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春游算是临时起意，一场说走就走的出行，就像即兴演奏一样，比起提前布局周密计划按部就班更能激发探索未知的乐趣。

小星所在高中的男生宿舍院与女生宿舍院在布局上属于前后院的关系，最后一排男生宿舍与女生宿舍只隔了一道墙。恰好，她们班的男生宿舍正对着女生宿舍。如果坐在男生宿舍的上铺，向窗外望去，就能看到墙这边女生院内的场景。不过这堵墙当然很高，不然拦不住青春的荷尔蒙。空气里到处弥漫着春天的花草气息，周五晚上，几个不打算周末回家的女生在宿舍里百无聊赖地闲扯。说着说着，她们就突然想到不如趁这大好春光去别处游玩。如果只有女生，显然还不够有趣。小星就提出约几个男生一起，不过她们班的男生个个腼腆得像是小姑娘，看上去比物理课本还无聊还沉默，也不知能不能成行。

班主任经常毫不留情面地在班上公开说女生们都自由散漫懒惰，有一次一大早，她们还沉浸在美梦中，班主任就跑来敲门，催她们立刻起床晨读，说他去了教室，发现里面坐着的全是男生，不见一个女生的影子，令他气血上升，于是就怒气冲冲地跑了来看一看为什么他这个班里的女生这么懒散不听话。还有一次，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小星怀疑班主任是在家里受了他那个漂亮老婆的骂，他突然把班里的十几个女生全部赶到了操场，罚小星她们跑十圈，说是为了惩戒她们的目无纪律。班主任站在操场一边全程监督，小星却觉得很有趣，这相当于从繁复的学习中暂时得到了解脱，跑步可以是一种娱乐，学习永远都不是。小星和小外结伴一起说笑着，围绕着操场慢跑，操场很大，一圈不少于一公里。在她们跑到第三圈的时候，趁班主任看不见，小星就拉着小外躲到了操场边一个池塘下沉的坡上躺了下来。小星说班主任不会发现她们，就躺在这青草上歇一歇，听一听池塘里的蛙鸣，看一看那些莲花，也是美美的。算是她们运气好，班主任并没有找过来，当小星再次望向班主任所站的地方时，他已经离开消失了。

班里的男生个个循规蹈矩，深受班主任的喜欢。有时小星觉得她们跟这些男同学的角色像是做了调换，女生的性格都有些男性化，而男生的性格都女性化了。如果她们不主动去找男生，那么这些男生就会一直视她们为无物，他们实在是一群木头疙瘩，似乎除了学习就是学习。不过这么说，或许是过分了些。比如，每当苗淼挺着她那一对傲人的大胸从讲桌前走过时，就像一队年轻的士兵步伐整齐地走过一座小桥时引发了共振，从而导致桥的崩塌。她胸前一上一下的颤动就是能引发灾祸的频率，这时全班男生的目光就齐刷刷投了过去，就连小星都能强烈地感觉到那些目光里颤动着的不安。

再回到周五的那个晚上，至于怎么跟男生联络第二天出游的事宜，小星有了个主意。她把要去春游爬山的主意写在一张纸条上面，并问男生有没有人一起去或者还有其它建议。然后她们找出一根用来挂蚊帐的竹竿，把纸条绑在竹竿的一头，小外和苗淼用这根竹竿从墙内敲开了墙外男生宿舍的窗户。她们对男生大声喊话，让他们取下纸条。接下这纸条的是她们的班长，很快竹竿那头有了回信。女生取下男生的纸条，一边念一边欢快地大笑。她们对这次竹竿传书的效果非常满意，来来回回几次以后，便约定了周六的集合地点和时间。

对于一群生活在平原地区的学生来说，她们还从来没见过一座真正的山。所以这次出游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找到一座山并且爬上一座山。她们的这个小城里没有山，山在隔壁省的某个小城，据说刘邦曾在那里斩过大蛇，这个地方说近不近，说远不远，骑车至少三个小时。第二天一早他们在校门口集合时，班长清点了人数，一共十个人，五辆自行车，四男六女。她们出发时，男生带着男生，女生带着女生，男是男，女是女，显得还有些陌生。

路上很快大家打开了话匣子，你一句他一句，谈笑之间，小星骑车载着小外也不觉得特别累了，等出了省界，她更觉得浑身是劲，说不出来有多兴奋。天格外的晴朗，抬头是蓝蓝的天，路边的野花开得正浓，青草已显露出它们的野心，在不断扩张自己的地盘。阳光灿烂的日子，应该就像路上的她们，一切都很寻常，多年后才开始显露它的不寻常。

当她们看到路边越来越多的完全用石头建造的房子时，也就知道她们距离一座山越来越近了。这里的居民看来是靠山吃山，很多房子前摆放着各种加工后的石碑，石磨，石凳，还有堆积在一起的用于铺路的小石子，所有这些都可以为它们带来收入。第一座进入她们视线的山，更确切地说只不过是一个小山头，也就几层楼那么高，但一点都不妨碍她们依旧会升起第一次近距离观山的激动心情。她们停了车，欢呼着走向那一座山，之所以没用跑来释放她们的急迫之意，实在是长途骑行快要耗尽了她们的能量。

等到了这座山下，山在小星的脑海里形成的固有印象崩塌了。在小星的想象中，山上应该长满树木，野草遍布，开满各种野花，蝴蝶和蜜蜂飞来飞去。然而这座山上除了石头就是石头，石头缝里也没钻出来哪怕一棵生命力顽强的小草。她觉得这山可能是压过孙猴子的那座山，受了佛祖的诅咒，导致寸草不生。这样的山，应该也没人闲着没事来光顾，因而也没有路，其实也不需要路。只要踩着石头慢慢往上爬，很快就到了顶峰。

十个人一起站在了这座光秃秃的山上，她们没有一起对着空气大声啊啊啊地喊叫，而是更加深刻地感受到了身体的疲惫。爬上一座山的愿望一旦达成，一切就又变得百无聊赖起来，她们可以开始表达自己的失望了。最美的风景永远都在不可及之处，一旦可及，美或许还是美的，但绝不可能达到美的极致了。小星这么想着，她笑着问旁边的小外是不是觉得她的这种想法很有哲理。小外却摇了摇头，她觉得最美的风景存在于一个人的信念中，无论可及还是不可及，只要信念不变，无论这风景怎么变幻，它始终都会是最美的。

我想在这里应该介绍一下几个男生，班长叫李知崖，另外三个分别是吴问，何于海以及邵路。至于女生们，我想不必一一介绍，也不必每个人都给她们取个名字，就像这个世界90%的大多数人一样，如果注定是配角，即使过完一生，也没人会愿意和了解知道她们的名字，一切都会消失。另外帮别人取名字并不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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