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过来,每次小星的妈妈带她来到小城的小姨家之前,总会对她说是去看火车,似乎火车比任何东西都重要,慢慢地,火车在小星眼里就变成了小城的一种意象和区别与乡下的唯一标识。小姨家位于小城的南关,距离火车道很近,在步行五分钟的范围之内。她家的房子是一栋两层小楼,有一个很小的院子,院子里养着几盆花花草草。小星每次都会拉着尘尘一起,穿过一条窄窄的巷口,再爬上一个用硬石子铺满地的长坡,面前就是纵横交错的铁道了,无论是向左还是向右,都没有尽头。她们会沿着铁道边杂草丛生的小路有时往左有时往右地走着,当听到火车轰隆隆的声音逐渐靠近时,就停下来。她们一起数火车的车厢数,尽管火车的速度令她们来不及,但并不妨碍她们一边数一边笑。
过往的火车有时是货车有时是客车,如果是客车,如果恰好要在小城的这一站停下来,她们就会看到一列缓缓行驶的绿色火车,小星总会仔细辨认火车上的站牌,这一列上面写着上海—西安,那一列上写着广州—郑州,还有南京—济南。。。望着车窗内模模糊糊的人影,她开始想象有一天,自己也能坐上一列火车,到一个很远的未知的地方。尘尘却只顾着在草丛里寻找蚂蚱,他可不会像小星那样浮想联翩。
“尘尘,你说什么时候我能坐上火车啊?”
“等我们长大了,就能啦。”
“你不用长大就都已经坐过了,你家镜框里有照片,你爸妈抱着你在天安门前,那时你看上去才一两岁。去北京,肯定是要坐火车的嘛。 ”
“姐姐,我长大了可以带你坐啊。”
“哈哈哈,得了吧,小样儿。”
“你不信吗?我说得都是真的啊。”
在小姨家里,小星还能看上彩电,那台电视比她家里的黑白电视既大又清晰收到的台也多。不过她最喜欢的还是一大早,小姨会给她一把零钱再递给她一个盛汤的保温桶,有时还会让她拿上几个生鸡蛋,交代她去巷子口路边一家清真餐馆里买sa汤回来。这里住着不少回民,因而就有了不少清真馆子。临街的馆子都是开放式的,在门口就见一口很大很深的锅,里面热气腾腾地一直往外冒着诱人的香味。守在大锅旁边的老板娘就会很默契地接过小星的保温桶,再把鸡蛋打进桶内,快速一搅,接着就动作麻利地用一个很大的勺子把汤盛满了容器,再盖上盖子递给小星。回去后,坐在小姨家那张铺得整洁一新的餐桌旁,看着小姨把汤再倒进每个人的碗里时,小星都忍不住直咽口水。
小星只知道这汤叫sa,在她们的语言里,sa就是啥,所以有个笑话,有人问这叫sa汤,就有人回这叫sa汤。至于汤里到底有啥,小星能说出的只有煮得细细碎碎的肉丝,或许是羊肉丝和鸡丝,据说要熬很久,里面一定有麦仁,还有一种大概是秘制的调味香料,浓浓稠稠,喝上一口已是魂牵梦绕再也忘不掉。
小姨烧得一手好菜,通常吃饭时鸡鸭鱼肉什么都不缺。小星默默地给她和妈妈打了个分,妈妈的厨艺如果是六分,小姨的则是十二分,比满分还要多两分。尽管满桌都是她爱吃的,但为了保留自己的颜面,小星也总算克制住了自己,没有风卷残云般不管不顾地全部吃完。她坐在那里,想象自己把所有菜都揽在了面前,然后像一只狼那样大口吞咽。她在这样想的时候,拿着筷子的手夹菜的速度反而慢了下来。
小姨家的书柜里藏有各种各样她从未听说过的书,小星喜欢胡乱翻看。有一次,她在书里看到一个不认识的词,便拿起书走到正坐在客厅里的妈妈面前,指着那个词问怎么读是什么意思。小星的妈妈看后,脸突然一红,把她拉到一边没人的地方。接着憋不住又笑了起来,边笑边说:
“ 你知道那是什么吗?那是男人的蛋蛋。”
小星听后万分错愕,书中的词正是睾丸二字。她没想到妈妈会这么大大方方的讲出来,而不是看后气愤地把书夺走并骂她一顿。从这件事上来看,小星觉得妈妈有时还是很可爱和开明的。最为可贵的是,妈妈也从来不阻拦她在家看电视,无论看到多晚都行,一切都由着她。
每次妈妈带小星来小姨家,都是骑自行车,她就坐在后座上。在小星的记忆里,这段路途是漫长的,尽管实际上只有一个多小时。她记得她们总在半途的一个集市上稍作停留,在那里妈妈会给她和自己买些小摊上现制作出来的小吃,比如糖糕油饼。小星坐在车上,望着妈妈的背影,有时因为疲劳,妈妈就会下车推行一小段路,这个时候,小星就会觉得自己是个累赘,觉得自己一定是太沉了,不然妈妈怎么骑都骑不动了呢。妈妈还总是对她说,到了城里就能看到火车了,似乎火车才是她唯一的执念,然后她又把这一执念传递给了小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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