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前辈，你这样不回家跑到我这里来真的没关系吗？”陈融裹着毯子蜷缩在沙发上，一脸茫然的看着我，“这天气真是越来越冷了，明天说不定就会下大雪。”
我这样放任Tina和安娜走近，是对的吗？但这是Tina自己的选择，我没有办法让她站在我这一边，而安娜在她眼中是一位优秀的科学家，正在研究通过改变基因而治愈目前人类束手无策的疾病。单就这一点，连我自己也无法否定安娜的研究——是否应该改写人类的基因，这是个伦理问题，每个人都可能会有自己的判断。在这个意义上，我当然能理解Tina的想法，她希望治愈自己的超忆症，或许更希望能“治好”弟弟，让他过上正常人的生活。如果这世界上根本就没有什么超能力，那么齐木南现在还在做着一份朝九晚五的工作，有着不错的薪水，过着稳妥的生活，或许唯一的烦恼是如何获得某个女孩的芳心。他不会死，我也不用去救他，没有了这个契机，我们就像青海湖中游泳的鱼和布宜诺斯艾利斯街边的草，永远也不可能有交集。
“唉，前辈，我总觉得你这样会影响我和同事的关系哎！”陈融叹了口气，一脸怨念的看着我。
“什么？”我回过神，不明所以地回看了过去。
“齐木南肯定会生气的吧！前辈不回家，却跑到我这里来过夜……”她撇了撇嘴，“况且，不应该和他商量一下吗？”
“商量什么？”
“当然是他姐姐齐天的事情呀！”
“我这不是来找你商议了吗？”
“我是说，不应该和齐木南商议吗？他和姐姐感情那么好，你这样放任她和安娜来往，就不怕她被安娜利用，有什么危险吗？更何况，你还想通过她来取得安娜的情报，这不是在利用她吗？”
“我不喜欢在工作的事情上掺杂个人感情。”
“哎呀，没想到前辈也会讲出这么虚伪的话来……”陈融夸张的从沙发上跳下来，走到我面前，死死盯着我的脸，“前辈是因为不知怎么跟齐木南交代才躲到我这里来的吧？而且你眼睛红红的，明明就是刚才哭过了吧？”
“你这个人，不能体贴一些吗？”我别过脸去，“有这个功夫，不如想想安娜会出什么条件，我们怎么应对。”
“齐木南铁定是要大发雷霆的吧！”陈融像是没有听见我说的话一样，笃定地说道。
“我说你啊……不是号称不懂人类的感情吗？”
“通过观察前辈懂了一点点。”
见到齐木南是在第二天的会议上。我向张键、余所长通报了情况，余所长点了点头，说道：“大致的情况昨天张键也告诉我了，既然这是你的判断，那就姑且这么办吧。”
“没想到我们漏掉了这么有用的信息。”张键说道，“原来安娜在网络上还有些影响力，是个科普作家。”
“这不就是灯下黑嘛！”欧阳说道，“我查了她的来历和她的研究，论文和研究成果都翻了一遍，连她的合作者都查了，却没想到去流行的社交媒体上查一下她的活跃度……”
“所以……齐天也不会有什么事。”我说着，用眼角的余光瞥到齐木南正一言不发的铁青着脸。
接下来，余所长、张键、陈融和我四个人又详细研究了应该如何与安娜交涉，以及安娜可能会提出的条件。联系到安娜的时候，她哈哈大笑起来，说道：“没想到你还真的在deadline之前联系我了，不过我现在在美国要办一些事情，需要一两个月的时间，等回去才能和你详细谈。”
“你在那里做什么？”我问。
“别那么紧张，是纯粹的学术上的事情，毕竟我也是个科学家。”安娜说道。
“你会信守承诺吧？”我问。
“那是当然，”安娜回答，“这是互惠互利的交易。”
“我明白了，”我说道，“我等你回来详谈。”
余所长和张键又和我一起商议了之后的事情，等忙完这些，天早就已经黑了。齐木呢？办公室里没有人。回家去了吗？这个家伙，竟然不等我，还把车子开走了……
“送我回家去！”我推开陈融办公室的门，她正在起身往外走，“齐木自己先走了……”
“啊，真是的。”陈融抱怨起来，“就要下雪了，我们赶快吧！”
“他和你说什么了吗？”坐在车上， 我问道。
“啊？你说齐木南？”陈融歪了歪头，“没有，他没跟我说话。”
“这样……”
“果然吧！我就说他肯定会生气！都是因为前辈，害得同事都对我有意见了！”
“他不是对你……”
“那是对谁？”
“不用想也知道是对我吧……”
“哎呀，终于到了，前辈再见！”陈融打开了车门。
“怎么好像在赶我走一样……”
“不是啦，前辈，都飘雪花了，一会儿路上积雪了就难走了呢！”
“唉，好吧，路上小心！”我下了车，朝她摆了摆手。
一会儿要怎么跟齐木解释呢？先道歉吗？不不，我又没有做错什么……他不是我的上司，我不用跟他通报什么的。但是……关于Tina的事情，没有和他商量就……不不，Tina的事情应该她自己来决定，齐木也没有办法干涉的吧……所以还是假装没事比较好吗？就像平时一样的说“我回来啦”就好了吧？嗯，就这样吧，应该不至于太生气吧……
心里这样想的我打开了房门，然而房间里只有迎面而来的黑暗。
齐木呢？
打开灯，灯光驱散了黑暗，齐木没有回来。
自己去吃饭了？
坐在沙发上，有点不安，拿出手机拨通他的电话，却没有人应答。
真的生气了吗？
“喂，陈融，齐木没有回家……”我拨通了陈融的电话。
“嗯？”
“你……知道他去哪里了吗？”
“啊？我怎么会知道呀前辈！”
“他……没有接电话……”
“可能没有听见吧……”
“是不是因为生气了所以不接我的电话……？”
“也不是没有那种可能……”
“那……你帮我给他打个电话，问问他在哪里？”
“我吗？”陈融顿了顿，“行吧……”
过了一会儿，陈融连线过来：“前辈，齐木南也没有接我的电话……果然他是对我有意见了吧？都怪前辈……”
不……这不对……
“查一下他的位置！”
“这……”
“快查！”
“好吧好吧……咦，他还没有走嘛，莫非还在加班？”
“什么？我知道了。”
“欧阳，你还没走吧，看看齐木南在哪里，让他接我电话！”我赶紧联系还在实验室里的欧阳。
“什么？手机在办公桌上，但人不在？好的，麻烦你了……没事，没什么事……你也快回家吧，今天晚上有暴风雪。”
这个家伙大概是发现自己没有带手机所以回办公室去取了吧，一定是这样的。
想到这里，我稍微放松了一些，心里想着，或许等一会儿他就会回来了。
然而，等了很久，也没有见到齐木回来。
“陈融，你到家了吗？”
“又怎么啦，前辈？雪下大了，外面冷得要命呢。”
“齐木南还没有回来……他没有带手机，联系不上他了。”我说道。
“堵车了吧？今天的交通状况很差呢！”陈融说道。
“哦……”我挂了电话，看着窗外纷纷飘落的雪花，心里很不是滋味。
“Tina，你在哪里？”
“我在家里呀！”
“自己？”
“唔……是呀！你怎么了？”
“没……没什么……就是……想和你说……下雪了……”我有点语无伦次。
“嗯……是呀，好大的雪呢！”Tina咯咯笑起来，“你到底是怎么了嘛？”
“真的没怎么……就是想……想和你说一下下雪了，真的……”齐木不在她那里……“没什么事，我挂了……哦，多两天要出差了吧，到了要报个平安哦！”
“嗯，知道啦！代我向小木问好哦！”
“嗯。”
我抓起外套和围巾冲出去，地上已经开始积雪，大片的雪花如棉絮一般密密层层，模糊了视线。
附近的店铺，齐木可能去的地方都找遍了，都不见他的人影。
这时候，电话突然响了。
“齐木？”我赶紧按下了接听，“哎？警察？交警？”
“我们发现了您的车。”
“啊？车在哪里？”
“在哪里？也就是说，这车不是您停的？您的车被盗了吗？您报案了吗？”
“不是，不是，我的朋友开我的车出门去了，但他忘记带手机了，联系不到他，我也很着急。”
“是这样啊！”那边的交警也放松下来，“我们巡逻发现您的车子停在路边。哦，我同事检查了一下，车子看样子是出了什么故障，您的朋友应该是在附近避风雪呢吧，估计很快会借到电话联系您。”
“是这样啊……”
“不过，这里可不能随便停车啊，您报修了吗？现在是拖不走了，估计得等雪停了以后了。我把位置信息发给您了，您联系拖车公司，让他们处理吧。”
“好的好的！太感谢您了！”手机上收到了交警发送给我的位置信息，我连声道谢，打开一看，发现那是通往西山的一条快速路的某个出口处。为什么齐木要到那里去？
我把位置信息发给陈融，那里距离她住的地方还算近。
“前辈，这是怎么回事啊？”
“我也不知道，赶快去找齐木吧！”
好不容易找到了一辆出租车，司机感慨地看着我，说道：“我说小哥儿，要不是我家住那边，顺便就收车回家了，这大雪天，谁也不愿意往郊区跑，你还真是走运呐！”
“是啊，麻烦您快一点儿！”
“嘿，瞧您说的，还快呐，这大雪天，谁敢快呐！”
听司机这么一说，我也只有默不作声，心里想着要尽快找到齐木。
“行啦，您得下车喽！”司机把车停在了路边，伸手往前指了指，“这段路是上坡，太陡了，我这车恐怕上去太费劲了，您自个儿走上去，往右一拐就到地方了。”
“好，谢谢您。”没有办法，我付了钱，又加了双倍的小费，裹紧了围巾，下了车。风卷着雪片打在脸上，仿佛针扎一般痛，眼睛睁不开，连眼球都要冻住了。
好不容易爬上斜坡，看见陈融的车，旁边停的正是我的车，四周一个人也没有，更不见齐木南的踪影。
“前辈，快进来！”我赶紧钻进陈融车里，睫毛上眉毛上沾的雪花瞬间融化成水珠滴下来。
“前辈又在哭？”
“没有哭！”我抹了一把脸，头发上融化的雪水落进衣领里，让人直打寒战。
“我们往哪里去呢？齐木在哪里啊？”她递过来一条手帕。
“再往前走，有一个小商店，说不定他走到那里去了。”我伸手指了指前方。
车子不停打滑，我们以蜗牛一般的速度前行。
“真的有个小商店！”陈融突然叫起来，“前辈，你怎么知道的？地图上明明都没有标出来呢！”
小商店旁边原本有个加油站，后来加油站关闭了，但开商店的人并没有走，住在附近的人也还是会习惯性地来这里买东西。若问我怎么知道，因为祖父母家就在这附近，我就是在这里长大的。这附近都是农业科学院的试验田，走上几公里也不会有什么商业设施，只有这个小店，如果齐木南想要找地方躲避风雪，那也只有选择这里了。
“已经关门了吧，招牌的灯虽然亮着，里面却没有点灯呢！”陈融停了车，看着路边的商店说道。
“等等，有个人！”我看到商店的墙角处似乎有个人影，立即推开车门跑了出去。
“齐木！”
那个人抬起头，嘴唇冻得发紫，果然是齐木。
“你们怎么找到我的？”他打着冷战，用颤抖的声音问。
我赶紧把他拉到车里，替他脱去湿漉漉的外套，又解下围巾围到他身上。
“前面，左转，走一条小路，尽头有个小门。”我对陈融说道。
“这是要去哪里？”
“别问了，赶紧去，再耽搁一会儿连你的车子也要坏掉了。”
“我的哪有那么容易坏！”陈融笑着说，“我可是花了大价钱……哎哎，这个地方怎么有点眼熟？这是余翰之家附近吧？真有个小门呀！”
“就停这里吧，我们走过去。”
我拉着齐木下了车。
“去哪里啊？”
“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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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ROM 222.131.2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