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带领着这两人来到一座小房子面前。房檐上堆着白雪，院子里的积雪上隐约见到枯黄的草秆，合欢树上也堆着白雪，廊前的长明灯给门口的雪地投下了昏黄的暗影。入冬之前重新油漆了门窗，上个月请人检修了取暖装置，算起来，每月一次的打扫刚好是在前天，房子应该是可以居住的状态。这座荒废了多年的房子没想到在这个暴风雪之夜派上了用场。
进了门，打开灯，屋子里当然没有热烘烘的暖气，取暖装置设置在节能状态。
“这……”陈融惊讶的张大了嘴巴，“前辈，我们该不会是非法入侵吧？”
“我去烧点热水。”
“啊！不是非法入侵！这里有前辈的照片！还有小时候的照片！”两张双人沙发围着壁炉，壁炉上摆着相框，其中有许多家庭合影。
“齐木来过的吧？”她兴奋的看着照片，又看了看齐木。
齐木摇了摇头，想凑过去一起看照片，却又停下来，只是颓然的坐在沙发上。
壁炉旁边堆着些木柴，里面也有烧过的痕迹。我想起负责打扫的张阿姨说过，壁炉每年至少要烧上一两次才好。
我点了火，又添了些木柴，温暖的气息一下子就充满了整个客厅。
“太暖和了！”陈融脱下靴子，把双脚伸到火边，“壁炉这么暖和吗，我也想要一个！”
“祖父买下房子以后修了壁炉。”我说。
客厅背后是餐厅和厨房，还有一间小小的书房。二楼有三间卧室，其中一间是祖母的，一直保留着原样，还有一间是我儿时的房间，也保留着原样，另一间是客房。有那么一两次我在这里过夜，就是住在客房的。
厨房的壁橱里有一只铜制的烧水壶，接了冷水，打开燃气，烧了一壶开水。碗橱里有洗得干干净净的杯子，还有……我发现了一些袋装红茶，看了看生产日期，是上个月的。大概是张阿姨最近常来检查取暖装置和门窗，就带了红茶来吧，她喜欢坐在客厅落地窗旁的小桌边喝茶，这样既可以照看到房间里，也可以看见在庭院中玩耍的我。
“竟然有热茶！”陈融接过茶杯，送到唇边。
“小心烫！”我赶紧说。
“前辈，莫非你还经常在这里住？”她吹了吹茶水，问道。
“很少会住，最近一年都没怎么来过。”我把另一杯茶递给齐木，他接过去，没有做声，默默的捧在手里，“是我小时候照顾我的一位阿姨在照管着，她前两天刚来打扫过。”
“我还是第一次知道前辈还有这样的一座房子啊！”她说着扭头看了看齐木。
“嗯，没人知道，没打算告诉谁。”我笑了笑，“要不是暴风雪的缘故，我也不会带你们过来。”
热茶喝下去，才发现肚子里空空的。
“啊，对了，我车里有吃的东西！”陈融恍然大悟似的说道，“回家的路上去市场里买了不少食材，还没来得及放回家里，在楼下就接到了前辈的电话让我去找齐木！”
“那可太好了，”听她这么说，我也挺高兴，“这下不用饿肚子了，我和你一起去拿进来吧，齐木就在这里等着。”
我们去车里拿回了食材，这一次一进门，就能感觉到暖烘烘的热气铺面而来。有牛排，有葡萄酒，还有通心粉和各种酱料，陈融甚至还买了蜜瓜和冰激凌。
“买了这么多东西，吃的完吗？”我不禁问道。
“嗯，打算明天请客吃饭的。”
“哎呀，那真不好意思，我明天再买给你吧……”
“本来就是打算请前辈和齐木吃饭的。”陈融笑着说，“所以这样刚好。”
“请我和齐木？为什么？”
“嘿嘿嘿……”
壁炉里跳动的火苗，平底锅里滋滋作响的牛肉，这样暖融融香喷喷的气氛，大概自从祖父过世，就再也没有在这座房子里出现过。只是齐木一直不言不语，神情凝重，吃饭的时候也是如此，陈融一直不停讲话，齐木心不在焉地听着，偶尔点点头，略微笑笑。
“我去洗碗。”吃完饭，齐木起身说道。
“那洗碗的事情就拜托齐木和前辈了！”陈融向我使了个眼色。
“这些放进洗碗机就可以了……哦，那个比较贵重，还是手洗比较好……还有那个……”
齐木按照我的指令，仿佛机器人一般地做出正确的动作，却半点也没有和我讲话的意思。
“齐木……你……”我忐忑的说道，“在生气？”
“我没有。”
“唉……”我叹了口气，抓住他的手腕，拿过他手中的碗，放在台面上，“那你究竟在闹什么别扭？你若是生气，就好好讲出来，这样不声不响，到底要到什么时候？”
“我没有生气。”齐木扭过头不看我，“你放开我，我要洗碗。”
“我不放。”我抓紧了他，“你得好好讲清楚才行。”
“你怎么不讲道理？”齐木皱了皱眉头，“你自己心里是怎么想的，可是半点也没有告诉我，为什么我的事情就要告诉你呢？”
“昨天的事情，就算告诉你，又能如何？那是Tina自己的决定，我们有什么权力去干涉她选择的路呢？”
“那你为什么不提前告诉我？”
“我……”
“原来在你眼里，我就是个不值得信任，不值得依赖的人，对吧？”
“我没有那么想……”
“但你就是那么做的啊！”
“我是怕你会自责……”
“你觉得这样我就不自责了吗？要是我当时没有那么叛逆，没有疏远她，说不定她就不会去当什么战地记者，就不会遇到后来的事情。”
“为什么你到现在还在为自己青春期叛逆而自责呢？谁都会经历那个时候的……”
“你不知道！”齐木打断了我，“她回来之后就像变了一个人，我下了很大的决心，才终于决定把真相告诉她。”
“这个……我多少有些察觉，之前见到她的时候，她和从前不太一样，好像丢了东西的小孩子一样焦虑不安……”
“可是，现在她又被卷入到这些奇怪的案件中来，而你竟然选择袖手旁观？”齐木蹬着我，眼睛里都是血丝。
“我和她立场不同，她选择了自己的立场。我们没有办法再成为恋人，甚至都无法成为无话不说的朋友，我没资格把她纳入到我的计划之中，让她按照我们希望的方式行事。她会在她热衷的事业中寻找到生命的意义，但如果我们真的把她保护起来，让她什么也做不了，你觉得她会快乐吗？”
“所以呢？”
“我只能做一个旁观者，就是这样。”我颓然的松开了齐木的手，“只能从她的人生中退出来了。既然你选择了让她找回自己的记忆，那么我也只有放手让她去做她想做的事情了。”
“可是她是我姐姐啊！”这一次倒是齐木来死死地抓住我的手了，“为什么这些话你昨天不和我讲？”齐木皱着眉，盯着我的脸，而我却哑口无言。
“你……为什么不愿意和我一起面对这些呢？为什么总是要逃走？”齐木质问道，“我在你心里究竟是什么？”
“前辈可是为了你什么都能做的哦！”厨房门口突然探出一个人头，齐木和我都被吓了一跳。
“不要偷听别人讲话……”这个时候插话虽然让人有点哭笑不得，但陈融却把我从齐木的质问中解救了出来。
“我……我知道他救过我好多次……但……如果换成是别人，他也是会挺身而出的吧……”齐木有些不好意思的看着陈融。
“才不会！”陈融对着我翻了个白眼，“我可是被他用来当过诱饵，要不是因为穿了防弹衣，早就被打成筛子了！”
“说起来，你来这边，莫非是为了自己重新调查整个案件？”我对齐木说道，“这算是赌气吗？”
“怎么什么都瞒不过你……”齐木垂下头，“我就不能有自己的想法吗？”
“能是能……但你不看天气预报吗？要不是我们及时找到你，估计你都要被冻死了！”陈融还在门口。
“我说，你能不能让我们两人单独待一会儿……”我无奈地说。
“好吧好吧，那我能不能在房子里到处逛逛？”陈融笑嘻嘻地问。
“可以可以，随便你……”我朝她挥了挥手。
唉，这个家伙……转头再看齐木，他也正看着我，我忍不住伸手捏他的脸：“以后无论发生什么事情，也不许不理我，你生气了骂我一顿也好，打我一拳也行，就是不能什么都不说。”
“我没有生气……”齐木扭过头，推开我的手。
“还有一件事，我事先也没有告诉你。”我说。
“什么？”他转回头，眼神有点惶恐。
“我之前去做了一个公正，将来我死了，这座房子就由全权交给你来处理了。”我笑着说。
“什么？？”他吃惊的长大了眼睛，“你在说什么？”
“算是……遗嘱吧……”我接着说，“就是我死了以后，这房子会归到你的名下，你卖掉也好，留着作为一个落脚的地方也好……”
“你……”齐木的声音提高了八度，“我不同意！”
“嗯？不同意……帮我处理房子吗？”
“我……”齐木涨红了脸，生气地说道，“我不同意你死！”
“这哪里是你同意不同意就能决定的事情啊……”我笑起来，“毕竟接下来的任务可能会有些危险，我要借由安娜的关系潜入到叶氏集团内部去，提前安排好这些事情才能安心。”
“尼克你这个混蛋！你这么说，我怎么可能安心？”
糟糕，齐木南这回可真的生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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