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小星的奶奶,那就不得不提及一件发生在小星身上的可怕的旧事。那时的小星即将满两周岁,春节前,家家户户都在忙着准备过年时的美食。小星独自一人在院子里跑着玩,在某个时辰,毫无征兆地,她就像突然中了邪,急步向敞开门的屋内跑去,或许是她当时穿得太厚,或许是她看到了什么,一切发生的都是那么不偏不倚。砰的一声,她摔倒了,在她面前的地上,是一锅刚刚烧开的滚水,锅口敞口着,那口锅刚好容下她那张嫩嫩的小脸。小星的脸一瞬间跌入了那口滚烫的锅中,她大概是嚎叫了一声的,她的爸妈惊慌失措,面目惨白。接着小星被紧急送到了镇上的医院,医院的医生从来没见过这样的惨景,小星的脸皮几近被烫熟,在简单的包扎后,小星就被转送到了城里的医院并一直住到了春节后。
那是小星在医院里度过的唯一一次春节,她的眼睛在最初的三天里一直没睁开。她的奶奶每天坐在村头,为她伤心地大声哭泣,一边哭一边说着:
“小星就是变成个瞎子,我们也要啊! ”
幸运的是,小星并没有被烫瞎,她的脸皮在被揭掉后,长出了新的皮肤。就像是一个不可能发生的奇迹,出院后,从小星的脸上完全看不出有任何烫伤的痕迹。
小星的记忆里,大人们总爱一把把她揽在跟前,一边仔细地打量着她的脸,一边感叹地说着,当初烫成那个样子,谁能想到会落成这样,真是一个疤痕都看不出,这孩子命好啊,就不是个一般人。
小星每次听到母亲说起奶奶在村头为她哭肿了眼睛时,眼前总能浮现一幅画面,令她挥之不去而又倍感温暖和感动。还有谁会像她奶奶那样,即使她变成个小瞎子小丑八怪,她都不会抛弃她嫌弃她呢?
小星走进奶奶家的小院时,院子里原来种植菊花的地方暂时荒芜了。院门口的一棵枣树依旧像往年一样结满了嫩绿的小枣,枝叶繁盛,她忍不住在想那些成熟后泛着红颜的甜蜜的大枣了。奶奶正坐在屋内,摆弄她的针线,缝缝补补似乎是她的乐趣。
“奶奶,我回来啦! ”小星大叫了一声,声音里满是兴奋。
“ 小星,快过来,让我看看。你老不来,我可想你啦。”奶奶说着,眼睛里就开始泛起泪光。
小星知道奶奶是个爱哭的女人,善良的女人都爱哭,这让她很不是滋味。
奶奶接着又高兴地说起她刚好发了面,正准备蒸馒头,等会儿小星可以帮着烧火,她再炒个菜,就留下来吃个够,不用回家吃饭了,这正是小星所期待的。
奶奶家的小院,总是充满了温情,像是一个她可以永远躲在里面的最安全的地方。反正爷爷总是不在家,这也是她所期待的。小星从小就不喜欢爷爷,甚至讨厌他恨他,路上见了他她都假装看不见,也不会叫他一声爷爷。在这里,她的爱恨总是那么分明,对奶奶有着纯粹的爱,对爷爷有着纯粹的厌。这样的情感倒是简单多了,不像对她的爸妈那样,总是爱恨交织,不知所措。
和奶奶一起度过的最幸福的时光,应该是在小星的初中阶段。那时候,爷爷在别处,总是不归家。小星到了晚上,就住在奶奶家,陪着她。她记起很多个夜晚,天上繁星闪烁,月光清凉,她骑车从自己家来到奶奶家。奶奶屋内的灯总是为她亮着,她稍微发出一点点响动,奶奶都能敏锐地察觉,在她进门前就冲着窗外喊着:
“小星,是你吗? ”
无论小星回来的多晚,奶奶都执拗地坚持一定要等她回来了才肯睡觉。她说小星不回来,她就睡不着。
院子够大,房屋够新也够大,然而整夜又整夜,只有她们两个人互相为伴。而白天,就只剩下奶奶一个人。这样的夜晚,能听到正室墙上的挂钟的秒针滴答滴答在行走,还有窗外各种虫子的鸣叫。如果在秋天,院子里的那片菊花就会开得清冽而浓郁,白的黄的,香味飘得令人沉醉。
小星想起她顽劣的小时候,在她被母亲追着打骂的日子里,有多少次她都是逃到了奶奶家,躲在她家厨房的角落里,一个人蜷缩着,像一条受伤的蛇。直到奶奶回来,发现她,她就可以在奶奶面前放声大哭。就连小星家的大猫,如果受了冷遇,都会跑来奶奶家寻求温暖。
小星很早就明白了一个道理,能让人发光的是人本性的善良,不是文化,不是地位,也不是成就。如果一只猫都会去追寻的人,那她一定是至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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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ROM 68.81.3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