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埃及和阿拉伯人的新月
埃及在地理上是非洲的一部分,在历史上和文化上,历来是西亚的一部分。埃及同较
大的叙利亚和伊拉克,构成一个阿拉伯人的集团,一方面,与北非集团不同,另一方
面,也与阿拉比亚集团(半岛集团)不同。
素丹赛里木任命了一位奥斯曼的帕夏为埃及总督,并留下一支占领军,包括五千多名
土耳其禁卫军,此外,他对于埃及的行政并没有作过什么根本的变革。他所选择的总
督,是叛逆哈伊尔贝,阿勒颇的土耳其长官,他曾背叛自己的麦木鲁克主子。赛里木
在开罗游览几天,就返回首都去了,他带回一个皮影戏,供太子素莱曼娱乐。埃及被
划分为十二旗(sanjāq),仍归旧有的麦木鲁克管辖。每一个麦木鲁克贝的周围,
都有一个小组,由奴隶战士组成,他们执行他的命令,维持他的权力。奴隶主要是从
高加索输入的,麦木鲁克人就凭着他们使自己的家族保持生气。正如在以前的统治时
代一样,麦木鲁克人征收赋税,招募兵员,但是,他们缴纳年贡,表示承认奥斯曼人
的宗主权。
过了不久,从君士坦丁堡派来的奥斯曼帕夏,就不再对于地方政务实行真正的控制了
。他不会说埃及的土语,不了解地方的情祝,这是根本的困难。这种帕夏在职的时期
,无论如何是短暂的。在土耳其直接统治埃及的二百八十年间,就更换过一百多个帕
夏。驻防军本来就有变成蛮横无理,不好驾驭的倾向,班底的频繁更换,就越加削弱
了对于驻防军的控制。自十七世纪开始,兵变已成了司空见惯的事情。诸帕夏和诸贝
之间的倾轧,已变成这个地区政治史上循环演出的节目,当诸贝之间的互相猜忌和争
权夺利达到不可开交程度的时候,帕夏就坐收渔人之利。当君士坦丁堡的中央政权走
下坡路的时候,它所任命的总督的威信,在整个帝国里每况愈下了。
在双重的控制之下,本国人民日益陷入艰难和贫穷的深渊。农民遭受帕夏和麦木鲁克
残酷的剥削,处境十分悲惨,简直又回到了过去的年代。营私舞弊,贪赃枉法,极为
盛行。动乱、饥荒、鼠疫等,使人民陷入水深火热之中。在1619年的一次鼠疫中,据
说死亡三十三万多人;在1643年的另一次鼠疫中,有二百三十个乡村变成一片荒凉。
据同时代的编年史家易司哈基的记载,1619年鼠疫猖獗,开罗的商店大半关门,只有
卖尸布的商店,白天黑夜都开门营业。在罗马的统治之下,埃及的人口曾达到过八百
多万,在十八世纪末,下降到这个数字的三分之一。
1769年,阿里贝获得充足的力量,赶走了奥斯曼人的帕夏,宣布脱离“崇高的阙下”
而独立。麦木鲁克人的势力,这时已高涨到了极点。阿里贝相传是高加索一个牧师的
儿子,曾被土匪绑架去卖作奴隶。1769年,土耳其素丹对俄罗斯作战,命令阿里贝在
埃及集结军队,他就利用这批军队去为自己征服阿拉比亚和叙利亚。他的副总督女婿
艾卜勒·宰海卜于1770年7月,胜利地进入麦加城。麦加的舍利夫(sharīf),由一
位争夺权利者所取代,他于是把“埃及素丹兼两海(地中海和红海)的统治者”
这个浮夸的头衔赠给阿里贝。舍利夫的职位(麦加的政府),常常是由先知的后裔充
任的。阿里贝不仅僭称素丹,而且享有素丹的大权,包括货币的铸造和在公共祈祷中
为他祝福。1771年,艾卜勒·宰海卜统率三万多人的军队,进攻叙利亚,占领了以大
马士革为首的几座城市。因胜利而得意忘形,他背叛自己的主子,同土耳其政府举行
秘密谈判,掉转军队去进攻埃及。阿里贝于1772年4月,逃到阿卡(阿克)去依附他
的巴勒斯坦同盟者和老叛友扎希尔·欧麦尔。在那里,他接受了军需品和阿尔巴尼亚
援军三千名,那是停泊在阿卡港的俄国军舰供给他的,于是就统率着这支援军,返回
埃及,去收回他已丧失的王位。他在战场上负伤,不久死去(1773年),或者是因伤
而死,或者是被人毒杀的。他从前的奴隶艾卜勒·宰海卜,从此挂上两个头衔:一个
是地方首长(shaykh al-balad),是主要的麦木鲁克的头衔,另一个是帕夏,是“
崇高的阙下”授予他的爵号。仅次于地方首长的最高的麦木鲁克人的官职,是朝觐长
官(amīr al-hajj),这是主持一年一度的朝觐天房事务的官员。阿里贝的崛起,
尽管是暂时的,但却揭露了奥斯曼帝国地位的脆弱性;艾卜勒·宰海卜的就职,就是
承认麦木鲁克有变成奥斯曼总督的权利。
主要的几位麦木鲁克,为争夺埃及政权而兵连祸结,一直到拿破仑出现时才告结束。
1798年7月,拿破仑·波拿巴这个奇怪的、强大的侵略者,好象从天而降,突然在亚
历山大港登了陆。登陆后,他发表了阿拉伯语的布告,说明他公然自认的目的,首先
是惩罚麦木鲁克们,指责他们不象他和他的法兰西同胞那样是善良的穆斯林;其次是
把埃及的政权归还“崇高的阙下”。他的真实的意图,是要切断大不列颠帝国与东方
的联系,而给它以致命的打击,从而达到取得世界霸权的目的。但是法兰西舰队毁于
阿布基尔湾(1798年8月1日);不幸的远征,又在阿卡遭受挫折(1799年);法兰西
海军再败于亚历山大港(1801年3月21日):这些事件挫败了拿破仑在东方的野心,
并且迫使法军从埃及撤退。埃及在世界事务中历来只起一个配角的作用,只当做土耳
其贡品的源泉和作战基地,以维持奥斯曼帝国对叙利亚和阿拉比亚的统治权,而现在
,埃及突然被卷入国际政治的漩涡,成了进入印度和远东其余地区的入口。拿破仑的
远征,把欧洲人的眼睛转移到有点被忘记的通向印度的陆路,从而引起了一连串的反
应,把近东变成了欧洲玩弄种种阴谋手段的风暴的中心。
在有功于驱逐拿破仑出埃及的那支土耳其军队里,有一名青年军官,出生于马其顿,
名叫穆罕默德·阿里。1805年,“崇高的阙下”任命他为帕夏,而他自称尼罗河谷的
新主人,只在名义上从属于“崇高的阙下”。十九世纪前半期的埃及历史,实际上是
这个人的历史。阿里王朝统治埃及,直至1952年,穆罕默德·阿里被称为埃及之父—
—至少是现代埃及之父——是当之无愧的。他所表现和发挥的首创力、活动力和想象
力,是同时代任何穆斯林都比不上的。无论在和平时期或战争时期,他总是占优势的
。他没收了全国地主所占有的土地,而变成了独占的地主;又创造对于主要农产品的
垄断制,而变成了唯一的生产者和承包人。这是阿拉伯世界关于国有化的第一次尝试
。他为实行自己的经济政策,而开凿河渠,奖励科学的农业,栽培从印度和苏丹引入
的棉花(1821—1822年)。他自己是文盲,但是,他奖励学术,创立教育部和教育委
员会,在国内创办第一所工科学校(1816年)和第一所医科学校。他主要从法国聘请
了许多教授和医生。他邀请了几批外国专家——军事专家和教育专家——来训练本国
的人民,并派遣几批留学生到欧洲去学习军事和教育。据文献的记载,在1813年和1849
年(他去世的这一年)之间,曾有三百十一个埃及学生,被派往意大利、法兰西、英
吉利、奥地利等国留学,由国家开支的经费共计二十七万三千三百六十埃镑。在巴黎
有一所埃及留学生会馆。指定学习的科目,是陆军、海军、工程、医学、药学、艺术
和工艺。从此以后,法语在埃及学校的课程中占有优越的地位;埃及的法国学校,即
使在现在,也比其它任何外国学校更受学生们的欢迎。
法国陆军上校西维,改信伊斯兰教后改名素莱曼帕夏,曾改组埃及军队,使之现代化
,并且参加了侵略叙利亚的战争。开罗有一条大街,用他的名字命名,以作纪念,他
的子孙曾与阿里家族通婚。另一个法国人,一个造船工程师,建立了埃及的海军。第
一次军事冒险,是1811年对瓦哈比派的阿拉比亚作战,这次战争,到1818年才告结束
。第一支陆军,约一万人,由总督的十六岁的儿子都孙统率,在这支军队出发时,总
督曾在开罗的城堡里举行欢送会,他邀请了许多体面的客人,其中当然有麦木鲁克人
。喝过咖啡之后,麦木鲁克人由一条狭窄的走廊,向着大门陆续出来,他们当场被突
然袭击,遭到屠杀。四百七十个麦木鲁克当中,只有很少几个逃脱。小山上的屠杀,
是在全国肃清麦木鲁克人的一个信号。他们的财产,都被没收了。历时几乎六百年之
久的埃及麦木鲁克人问题,就此永远解决了。
经过第二阶段一系列的战役,1820年,埃及的旗帜被带到了东部苏丹(努伯,al-Nū
bah)。穆罕默德·阿里的继任者继续了这项征服工作,而且遗留下一个问题,埃及
人和英国人为了这个问题彼此一直闹得不可开交。在第三次冒险中,埃及的陆军和海
军,与“崇高的阙下”的武装力量合作,共同镇压希腊人为争取独立而进行的斗争。
麦哈茂德二世(1808—1839年在位),庆祝了他的大胆的改革和对禁卫军团的剿灭,
而成为统治的素丹。土耳其—埃及联合舰队,于1827年10月20日,在纳瓦里诺岛,被
英、法、俄联合舰队所摧毁。七百八十二只兵船,只剩下二十九只漂在海上。“崇高
的阙下”曾应许埃及总督,以叙利亚和摩里亚的政权为报酬来答谢他的支持,当这个
诺言不获实践的时候,穆罕默德·阿里任命他的儿子和“装甲的胳膊”易卜拉欣,于
1831年前去征服叙利亚。易卜拉欣曾统率1816年到1818年战胜瓦哈比派的战役,也曾
指挥过对希腊人的失败的战役。这实在是穆罕默德·阿里在位时代最后的和最重大的
军事冒险事业。在占领叙利亚十年之后,当快要对整个奥斯曼帝国作最后一击的时候
,穆罕默德·阿里在欧洲列国的命令之下,把他的军队撤回埃及本土。那些国家,为
了自己的利益而决定让奥斯曼帝国保持原样。它们认为,一个年轻而且强盛的国家的
兴起,一定会危害它们在东方的势力和交通线。1841年2月13日,奥斯曼帝国素丹下
诏,规定埃及帕夏的职位由穆罕默德·阿里的家族世袭,并以苏丹的统治权授予他。
一个埃及—亚细亚帝国的梦想,从此宣告了可耻的结束。
1516年,赛里木征服了叙利亚,对于那个地区的行政和人口,都没有造成重大的内部
变化。行政区划采用了一个新名称,叫做省(walāyah)。大马士革省扩大了,增加
了耶路撒冷、萨法德和加宰(加沙),受加萨里管辖,这个叛逆的省长,象哈伊尔贝
一样,曾在达比格的决定性的战役中叛卖了他的麦木鲁克主子奥里。加萨里就这样变
成了叙利亚实际的总督。他并不以此为满足,1520年,赛里木一世去世,他以“最贵
之王”为号,自称独立的君主,用自己的名义铸造货币,并且劝诱他的难兄难弟,阿
勒颇的哈伊尔贝也照这样做。但是,素莱曼迅速行动。他的禁卫军破坏了叙利亚首都
及其郊区的大部分地区,而且叫老百姓也遭受惩罚,这使人回想起帖木儿的日子,一
提到禁卫军,人们就联想起恐怖来,而这种恐怖一直留在叙利亚人的脑海里。
土耳其的帕夏,现在一个跟一个地迅速更换,在起头的一百八十年内(1517—1697)
,大马士革省的帕夏更换了一百三十三人,比埃及的情况还要糟糕。在三年之内,阿
勒颇看到九个面孔不同的省长(wāli)。这些官吏中的大多数人,实际上是用金钱
买到自己的官职的,他们把做官看成是发财致富和取得荣誉的手段。“崇高的阙下”
,甚至对于钦差大臣,也往往管束不严。老百姓是赖亚(rayah),即被人放牧的羊
群,是供人剪毛和挤奶的。作为赖亚,他们被分成若干教派(millets),这就把叙
利亚人变成一些沉默寡言的小民族。甚至在叙利亚居留的欧洲人,也被当做教派来对
待,服从本教教长的法律,还享受治外法权所授予的其它特权。威尼斯人是首先获得
治外法权的。1521年,素莱曼同他们签订了一项条约,共计三十章。过了十四年,法
国人接受了他们的治外法权,英国人于1580年接受了同样的特权。素丹中有三位大胆
的改良家:赛里木三世(1789—1807年在位)、麦哈茂德二世(1808—1839年在位)
、阿卜杜勒·麦吉德一世(1839—1861年在位),他们曾为改良老百姓的状况而进行
过并非有力的尝试,而实际效果等于零。改良条例(tanzīmāt)的目的,是消除赖
亚为之而痛苦的无资格状况,取消赋税承包制,保障全国人民的生命、财产和尊严(
全国人民,不分宗教和种族,在法律上一律平等,这是已经公布了的),对于这些条
例,并没有做过有效的补充。青年土耳其党1908年的改良,也同样是无效的。
叙利亚经济的不断衰落,并不能完全归咎于奥斯曼人的瞎搞。1498年发现从欧洲绕好
望角而至印度的海道之后,国际商业的道路就从阿拉伯东方转变方向,葡萄牙人便代
替了阿拉比亚人和叙利亚人作为经纪人的地位。阿拉伯人的国家,在商业上就成了旁
道。1492年发现了新世界,世界事务的重心,向西转移,地中海被遗弃了,到这时地
中海是名副其实的中间海了。过了三百五十多年,地中海才恢复了它作为国际商业大
道的地位——因为穆罕默德·阿里的一位继任者易司马仪在1869年开凿了苏伊士运河
。在十八世纪人口稀少的巴勒斯坦,从哈只们征收的费用,构成了收入的主要项目。
阿勒颇和幼发拉底河之间的平原地区,原来很肥沃,而且获得充分的灌溉,但是,到
十八世纪中叶,已变成沙漠了。十八世纪末,叙利亚的人口,大约下降到一百五十万
人,其中约有二十万人居住在巴勒斯坦。在十九世纪初期,耶路撒冷的人口,约计一
万二千人;在十九世纪中期,大马士革的人口是十五万,贝鲁特的是一万五千,阿勒
颇的是七万七千。
在奥斯曼人统治的第一个世纪里,叙利亚商人发展了陆路的商业,阿勒颇变成连接伊
拉克,最后连接波斯和印度的商业道路的终点。阿勒颇逐渐有了几个欧洲侨民的居住
区,其中最早的是威尼斯人的居住区。根据1535年素莱曼应许佛兰西斯一世条件,同
时也根据1740年麦哈茂德一世和路易十五世签订的条约,法国人居住区把所有访问奥
斯曼帝国的基督教徒,都置于自己的保护之下。法国人的住宅(工厂),不久就遍布
于叙利亚其它城镇。英国商人跟着法国人也到了叙利亚。他们统统都企图满足西方人
对于东方奢侈品和生产品的需要,这种需要是在十字军战役时期发展起来的。在穆斯
林看来,所有的外国人都是低级民族,他们在早期必须穿本地服装,这样才能减少遭
受人身侮辱或伤害的机会。紧跟在欧洲商人后面的,就是欧洲的传教士、教师、旅行
家、冒险家等。基督教的传教活动,主要是耶稣会(Jesuit)、加普新会(Capu-chin
)、拉扎尔会(Lazarist)的活动,结果是在十七世纪和十八世纪建立了希腊各教会
,这些教会分两类:叙利亚教会(在仪式中使用叙利亚语)和希腊教会(在仪式中使
用希腊语)。黎巴嫩的君主法赫鲁丁·麦耳尼二世(1590—1635年)所建立的开明的
、自由主义的政体,为西方文化的影响敞开了大门。
这位封建君主与他的祖父法赫鲁丁(1544年卒)同名,当土耳其人和麦木鲁克人为争
夺叙利亚的霸权,而在达比格爆发战争的时候,他祖父劝告自己的人民坐山观虎斗,
等到胜负已决,再跳到胜利的一方去。当赛里木胜利地显现出来的时候,法赫鲁丁率
领着他的伙伴们——黎巴嫩的首领们,出现在这位胜利者的面前,跪下吻地面,而且
作了一篇十分热情洋溢的演说,以致素丹批准他和他的同僚们及酋长们保持原有的封
地,让他们继续享有在前政权下所享的地方自治权,并向他们征收较轻的年贡。土耳
其人开头就体会到,黎巴嫩有德鲁兹教派和马龙教派的那些吃苦耐劳的山里人,是有
资格享受与叙利亚不同的待遇的。大马士革的土耳其省长,很好地担任了“崇高的阙
下”和黎巴嫩封建主之间的联络官,那些封建主对于内部事务是独立自主的,他们把
封地传给自己的子孙,横征暴敛,不为素丹服兵役。
在法赫鲁丁二世的统治下,由原来的一个阿拉伯部族发展起来的麦耳尼家族的势力,
达到了最高峰。在奥斯曼的黎巴嫩——即使不是整个叙利亚——的历史上,他是精力
最充沛、最引人注意的形象。这个侏儒是这样的一个人物:如果“鸡蛋从他的腰包掉
出来,也是不会打破的”。他胸怀三个大志:一是建立一个更大的黎巴嫩,二是割断
黎巴嫩与“崇高的阙下”的一切关系,三是使黎巴嫩走上进步的道路,而他几乎实现
了他的梦想呢。他从“崇高的阙下”接受了贝鲁特和西顿两省,从他的北方邻人的手
里抢夺了的黎波里、巴勒贝克、比嘎耳,从他的南方邻人接受了萨法德、太巴列和拿
撒勒的归顺。于是他开始展望海外。1608年,他与托斯卡纳的梅迪奇大公菲迪南德签
订了一个条约,这个条约包括一个秘密的军事条款,明白地指出是反对“崇高的阙下
”的。从大马士革开来的一支土耳其军队,成功地把他驱逐出境,他不得不带着自己
的眷属和随员们,在他的意大利同盟者的首府佛罗伦萨寻找避难所。他在欧洲侨居五
年(1613—1618年)后,返回他的世袭的领地,更加决心要使之扩大,而且实行现代
化。1624年,“崇高的阙下”承认他是阿拉比斯坦(‘Arubistān)的领主,他的边
界从阿勒颇到埃及的边界。他从意大利聘请了许多建筑师、工程师和农业专家,并且
在农民中奖励改良的耕作方法。把比嘎耳区沼泽地带的水排尽,这是他的计划之一。
此外,他还欢迎许多基督教传教士的到来,主要是法国天主教的传教士,他们在贝鲁
特、西顿、的黎波里、阿勒颇、大马士革,甚至在黎巴嫩的乡村里,建立了许多中心
。法赫鲁丁在奥斯曼当局面前承认伊斯兰教,在他的人民面前承认德鲁兹教派,而他
对于基督教又深感兴趣,以致有人说他曾受过洗礼。在他的小王国里,德鲁兹教派和
基督教徒和睦共处。由于他对基督教表示同情,再一次使“崇高的阙下”的猜疑的眼
睛转向于他。从大马士革派出的一支军队,再一次向他进军。在稍作抵抗之后,他逃
避到查精附近的一个山洞里去,1635年2月被发现,被套上锁链押送到君士坦丁堡。
在那里,他和陪伴着他的儿子们一同被处斩,他的尸体被扔在一座清真寺的前面,示
众三天。他所重视并为之而努力的事业,即求得一个独立的、更大的黎巴嫩,由另外
的一位封建君主伯什尔·什哈比(1788—1840年)继承下来,但是,直到1943年,这
个事业才算完全实现了。1697年继承麦耳尼家族的什哈比家族,把他们的世系追溯到
一个最高贵的阿拉伯部族,古莱氏部族。黎巴嫩王室的缔造者,是麦耳尼家族最后的
统治者的女婿。
叙利亚的本地官吏,在十八世纪以前,还没有发迹。这些官吏当中,首先发迹的是易
司马仪帕夏·阿兹木,他是大马士革人,1724年被任命为本省的省长。比易司马仪更
卓越的,是他的儿子和继任者,他在哈马和大马士革的公馆,现在仍然排列在那两座
城市里可以游览的地方。阿兹木家的其他成员,曾被任命为西顿和的黎波里的官吏,
但是,和黎巴嫩的那些封建主不同的是,他们虽遭受那些地区的虐待,仍效忠于“崇
高的阙下”。易司马仪是死前下狱的,艾斯耳德是1757年,由君士坦丁堡下令,在澡
堂里被暗杀了的。
在整个十八世纪期间,奥斯曼帝国的权力、尊严、威信,迅速衰落,追求独立或获得
独立的头领的数字却逐渐增加。象黎巴嫩和埃及一样,巴勒斯坦是这种人物活动的舞
台,他们当中最出色的,是舍赫扎希尔·欧麦尔,他是一个游牧人,父亲为萨法德区
的酋长。年轻的扎希尔于1737年初登政治舞台的时候,就把太巴列算入他的酋长国。
其他城市有些顺从了他,1750年,这个强夺者就把他的公馆建立在阿克。在十字军战
役中部分被毁的这座城市,变成了设防城市,而且发展成为一个重要的商业中心。这
位新主人,用严刑峻法来统治这座城市。他扑灭了抢劫之风和违法乱纪的现象,励奖
小麦的栽培,提倡发展丝织工业和棉纺工业,并且宽大地对待信奉基督教的人民。给
他作传的人说:“甚至连手持黄金的妇女,也能到处游历,不怕遭遇危害。”
扎希尔在自己独裁的位子上,感到平安无事了,便与埃及的阿里贝缔结盟约。当时俄
国正在卷入与土耳其苦战的漩涡,俄国的战船在东地中海里演习,他在取得俄国合作
的情况下,于1772年占领了在黎巴嫩脚边的西顿。三年之后,黎巴嫩的封建主什哈比
,与大马士革省长同盟,并且率领从君士坦丁堡派来的一个分遣队,进攻扎希尔的首
都。在围攻之际,扎希尔被一个受人收买的手下人暗杀了。在企图保卫西顿的那支叙
利亚军队里,有一个小军官,名叫艾哈迈德·查萨尔,他继承了扎希尔的职位,而且
扮演了戏剧性更强的角色。
后来改名艾哈迈德的这个男孩,原来是波斯尼亚的基督教徒,他犯了强奸罪,逃到君
士坦丁堡,把自己卖给一个犹太教的奴隶贩子,被运到开罗,卖给了阿里贝。作为刽
子手,他为主子立了大功,因而有了查萨尔(意为屠夫)的绰号。查萨尔从埃及逃到
叙利亚,在西顿对扎希尔作战中立了功,被任命为西顿的长官。他逐渐扩张自己的权
力,向北侵入黎巴嫩,向南侵入巴勒斯坦,在那里继承了扎希尔在阿克的职位。他建
立了两支卫队,一支是由波斯尼亚人和阿尔巴尼亚人组成的骑兵军团,一支是由马格
里布人组成的步兵军团。他想尽办法来加强这个城市的工事,并且在港口里组织了一
支小型舰队。1780年,“崇高的阙下”作为权宜之计,把大马士革省长的职位赏赐他
,使他真正成为叙利亚的总督和黎巴嫩的公断人。名义上他虽然承认“崇高的阙下”
的权利,但是他却肆无忌惮地把素丹赛里木三世的钦差大臣处死了。正是这位艾哈迈
德帕夏,在史密斯爵士所指挥的舰队的协助下,成功地反抗并打退拿破仑对阿克的猛
攻。查萨尔这个强夺者和独裁者,在对付敌人和嫌疑犯的时候,是残忍的。他始终保
持屠夫的声誉。据一位本国的编年史家的著录,查萨尔有妻妾三十七人,她们当中有
几个有不贞洁的嫌疑,他曾命令太监们把她们投入熊熊的火葬堆。在全国各地,他的
姓名仍然是恐怖和残忍的同义词。1804年,他的未因失败和挫折而受到损害的一生,
在疾病中自然告终了,这真是一种稀罕的现象。
在查萨尔的时代,黎巴嫩的统治者是艾米尔伯什尔二世(1788—1840年),在拿破仑
入侵的时候,他未能驰援阿克的统治者,因此,引起查萨尔的冷遇。伯什尔当时不能
不乘一只英国船,退到塞浦路斯岛。他使比嘎耳隶属于黎巴嫩,因而卷入与大马士革
和的黎波里的省长们的争论的旋涡,于是在1821年逃到埃及。在埃及期间,他与埃及
总督穆罕默德·阿里交上朋友。1831年,易卜拉欣率领埃及军队入侵叙利亚,他们发
现伯什尔和他的部下是现成的同盟者。易卜拉欣在占领雅法和耶路撒冷之后,围攻阿
克,黎巴嫩人便帮助他猛扑这座城市。大马士革投降的时候,德鲁兹人站在城墙的前
面。打垮了驻防于希姆斯的土耳其军队,通往小亚细亚的道路就敞开了。陶鲁斯山隘
有几处必须放宽,埃及的炮队才能通过。由于1832年科尼亚的胜利,通往君士坦丁堡
的道路就畅通了。埃及的帐棚,搭在屈塔希亚,几乎在博斯普鲁斯的视野之内。这惊
动了俄国。法国向来是鼓励穆罕默德·阿里向外扩张的。法国和美国由于猜忌俄国,
为了素丹的利益而被迫行动。埃及的野心,就这样终归失败了。
起初,易卜拉欣讨好叙利亚人民,特别是他们当中的基督教徒,为此而建立了安全和
公道,推行了社会改良。后来,在大马士革那样的城市里,没有一个基督教徒,能骑
着马或戴着白的、红的或绿的头巾,出现在大庭广众之中。没有一个基督教徒,能在
政府机关里担任责任重大的官职。所有这些无资格的人,现在都被撤职了。但是,随
后易卜拉欣遵照他父亲的指令,把原来的赋税提高两倍多,对于丝绸和其他土产,建
立了国家垄断(这是依照埃及的先例的),更坏的是,还坚持解除人民的武装,并实
行征兵制。征兵制在叙利亚人,特别是黎巴嫩人看来,是最侮辱人的制度。1834年在
巴勒斯坦开始的起义,蔓延到叙利亚全境。1840年6月8日,黎巴嫩的起义者发表宣言
,列举埋怨的各种原因,就把解除武装和征兵制度放在首要地位。在那个时候,由于
黎巴嫩封建地主与穆罕默德·阿里之间的友谊,黎巴嫩曾获得特殊的待遇。穆罕默德
·阿里希望从黎巴嫩的森林里获得重建他的海军船只的木料,他的海军在纳瓦里诺岛
几乎全军覆没了。当年埃及人在盖尔那伊勒开采煤矿,在麦特尼县的麦尔哲巴开采铁
矿的痕迹,仍然是引人注目的。素丹麦哈茂德想要扑灭这些起义,竟于1839年又大胆
派出一支军队到叙利亚去,结果在尼济普(在叙利亚北部)遭到惨败,使帝国再一次
跪在它的封臣的脚下。但是,列强再次干涉,于1840年11月22日,强迫穆罕默德·阿
里从叙利亚撤退。易卜拉欣于12月29日从大马士革动身,取道加宰回国。伯什尔由一
只英国船送到马耳他岛。具有国际意义的叙利亚—埃及插话,结果是加强了英国在东
方的利益,而牺牲了法国的利益。
奥斯曼当局现在相信,要使黎巴嫩归他们直接控制,唯一的办法是在马龙派和德鲁兹
派之间煽动斗争,在伯什尔统治之下,正如在法赫鲁丁的统治之下一样,在这两个教
派当中,总的准线是遵循党派的路线,而不是宗派的路线;黎巴嫩间歇的国内战争,
直到现在,都是封建性的战争,不是宗教性的战争。土耳其人对于古罗马的格言,《
分而治之》的应用,并非新手。为了控制各省,现在正是他们开始执行中央集权政策
的时候。在基督教徒和德鲁兹派教徒中间的人民大众,特别是基督教徒中的群众,内
心惶惶,对于封建贵族政治心怀不满。北方的黎巴嫩农民,受牧师们的怂恿,于1858
年举行暴动,反对地方的封建主,还计划在农民之间平分他们的大量财产。伯什尔是
黎巴嫩历史上最坚强的统治者,他曾保持高标准的社会治安和公道,修筑新道路,奖
励吸收西方的文化教育影响,但是,他的同名者和继任者,却是另一种素质。
在德鲁兹派教徒和马龙派教徒之间,因土耳其政府的挑拨离间而发生了许多内部的骚
动,这些骚动,开始于1841年,以1860年的大屠杀为结束。1860年这一年在这个国家
的编年史上永远是不光彩的。阿卜杜勒·麦吉德一世,是当时的哈里发。在这次大屠
杀里,大约有一万一千个基督教徒(大半是马龙派教徒),死于动乱,有一百五十个
乡村,曾被焚毁。黎巴嫩的农民,仍然以这个动乱年(sanat al-harakah)为他们历
史上地方事件的纪元。这次屠杀,曾引起欧洲人的干涉和法国军队对黎巴嫩的占领。
1861年,这个山区接到一个法令(三年后曾经修订),准许享受在一个信基督教的总
督(mutasarrif)统治下的民族自治,总督每五年改任一次,由素丹任命,由各签字
国批准。历任的总督,都是天主教徒。新的黎巴嫩山总督辖区,没有土耳其驻军,不
向君士坦丁堡缴纳年贡,辖区的公民不服兵役。第一任总督达五德帕夏(1861—1868
年),出生在阿贝的一所小学校旁,那所学校创建于1862年,是作为德鲁兹教派的学
校,由宗教基金维持的。
黎巴嫩在总督和民选的政务委员会的领导下,繁荣起来,那是邻近的任何一省都比不
上的;黎巴嫩被认为是土耳其各省实行民族自治的“最有用的范例”。黎巴嫩的治安
,社会生活和政治生活的标准,都进步到奥斯曼帝国任何一省望尘莫及的程度”。黎
巴嫩人口的增加,找到了一个出口,即迁移到埃及、美洲和澳洲,在那些地方,黎巴
嫩移民的子孙,仍然是兴旺的。黎巴嫩的民族自治,继续到第一次世界大战爆发后,
才被土耳其人摧毁了。被吸引到自治的黎巴嫩来的西方教师、传教士、医生和商人,
数量比近东任何地方都要多。黎巴嫩的人口,大半是基督教徒,因此,更能接受欧美
的观念和习惯。比较伯什尔和法赫鲁丁的时代,黎巴嫩更加变成了窗口,阿拉伯人的
四方院子,通过这个窗口,向西窥视外面的世界了。
奥斯曼人在1534年开始于幼发拉底河谷的景况,是与尼罗河谷的景况不相上下的。土
耳其的帕夏、本国的封建地主、麦木鲁克人,争权夺利,同时人民群众遭受贪赃枉法
、扰攘不宁的灾害。在这里也同在别处一样,在帝国的强盛时期逝去之后,到十六世
纪末,省长的权力开始动摇起来了。历史的话题集中到巴格达的各种人物和阴谋上面
,巴格达是全国被分成的三个省当中最重要的一个,其余的两个是巴士拉和毛绥勒(
摩苏尔)。这个国家具有汉谟拉比和尼布甲尼萨统治下的古代声望,还具有哈伦和麦
蒙统治下的中世纪的光华,而在奥斯曼人的统治下,黯然失色,到了空前绝后的程度
。
十叶派分子,在伊拉克人口中占优势;与君士坦丁堡总部之间的交通有困难;与十叶
派的波斯很接近;城市和各部族之间有裂痕:所有这些都是伊拉克形势的明显的特点
。现在,就象拜占廷时代那样,君士坦丁堡和波斯仍在争夺这个国家的霸权。十叶派
认为,最神圣的陵庙都在伊拉克,如卡尔巴拉的侯赛因陵庙、纳贾夫的阿里陵庙、卡
齐迈因的第七位和第九位伊马木的陵庙,因此,伊拉克是十叶派的根据地,十叶派的
皈依者都把逊尼派的哈里发和奥斯曼的素丹看作是篡夺者。同时,他们把波斯人认作
朋友和同盟者。十叶派的因缘,构成了伊拉克和波斯之间最坚强的纽带。在整个十六
世纪期间,土耳其和波斯一直处于敌对的形势之下,这种敌对即使不是进攻性的,也
是防守性的。1508年,沙易司马仪占领了巴格达,而且固守到赛里木胜利之后。1623
年11月,沙阿拔斯借助一个禁卫军叛逆的告密,又重新占领了巴格达。在十五年的期
间,伊拉克一直是萨法王国的一个省。除赋税外,土耳其的兴趣主要在于利用这个国
家为基地,去反对阿拉伯半岛的东岸,但是,土耳其从未能固守东岸地区。土波战争
,妨害了伊拉克的经济,妨碍了对于十叶派各陵庙的朝拜——那是国家收入的一个重
要来源。十七世纪早期,英国东印度公司的建立,使伊拉克处在东方和西方之间陆路
交通的一个战略地位上。十七世纪末,英国人在波斯湾战胜了葡萄牙和荷兰竞争者,
夺得了海上贸易的霸权。在伊拉克的土地上发现石油,这件事加强了这个国家在战略
上的重要性。1925年,伊拉克石油公司取得了石油开采权,以七十五年为期。
贝杜因人,不守纪律,无法无天,到处劫掠,长期以来一直成为纷扰的原因。土耳其
首都和伊拉克省会之间的交通线,任凭由来自沙漠的流浪者和山区的部族去支配。约
在十八世纪中叶,幼发拉底河下游的几个贝杜因部族,结成联盟(al-Muntafiq),
他们把循环性的头痛,不但带给了巴格达的帕夏们,而且带给了地方上的麦木鲁克和
城市居民。
麦木鲁克的政府是自治的领地,不是总督的管区,他们大都是入口的塞加西亚的奴隶
,他们当中的素莱曼阿哥(SulaymunAghā,后来升级为帕夏)艾卜·莱伊拉是1747
年首先得势的。最后的麦木鲁克是达五德(1830年卒),他是很开明的,曾在巴格达
创办几所学校。伊拉克曾被一个麦木鲁克的寡头政治所掌握,达八十多年之久。在克
里米亚战争后(1853—1856年),君士坦丁堡更坚决地努力维护其政权,并在巴格达
派驻一支强大的军队。1869年,它派出一位最进步而且最宽大的政治家米德哈特帕夏
,来做伊拉克的总督。米德哈特企图遏止无法无天的现象,使游牧人定居下来,耕种
田地。他还试着改良灌溉,并且采用土地注册制。这位土耳其官吏是这样的廉洁,据
说他曾变卖了自己的怀表,用来作为返回君士坦丁堡的旅费。他任职的短时期,就象
一张黑色画片上唯一光明的小点一样,特别显得突出。他写下了土耳其的第一部宪法
,因而博得更多的荣誉。那部宪法,在1877年由阿卜杜勒·哈米德废除了。
阿拉伯半岛自成一个集团,与北非集团和埃及、叙利亚、伊拉克集团,是不相同的。
作为伊斯兰教的摇篮,阿拉比亚的周围有一道园光,在全世界穆斯林的心目中,保持
着一个独特的地位。神圣的联想,地理上的孤立,不发达的交通等等,使这个大半岛
仍然具有中世纪的面貌。希贾兹和也门,与西方的观念和影响之间,存在着特别的绝
缘体,所以这两个地区成为近东最独立自足的部分。
也门虽然没有成为先知活动范围的主要地区,但是,它与希贾兹同样是独立自足的,
如果不是更独立自足的话。也门的人民是宰德的追随者,他是侯赛因的曾孙,约在740
年反抗伍麦叶人的起义中被杀害了。宰德教派虽然是十叶派的支派,却不强调十叶派
的教义,他们几乎是逊尼派。他们当中有一个名叫嘎西木的,曾于1633年成功地赶走
了土耳其省长,而建立了伊马木国家,这个国家几经盛衰,继续到1871年。但是,从
1849年开始,这个国家又变成土耳其的一个省,直到1904年为止。这一年伊马木叶哈
雅兴起了。他在1905年占领了萨那,后来定都于此,但是,在1911年之前,“崇高的
阙下”并不承认这个国家的区域自治。直到第一次世界大战的最后一年,土耳其人实
际上才从这个国家完全撤退了。1948年2月,叶哈雅成为一次宫廷阴谋的牺牲者。不
太久以前,有一个访问者,他是大马士革的穆斯林,还由伊马木的警卫员陪着,去访
问马里卜水坝的遗址,但几乎遭到当地居民的攻击,唯一的原因是他仿佛是一个陌生
的外国人。美国籍的黎巴嫩作家艾敏·里哈尼,曾于本世纪二十年代初访问也门,在
他和也门的教义学家见面时,他们立刻拿出黑眼镜来戴上,以免被一个基督教徒的眼
光所玷污。
1960年以前,半岛上有两个独立国家:沙特阿拉伯王国和也门王国,此外,就是亚丁
殖民地、亚丁保护国、马斯喀特素丹国和阿曼、休战的各酋长国、卡塔尔和巴林自治
酋长国,所有这些国家在不同程度上都是大不列颠的附庸,受它保护。另一个波斯湾
的酋长国科威特,经英国人宣布,于1914年获得自治,1961年成为独立的酋长国。这
个盛产石油的国家,按人口计算,在全世界大概是收入最多的。阿曼和阿拉比亚的东
南海岸,早期是葡萄牙的势力范围,晚期是英国的势力范围,它不象希贾兹、纳季德
、也门那样曾受到土耳其的控制。在将近一个半世纪的时期里,这个地区的素丹国,
以马斯喀特为首府,名义上是独立国家,实际上与英国政府保持密切的联系,1939年
签订的一个条约,又加强了这些联系。从卡塔尔半岛东南端,向东南延伸三百六十英
里,这一段波斯湾海岸,从前以海盗海岸著称,是属于休战的各酋长国的。这些酋长
,在一个时期内,曾经同东印度公司为敌,1820年与英国政府缔结了一个总条约,规
定维持和平,放弃海盗行为和奴隶贸易。卡塔尔同英国政府的关系,和南面的酋长国
同英国的关系是一样的,并且由1916年签订的条约加以校正。巴林的情形,实际上也
是同样的。这个岛上有举世闻名但日渐衰落的采珠业,1932年又增加了更有利的石油
工业。
1968年,英国政府宣布,计划在三年之内把所有的军队撤出波斯湾。跟着,巴林、卡
塔尔以及七个休战的国家的代表集会,开始商谈关于建立阿拉伯联合酋长国的问题。
亚丁(阿登)保护国,从亚丁殖民地向东延伸,包括拉赫杰、哈达拉毛、马哈拉和索
科特拉岛。十八世纪中叶以前,这个地区一直由萨那的伊马木管辖。亚丁,这个海港
要塞和首都,远在1839年,已加入英帝国的领土了。1967年,整个地区宣告独立,成
立南也门共和国。
十八世纪中叶,唯一神教徒(Muwahhidūn)兴起以后,阿拉比亚的现代史才开始。
这个运动是一个严格的复兴运动,创始者是纳季德的欧雅叶奈人穆罕默德·伊本·阿
卜杜勒·瓦哈卜(1792年卒)。他曾游历希贾兹、伊拉克、叙利亚等地,返回故乡的
时候,所得的观感是,同时代的人所奉行的伊斯兰教,已远远地背离了先知和《古兰
经》所规定的正统派的实践和理论,因此他决心要清除一切异端,使伊斯兰教恢复其
原始的严格性。他的灵感,显然是得自伊本·太伊米叶所解释的伊本·罕百勒的著作
。这位革新的学者,与穆罕默德·伊本·素欧德(1765年卒)缔结了盟约,并且把女
儿许配给他,他当时是中阿拉比亚的一个小头领。这是宗教和宝剑相婚配的另一个例
子,结果是这个教派和伊本·素欧德的政权在阿拉比亚中部和南部得到迅速传布。伊
本·阿卜杜勒·瓦哈卜的追随者,被他们的反对者叫做瓦哈比教派。由于他们热切希
望使伊斯兰教摆脱圣徒崇拜和其他异端(bid‘ah),他们于1801年劫掠了克尔贝拉
,于1803年攻下了麦加,于1804年克服了麦地那,把受人尊敬的那些坟墓都摧毁了,
并且使这些城市摆脱了含有多神教味道的东西。1805年,他们进攻叙利亚和伊拉克,
并且把他们的领土从巴尔米拉扩张到阿曼,这是从先知的时代以来,这个半岛上最大
的版图。据他们的解释,他们的成功,是真主不喜欢赛里木三世的异端的一个标志。
“崇高的阙下”张皇失措,请求穆罕默德·阿里指挥一系列的战役,1818年终于摧毁
瓦哈比派的势力,并且把他们的首都迪里叶夷为平地。但是,瓦哈比派的教义继续传
布,从东方的苏门答腊到西方的尼日利亚,都能感觉到他们的影响。
除1833年开始的一个短时期的恢复外,这个运动处在一种晦暗的状态中,后来由阿卜
杜勒·阿齐兹·伊本·素欧德又恢复过来,他是瓦哈比国家和瓦哈比朝代现代的首领
。起初,阿卜杜勒·阿齐兹是侨居在科威特的一个亡命者,他在二十世纪的最初二十
五年中为自己开拓了一个王国,这个王国的牺牲品,是哈伊勒的伊本·赖世德家族和
麦加的舍利夫侯赛因家族。这个王国从波斯湾连绵到红海。1916年,由于英国人的怂
恿,侯赛因宣布自己是“阿拉伯人之王”,1924年又僭称“穆斯林们的哈里发”。1921
年,阿卜杜勒·阿齐兹结束了赖世德家族,1924年占领了麦加,1925年占领了麦地那
,1932年创建了沙特阿拉伯王国,自己做了国王。他宣布部族的劫掠为非法,限制运
送朝觐者的收费,建立起高标准的治安,把广播、无线电报、电话、汽车等引入某些
地区。他还企图使他的游牧人民易赫旺(Ikhwān,同胞)在农民居住区定居下来,
但是,没有很大的成效。1933年,阿美石油公司初次取得石油开采权,这个公司已成
为政府和人民最大的财源,收入比朝觐圣地者所缴纳的用费大得多。这个公司仍然在
不断地对于阿拉比亚的现代化作出贡献。
在奥斯曼人统治之下,在阿拉伯各国盛行的那种政治情况以及伴随的社会和经济情况
之下,不能希望看到有什么高等的智力工作。但是,弊病却是根深柢固的。在土耳其
人来临之前好几个世纪,伊斯兰教创造的火花早已熄灭了。十三世纪开始的经院神学
的全胜,在精神领域中正统派和神秘派的占据优势,科学精神的衰退,不加批判地尊
崇古人之风的盛行,以及墨守成规等,这一切都不利于学术研究和学术创作。束缚阿
拉伯人智力的这些桎梏,直到十九世纪早期在西方的影响之下,才开始逐渐解除。
这个时代的作家,大体上是注释家、编纂家、节本的作家。文学的形式主义和智力的
严肃性,标志了他们的著作的特征。哈只·赫勒法(1658年卒)的名字,在用阿拉伯
语写作的土耳其人当中是卓绝的。土耳其人把他叫做年轻的书记(Kātib Chelebi)
的这个君士坦丁堡人,开始,是在巴格达和大马士革采取军事行动的军队里担任一名
军事文牍。他所著的《书名释疑》(Kashf al-zunūn‘anal-Asāmi wa-al-Funūn
)是用阿拉伯语写成的最伟大的、最有价值的传记式和百科全书式的专论。
埃及的文学活动,可以阿卜杜勒·瓦哈卜·舍耳拉尼(1565年卒)为代表,他是一个
神秘派学者,他的许多著作,不但含有苏非主义,而且含有《古兰经》学和语言学。
舍耳拉尼曾与众天神和众先知谈话,并且受到保守派教义学家的审问,他还遗留下大
量的著作,其中有几种虽然缺乏创见,但很普及。他在《大等级》(al-Taba-qāt
al-Kubra)里概述了最驰名的苏非派人的传记。埃及是一位著名的辞典编辑者的学术
活动的场所,这位学者名叫赛义德·穆尔台达·宰比迪,他于1732年出生于印度西北
。宰比迪在领取政府年金的期间,在开罗写成大部头的辞典《新娘的花冠》(Tājal
-‘Arūs),这是菲鲁兹阿巴迪的不朽的著作《辞洋》(al-Qāmūsal-Muhīt)的
注释。他还给安萨里的《圣学复苏》作了一部巨大的注释。宰比迪死于1791年的那次
鼠疫流行。我编写本章的时候,使用了许多埃及编年史家的著作,其中最重要的一位
是阿卜杜勒·赖哈曼·伊本·哈桑·哲伯尔帖(1822年卒),他的祖先从阿比西尼亚
的哲伯尔特迁移到开罗来。哲伯尔帖在爱资哈尔主讲过天文学,曾被拿破仑任命为国
务会议(dīwān)的成员,法国侵略者是希望借他的声望来统治埃及。这位史学家
在自己的著作里批评过穆罕默德·阿里,因而据说,他在回家的途中,被穆罕默德·
阿里暗杀了,但这种说法是没有事实根据的。他的著作《传记和传闻的奇观》(‘Aj
ā’ib al-thār fi al-Tarājim w-al-Akhbār),一部分是编年史,一部分是死
亡表。
本章所援引的编年史,有三部是黎巴嫩人的著作,他们都是马龙派的。伊斯帖方·杜
韦希(1704年卒),曾受教育于罗马僧侣学校,那所学校是教皇格里戈里十三世在1584
年为训练马龙派学生做牧师而创办的。杜韦希在他的教会里升到最高的教长职位。艾
米尔哈伊达尔(1835年卒)是什哈卜贵族的成员,黎巴嫩的许多封建统治者都是出身
于这个家族。唐努斯·什德雅格(1859年卒)出生于贝鲁特附近,曾在几位什哈比封
建主时代任法官。但是,当代最卓越的马龙派学者(事实上是黎巴嫩学者),无疑是
优素福·赛木安·赛木阿尼(1687—1768年),他也是罗马僧侣学校培养出来的。东
方学研究,特别是关于基督教教派的研究,所以能稍稍普及于西方,主要是由于这位
黎巴嫩的博学者的努力。他在梵蒂冈图书馆工作的结果,是以大量的东方写本,去增
补现在被认为是世界上最丰富的丛书之一的那部东方丛书。赛木阿尼的杰作《东方丛
书》(Bibliotheca Orientalis)体现了他对于这些写本的研究,这些写本是用叙利
亚语、阿拉伯语、希伯来语、波斯语、土耳其语、埃塞俄比亚语、亚美尼亚语写成的
,现在仍然是关于东方各教会的资料的主要源泉。
在叙利亚,有两位著作家可以被认为是这个时代的精神的代表:穆希比和纳布卢西。
他们两位都是大马士革人,都是多产的作家。穆罕默德·穆希比(1699年卒),曾在
君士坦丁堡受教育,在麦加和麦地那当过副法官,在故乡当过教授。他的主要著作,
是一部名人传,包括在回历十一世纪(1591—1688年)去世的一千二百九十位名人的
传记。阿卜杜勒·加尼·纳布卢西(1731年卒),由他的姓名就可以看出来,他原籍
巴勒斯坦,是一位苏非家兼旅行家。他写了大量著作,但多半没有出版。神秘主义是
他最感兴趣的问题,可是他的旅行记,虽然强调神圣的陵庙以及与陵庙有关的各种传
奇,仍然是他对于知识的主要贡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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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ROM 218.244.24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