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跑了三十分钟，中间跌倒了无数次，身后一开始还有脚步声，大概是张键在跟随着我，但后来就听不到了。也难怪，四周漆黑，路也越来越窄，人们曾经在树林里开拓出来的路径，最终还是会被树林没收回去。拨开树枝前行，转眼身后的影子又被树林吞没，就在我以为自己已经迷路的时候，眼前出现了一座破败的院落，看起来似乎曾经是一座寺庙。门前的石阶已经歪斜，门扉虚掩着，月光下可以看到院墙内屋脊上野草的轮廓。
我拾阶而上，推开虚掩的院门，走进院子。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身后“吱扭”一声，是关门的声音，我想转身看的时候，口鼻突然被人捂住，想要挣扎的时候，就失去了意识。
“没想到你还真来了。” 是电话里那个女人的声音。
迷迷糊糊中睁开眼睛，头剧烈的疼痛，想要起身，却发现手脚都被困住了，而我正倒在地上。想发出声音，嘴巴被胶带封住了。
觉察到我的动静，对面的人打开了手电。接着微光，我警觉的看了看四周，似乎是个帐篷。为什么我在帐篷里？再把目光投向坐在面前的女人的时候，心里不禁惊叫了一声：“安娜·斯米尔诺娃！”
安娜·斯米尔诺娃伸手把我嘴上的胶带撕掉。
“齐木南呢？”我挣扎着坐起来，瞪着眼前的女人，“按条件，你该放人了吧？”
我心里想，齐木南或许就在这附近？或许就在帐篷外？或许……
“那只是条件之一。”安娜·斯米尔诺娃看着我。
“还有什么条件？”我皱了皱眉。
“你得在这里听我把话说完。”安娜说。
“齐木南呢？他人在哪里？你把他怎样了？”我心里焦躁起来，“让我看到他人！”
“你不要着急，听我把话说完，我自然就会放了他。”安娜慢悠悠的说道，“他就在这座山中的某个地方，你要是能安静的听我说完该说的话，我就会把他的坐标发送给你们。如果你不肯配合，我们在这里耽搁太久的话——山里这么冷，他恐怕就会冻死了。”
“你要说什么，赶紧说！”我愤愤的瞪着她，“你到底要干什么？”
“尼克斯·尼基福罗夫，你就不问问我为什么要找你吗？”安娜看着我的脸，问道。
安娜是叶氏集团的人，她要找我，自然是和超能力的事有关。但她把我带到这荒山野岭掩人耳目的地方，究竟是为什么，我却着实一头雾水。更何况齐木南在她手上，我的心里七上八下，只想着如何才能把他救出来，怎么可能顾得上其他呢！
见我没有说话，安娜继续说道：“我和米歇尔陈是亲戚，我和你也是亲戚。”
“什么？”我听错了吗？她说我和她是亲戚？
“米歇尔的祖母是我祖父的妹妹，他们两人还有一个姐姐，是他们的母亲婚前的私生女，后来嫁给了姓尼基福罗夫的人。”安娜抿了抿嘴唇，“没错，那就是你祖父的母亲。”
不……等等……这是什么复杂奇怪的亲属关系？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安娜接着说道：“总之，你我有一个共同的祖先，就是我祖父的母亲。”
“嗯……”我点了点头。可虽然确实是这么回事，难道安娜如此大费周章，就是为了认我这个远房亲戚吗？
“她婚前的姓是布罗瓦尔斯基。”安娜扫了我一眼，“你知道那意味着什么吗？”
什么？我祖母的外祖母婚前姓什么……这种事情，为什么我要知道？
“布罗瓦尔斯基是波兰的古老家族，这个家族的人大多数都具有超能力。”安娜看着我，“你连这种事情都不清楚吗？”
我下意识的摇了摇头。
“唉……”安娜也摇了摇头，“古代的时候，超能力者是类似魔法师和巫师一般的存在，普通人敬畏巫师，也惧怕他们。超能力者过着与普通人相隔绝的生活，也只在内部通婚，因此就在各国形成了几个大家族。”
“所以布罗瓦尔斯基就是其中之一？”我问道。
“不错。在东欧，中世纪以来，最具有影响力的超能力家族就是布罗瓦尔斯基家族。”安娜点点头，“从前，超能力家族的婚姻与生育是非常慎重的，因为要严格控制超能力者的数量，有超能力的人就接受包办婚姻和限制生育。”
安娜的话让我震惊得说不出话。虽然研究表明超能力具有一定的家族聚集性，但竟然还有这样的家族吗？
“我说从前是因为……”安娜顿了顿，“到了近代以后，即便是超能力者也想要争取属于自己的自由，这就包括婚姻的自由。你、我和米歇尔的那位祖先就是位颇为前卫的女性，她离家出走，争取了自己的自由，但是作为代价……”
“代价？”我迷惑不解的看着安娜。
“失去了家族的保护，”虽然灯光极为昏暗，但也能感觉到安娜的表情颇为阴郁，“大多数超能力者命运都很悲惨，比如米歇尔陈。”
这一点我倒是同意的。超能力从来就不是命运的眷顾，而是命运所开的一个残酷的玩笑。
“而且，近代以来，世界上各个超能力家族的成员都开始摆脱家族的束缚，自由恋爱结婚，所以超能力者也越来越多了。”安娜接着说，“有人就开始打起超能力者的主意了。”
“你不就在为叶氏集团工作么？”我冷笑一声。
“我从医学生转到研究基因编辑，就是希望能从基因的层面消除超能力。”安娜的目光好像刀子一样，“你们这些人随意的结婚生子，把自己的超能力基因传播得越来越广，实在是太不负责任了！”
“我……并没有想要……”
“啊，是，你的恋人是男人，但父母随便生下具有超能力的孩子就是不负责任的！”安娜盯着我。
“我……”我想说我们也不能决定自己是不是被生出来，但想了想，安娜说的大概也没有什么错。可我的父亲并没有什么超能力，至于祖父的情况——他老人家去世得早，我也从没听祖母讲过什么他有超能力的事情，当然，或许他们都对我有所隐瞒。想到这里，我的大脑一片混乱，对于我自己和米歇尔陈以及安娜都有血缘关系这件事，实在是没有什么实感。哦，不，等等，她说我的恋人是男人……
“你绑架了齐木南，就是为了引出我吗？”我问道。
“我也是看到了你的反应，才隐约猜到你们的关系。本来只是想拿他作为谈判的筹码而已，没想到竟然这么意外的就把你给找到了。”安娜微微一笑，“真是多亏了汉纳啊，只要给他的手机装上窃听软件，就一路追踪到了齐木南那里。你们把普通人牵扯到案件里面，未免太冒险了吧？”
唉，我之前就是为了这件事情才和齐木吵架的，没想到真的……
“快说你究竟想要做什么！”想到不知还在哪里受冻的齐木南，我厉声说道。
“你知道清洗会吗？”安娜的一双蓝色的眼睛盯着我。
清洗会我当然知道，那个组织极端痛恨超能力者，希望将他们全部消灭掉。
“旧家族瓦解之后，有一些人加入了清洗会，希望通过清洗会的势力来消灭那些脱离了家族的超能力者，因为他们太不可控了，弄不好会将整个人类文明都搅乱。”安娜的目光更加犀利了。
我的身体一阵发冷，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哼，你不用这么害怕，我还不至于那么极端，”安娜轻蔑的冷笑了一声，“超能力者就不应该不负责任的生下孩子。不要跟我说权利什么的，不能给孩子正常的人生，就谈不上什么权利吧。”
“可是……照你这么讲，有先天性疾病的孩子，有残疾的孩子，难道都不应该出生吗？”我瞪着她，皱紧眉头。
“先天性疾病也好，残疾也好，都不会殃及他人，更不会成为可怕的工具。”她冷冷的瞥了我一眼，“能杀人于无形的超能力，能改变别人记忆的超能力，能预测未来的超能力，你该不会没有见过吧？杂交越多，超能力的种类就会变异越快，谁知道还会诞生出什么可怕的能力来？所以我才想应该从改变基因入手，彻底消灭超能力。”
“所以你杀死了反对编辑人类基因的科学家？”我的心底升起了一股寒意。
“我不喜欢杀人。当然，我知道他们会被杀，也没有打算去救他们。”安娜轻描淡写的说。
“可你知道叶氏集团研究编辑基因是为了制造更多的超能力者，而不是为了让超能力消失啊！”
“我知道。但无论是制造超能力者，还是消灭超能力者，我们都必须首先知道应该从什么基因入手，不是吗？”安娜挑了挑眉毛，“但是高一鸣和宋明远反对一切基因编辑，哪怕只是消除一些先天性疾病也不行。由于他们的影响，本来就受挫的超能力基因研究一直举步不前，公司转而开始寻找年轻的超能力者，希望通过他们自然的繁育出具有超能力的婴儿。”
“米歇尔陈因此被盯上了吗？”我感觉自己的心脏跳得很快。
“是。”安娜目光低垂，神色暗淡，“她本来抱着永远单身下去的觉悟，但一个人终究还是太寂寞了。”
“我们也是想给她伸冤的啊！”我急切的说道，“为什么你不能和我们合作呢？”
“有许多超能力者参与犯罪，就需要你们这些同样有超能力的人来制止犯罪，那么无论是哪一方，都不希望消除超能力者。更何况，无论哪一方，都希望自己拥有强大的超能力队伍。”虽然是在帐篷里，但我看到安娜的目光好像在看着很遥远的地方，“这是无解的。一旦超能力扩散开来，最终博弈的结果，就是这样。所以——”
她把目光转向我：
“我希望你能跟我合作，如果你也希望能彻底消除超能力者的话。”
“彻底消除超能力者……”我重复着她的话。
“如果这个世界上没有超能力者，就不会有这么多奇怪的事情了吧？”
“我要怎么和你合作？”我问。
“想办法让叶氏停止制造超能力婴儿，重新开启基因编辑的研究，我会想办法成为那个项目的首席科学家，再培养我自己的亲信，只要掌握的关键的技术，消除超能力基因就指日可待了。”安娜说道，“我需要你那边的情报。”
“你用什么来让我相信你呢？”我看着眼前这个显得野心勃勃的女人。
“你可以自己选择相信或不相信，我来找你这件事情如果暴露，我在叶氏也就无法立足了。”她看着我说道，“反正这也是背水一战，再不采取行动的话，恐怕也就来不及了。”
“如果我说不和你合作，是不是你就不会告诉我齐木南的位置？”安娜所说的话，信息量实在太大，简直让人来不及思考，到底过了多久了？齐木南怎么样了？先不管别的怎样，当务之急还是要找到齐木南啊！
“威胁也无法换来你能真心和我合作。”安娜冷笑了一声，“如果现在不能给我答复，那么我可以给你一周的时间来考虑这件事。”
“你说完了吗？”我问道。
“这是齐木南的位置，你看，我已经发送到了他的手机上。”安娜拿着手机在我面前晃了晃，“你们的人应该能找到的手机的吧，毕竟有定位。幸好我提前扔掉了。”
我这才意识到，我身上的衣服大概已经被她翻了个遍，证件丢在旁边的地上。
“不过，你还是需要再睡上几个小时。”她拿出针筒，在玻璃瓶里吸满了无色透明的液体，“别担心，这只是少量镇定剂。等你明天醒来，大可以自己走下山去，这里是宿营地，不会有什么危险，运气好的话还能遇到来野营的人呢！”
大冬天的怎么会有人来野营啊！我心里想。
“我也可以以绑架起诉你。”药水是冷的，让人整个身体都更加寒冷了，即便安娜在我衣服里塞了两片发热贴也似乎无济于事。
“哈哈哈……”安娜听了我的话，却突然笑了起来，“随便你好了。那样的话，超能力的存在这件事情也就会被公布于众了，我倒是很好奇普通人会有什么反应。”
她说着起身钻出了帐篷，又转身把门关上，困意袭来，我感觉自己仿佛又重新陷入到了黑暗之中。啊，好累……不行，不能睡，要去找齐木，齐木还在山里，不能就这么睡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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