品。比较
有特色的几样,一是他们的武器,二是战马的头部装饰,三是某些青铜器皿。但是,第
一种在当时的东北亚地区实际上很常见,任何一个民族的可能性都有;第二种几乎全是
纯金打制,做工精美之至,覆盖着战马的整个头部,这在当时的东北亚地区极罕见,显
然更接近于同时期波斯萨珊王朝的重骑兵马甲;第三种很有意思,年代都相对较早,其
形状和花纹与中国传统青铜器有相似之处。但它们上面连一个汉字都没有,做工又比较
粗糙,甚至无法与商代青铜器比美,所以更有可能来自与其它中亚或西亚民族的交流。
而匈奴族特有的标志性文物,比如双环短剑、动物图案的铜饰牌、虎鹿造像等,在胡人
的墓葬里也没有发现过。
除了考古发掘以外,近年来在民族研究中又盛行起了语言学考证。这本来是个有益的补
充,但也不能过分依赖。拿胡人的例子来讲,它充其量只能证明Hun与匈奴、通古斯、突
厥、蒙古等民族在文化上有某些相似性,他们之间可能曾经存在过文化交流或继承的关
系,但也仅此而已。让我们举个反例,当今的英语、德语、法语中都有大量词汇来自拉
丁语和希腊语,难道英国人、德国人和法国人都是罗马人和希腊人的近亲或后代吗?当
然不是,他们几乎都属于纯正的日耳曼人种,与拉丁人、希腊人风马牛不相及。由此可
见,晚些时候在北亚地区生活的各个游牧民族借用古匈奴语中的词汇,也是完全合理,
而且极其正常的事。更何况,胡人语言学研究中的许多,甚至绝大部分论据都是根据现
存语言作出的推测,放到古代环境中去,其可信程度大可值得怀疑。现在就连拉丁语中
的一些发音都存在争议,更遑论没有流传下来可靠文字的胡语了。所以说,胡人的起源
问题,单靠语言学还是无法解答。
西方的研究成就不行,就让我们回到东方史料。按《魏书》的说法,我们的确可以模模
糊糊地得出“胡人就是北匈奴”的这样一个假设,但它仅仅是假设。就连匈奴本身的人
种问题,现在也还存在争议。秦汉时的匈奴,似乎都高鼻深目,体毛甚长,应接近于突
厥人种。但据《旧唐书》的说法,纯种“胡”(即匈奴及部分中、北亚游牧民族)与突厥
王室阿史尔家族在外貌上有明显的区别,但具体如何则语焉不详。自冒顿单于起,匈奴
强大,多次南下掳掠汉族人口(也有不少汉族北上避难,投靠匈奴),并与之通婚融合。
比如在公元前90年燕然山一战,匈奴便俘虏了李广利以下数万人,而他们本民族的人口
又不到百万,所以估计后来掺入了不少蒙古人种的成分,在体貌特征上因此有可能与Hu
n类似;但胡人与北匈奴在宗教信仰、社会形态、文化程度、生产方式等多个细节方面都
有着明显的区别,真正近似的只有某些生活习俗和军事方面的特征,而仅凭这些,根本
不足以证明他们之间有什么等同性。
尽管北匈奴可以算是“Hun”头衔一个有力的竞争者,但还有一些民族也可以充当候选对
象。我们不应忘记,无论是当时的中国还是波斯,对自蒙古高原以西至乌拉尔河,即今
哈萨克斯坦北部及其周围的这块草原上的情况都不甚了解,而它的面积广达300万平方公
里以上。就中国正史资料来说,我们至少可以举出下面的两大“Hun”的候选者:丁零(
后来的敕勒/铁勒、薛延陀、回纥/回鹘/维吾尔族的祖先)和乌孙(哈萨克族的祖先),他
们都曾是当时这个地区有影响的强权(康居虽然也控制着这一地区的西南部,但文化水准
较高,能建城定居,会写字,风俗与游牧民族不同),而且都分为许多部落,行踪飘忽不
定。汉魏之时,乌孙分立两昆弥(即可汗),后来被鲜卑和柔然所逼,大部迁至葱岭以西
;丁零分为北、西、南三部,南丁零在东晋、南北朝期间融入中原,北丁零(即敕勒/铁
勒,因所制车轮甚高,又名高车)分为十二大姓,而西丁零则迁入阿尔泰山一带,后来不
知所终。这些民族中的许多部落都曾大规模西迁过,史官无法研究出他们的完整迁徙踪
迹,正所谓:“魏晋之世,种族瓜分,去来沙漠之陲,窥扰鄣塞之际,犹皆东胡之余绪
,冒顿之枝叶。”实际上是一本糊涂帐。按《汉书》和《魏略》,匈奴西北又有马胫、
浑窳、屈射、隔昆、新犁、商度、短人等多个民族,大都以游牧为业。据说马胫民族的
马术极高明,令人感觉他们与马合为一体;而“浑窳”一词的原音可能极其接近于“Hu
n”,所以他们都可以算作“Hun”头衔的潜在候选者。但可惜,当时的中国人连他们所
在的具体地理位置都分辨不清,更不用说讲明白他们的来龙去脉了。所以,把Hun当作北
匈奴的这种理论,虽然很受中国人的支持,但归根结底,却还只是一个几乎全无过硬证
据的假说。
【 在 cinason (耆那生) 的大作中提到: 】
: 【 以下文字转载自 History 讨论区 】
: 发信人: cinason (耆那生), 信区: History
: 标 题: Re: 闲话匈奴
: 发信站: BBS 水木清华站 (Fri Jan 23 01:31:03 2004)
: “公元前57年,匈奴部落发生了五单于争立的分裂,内部大乱,匈奴部落中的呼韩邪
: 单于稽候珊获得了胜利。但随后其兄又发生叛乱,并将其逐出单于庭。稽候珊为了重新
: 夺回统治权决定归附汉朝,武帝接受了他的归顺,并帮助其重新坐上了匈奴单于的位置
: 。”
: 汉武帝卒于公元前87年,呼韩邪单于降汉发生在汉宣帝时期。
: “公元3世纪中叶,匈奴人开始出现在西方世界的视野中。”
: 如果此处的匈奴人是指的Huns,那么应该是公元4世纪中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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