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摔门而出,气冲冲回到自己的办公室,齐木紧跟在后面也进了门。
“尼克!”他大声叫我。
“干嘛?你有什么意见?”我也不甘示弱地吼了回去。
“我……哪有什么意见啊……”他愣了一下,声音变得柔和起来,却不失急切,“给我看看你的手……”
“没……没什么事……”他这样,倒让我不好意思起来。
“唉,你躲什么……”到底还是把我的手抓了过去,“看,都肿了,能动吗?能动哦,那没有骨折……”
“真的没事……”
“我说你啊……”齐木看着我, “想哭就哭吧……”
我这才意识到自己的眼睛里都是泪水,而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心中的愤怒就突然被潮水一般涌来的悲伤所淹没了。我一直以为父母对我并不在意,因为不想养育一个麻烦的小孩子而把我送回地球丢给祖母,而祖母也不过是尽了抚养的义务而已。虽然心里明白这样的想法有些过于自怨自艾,但直到今日,第一次被告知原来他们身上其实背负了如此重大的责任,原来祖母是在倾其所有地保护着我,原来我一直是被亲人如此偏护,那个在原地自怜哀叹的自己不禁无地自容起来。
“对不起,齐木,我……”刚想说什么,就被环抱起来。
“嗯,我知道,别说了……”他轻轻摸了摸我的头,好像在安慰一个受到了伤害的小孩子一样。
“前辈!齐木!”门突然被推开,陈融几乎是闯了进来,我们两个都被她吓了一跳。
“哎呀,这是上班时间卿卿我我被我发现了吗?”她随手把门关上了。
这是怎么回事啊,就算真的是这种情况,难道不应该转身走开么!啊,糟糕……我下意识的把脸埋到齐木胸前,再怎样也不想被她看到满脸泪痕的样子呀……
“哎呀,莫非前辈此时此刻感到羞愧难当,把脸都藏起来了吗?”陈融这家伙,不由分说地走到近前,直接把我拉了起来。
啊……真是糟糕……
“哎?前辈……哭了?怎么回事?生病了?哪里不舒服吗?发生什么事了?”我还以为会受到进一步的嘲弄,但这样的关切也让我觉得颇为尴尬。
“不是……只是……尼克的父母不是过世了么……他自是心里难过……”看我把脸别到一边,齐木只好磕磕巴巴地打圆场。
“抱歉……前辈……我……我……不是故意的……”听了齐木的话,陈融突然不知所措起来, “不知道是这个原因……对不起……哎呀……该怎么办……前辈不要生气……我没有父母,所以……完全没有想到……真是抱歉!”
听到她说“没有父母”这几个字,又想到父亲留下的要保护她的消息,刚止住的眼泪又流了下来。
“哎?前辈……”她彻底慌张起来,几次想伸手帮我擦眼泪,中途又缩了回去,窘迫得不知该把双手放在哪里好。
“好啦,我没事了。”我终于深吸了一口气,欠身从桌上的纸巾盒里抽出几张纸巾,擦了擦脸,又使劲儿擤了擤鼻子,最后把揉成一团的纸丢进门口的垃圾桶里,“你过来找我和齐木是有事吧?”
“啊?嗯……”她看我冷静下来,似乎也镇定了不少,“停尸房里新来的尸体,最好你们两个中的谁去看看他临死时究竟经历了什么。”
“我去吧!”齐木抢着说。
“嗯,好,欧阳在那边呢,他会告诉你详细的情况。”陈融说道。
“那我去看一下,你在这里等我,不要乱跑。”齐木一脸严肃地看着我,直到我点头说话,才微微笑了笑,推门出去了。我又不是小孩子,怎么会乱跑……
“前辈……我帮你泡一杯咖啡拿过来吧!”陈融说着快步走了出去,等她回来的时候,手里端着一杯咖啡,脸上还神神秘秘的。
“前辈,刚才经过会议室的时候,听见张键和余所长正在吵架哎!”她压低了声音。
“什么?他们吵什么?”
“听不清楚,只听到提及了前辈,还有安娜什么的……”
提及我是情理之中,但安娜……
“前辈,我去工作了,前辈要是有什么需要,一定要叫我,不要自己一个人难过……”陈融把咖啡推到我面前,咖啡的香气钻入鼻孔,瞬间就渗透到身体的每个细胞,让人觉得不那么悲伤了。
“嗯,谢谢你。”
她是不是也有了一些改变呢?我看着关起来的门,心里稍微觉得有些宽慰,同时也隐隐地担忧。保护吗?我真的能保护得了谁吗?
“尼克!”一杯咖啡还没喝完,门又被推开了,张键大步走了进来。
看见他,就气不打一处来。
“你就那么不信任我吗?”我把咖啡杯放在桌上,抬头盯着他。
“何……何出此言?”他被我盯得很不自在。
“其实你都知道的,但就是不肯告诉我,对吗?”
“是……我是知道……但也没有办法擅自告诉你啊!”
“但你也没有为我争取任何知道实情的机会吧?”我接着质问道。
“我是觉得,你不知道比较好……”
“你觉得?为什么你总是以自己的想法代替我的?职位高就可以践踏下属的意愿?”
“这么说是太严重了啊……”
“也不顾及下属的安危?”
“那是我不对……”
“所以,就算搭档了这么久,你也不信任我,是这样的吧!”
“不不不,我非常信任你啊!”
“我怎么没看出来你哪点信任我?”
“你看……我……我不是时常忙不过来,就让你替我去幼儿园接小顺吗?这不就是百分百的信任吗?你看哪,闺女就是我的命,我是连命都能托付给你的……”张键说着,挠了挠头,“这真是百分百的信任了啊!”
“哈?这……”我想说“这算什么”,但说女儿是他的命,这一点也是不争的事实,实在是毫无反驳的余地,因此只有改口道:“这是两回事吧……”
“我是在担心你……”
“所以跟所长吵架了?”
“哎?”他吃惊地看着我,“等下,莫非你又觉醒了什么超能力?顺风耳?”
“嗯,是,还有千里眼呢。”我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
“我是觉得,余所长这样一股脑地都说出来,你承受不了。”
“我在你心里就那么弱吗?”我又瞪了他一眼。
“她拜托我关照你的……”张键低下头,小声说道。
我们都知道那个“她”指得是谁,这个略带沉重的“她”字也让我们两人都沉默了好一会儿。
“那安娜呢?你们提到安娜了吧,怎么回事?”最后还是我打破了沉默。
“余所长希望能让安娜替我们做事。”
“你应该知道,安娜可不是那种能轻易收买的人,威胁利诱统统都不会有用的。”
“所以才商议到底该怎么办嘛,恐怕还是得靠你。”
“靠我什么?美男计对她也是没有用的。”
“我也绝对不同意你再整这些幺蛾子了!”张键突然一拍桌子,吓了我一跳。
“唉,知道了知道了……我现在心里乱乱的,给我一两天的时间吧。”
“那是当然,本来也不是让你立即就想出办法来。好吧,那我去工作了,你就先休息一两天,毕竟突然发生了这么多事情,”张键站起身,拍了拍我的肩膀,“另外,对不住……有很多做得不好的地方,我确实应该反省自己。”
这突如其来的道歉让我不知该说什么好,只得默默看着他推门离开。
过了好一会儿,齐木南才回来,脸色很不好,问他什么却支支吾吾地不肯说。
“好累……”他靠过来。
“刚碰了尸体,离我远一点!”
“啊?辛苦工作还被嫌弃……”
“到底是什么样的案子?”
“嗯……让我自己先理一理再告诉你好不好?”他抬头看着天花板,“稍微有点麻烦吧,但也不希望你担心,因为我觉得能自己解决。”
“好吧……”我伸手摸他的头,却被他躲开了。
“刚碰完了尸体,离你远一点。”
这个家伙。不过我好像没有那么难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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