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主题:我不可能是剑神
再开个新书吧。我看 NetNovel 版有人推荐这个。 贴几章看看大家有没兴趣。
我不可能是剑神
作者:裴不了
第一章 十里坡上那把剑
“七十一级……”
李楚喃喃一声,长剑信手挥落。
身前三尺处一盏闪烁着幽幽鬼火的灯笼瞬间熄灭,而后分成两半落地,原来是被他这随手一剑隔空斩断!
此时已是夜半三更,却有一名身着水火袍服的青年道士在这荒郊野外闲逛,场景颇为诡异。
远见其身材颀长、俊逸出尘,再靠近些,还能看清他清朗的眉眼五官,顾盼之间眸光璨璨,端得是一副不染俗尘的好相貌。
随着他的闲庭信步,不时便有一盏鬼火灯笼被引得从黑暗中窜出,想要欺近他身。只可惜,剑芒起落间,没有一盏灯笼能够越雷池半步。
每斩灭一盏灯笼,便会有一些常人无法看见的白色光点从灯笼的残躯上升起,汇入道士的体内。
“唉——”李楚轻叹一声,自语道:“果然随着我等级越来越高,灯笼怪提供的经验也越来越少了。起初一只灯笼怪就可以升一级,这次居然花了整整两个月。这样下去,下一次升级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
“但是,”他话锋一转,紧接着道:“这样升级虽然缓慢,却胜在……安全!”
他的目光望向遥远的某个方向,似乎洞悉了无尽黑暗,看见了那些择人而噬的凶恶存在。
“这个世界实在太危险了,妖物、魔头、厉鬼、怪兽……邪物充斥着整片天地,可以说是步步危机!要找经验高的怪,势必要冒更大的风险。虽然不清楚我现在实力如何,但一定不强就是了。稳妥起见,还是安心在十里坡再待一段时间。”
“男人,就是要耐得住寂寞,禁得起诱惑……杀得了灯笼怪!”
在他自言自语的当口,已经又随手斩杀了五六只灯笼怪,动作之娴熟,走位之精准,已臻化境。
……
李楚来到这个世界快一年了。
一年之前,他还是一个刚刚结束高考的毕业生,因为犯了一个致命的失误只考了全省第二名而闷闷不乐。
在某个无聊的下午,他点开了一款古老的仙侠游戏。不曾想,是推开了一扇罪恶的大门。
一觉醒来,他发现自己已经来到了一个陌生的世界。
余杭镇外有片十里坡,十里坡上有一座德云观,他成为了德云观里的一个小道士。
当然,他是谁不重要。
重要的是,在这个世界里,神仙道法、妖魔鬼怪……游戏中的这些设定全都成了真实的存在!而原本操纵着虚拟人物的李楚,也变成了会疼会死的血肉之躯!
他的心态顿时崩了。
隔着屏幕谁都可以大杀四方,但是当真人来到这种世界,他脑子里就只剩下一个想法——笑着活下去。
十里坡西侧毗邻一片乱葬岗,荒野枯坟,加上灵气充裕,难免会衍生出一些鬼怪,灯笼怪便是最为常见的一种。
灯笼怪的力量相当弱小,其本质就是一些灵性微弱的孤魂野鬼依附在磷火上,显现出灯笼的模样。行路人一旦靠近,魂魄便会受到冲撞。
这种级别的鬼怪,只要是阳气稍微重点的男子,都能反将其冲散。就算被它冲撞成功,也只不过是小病一场,不会有什么大碍。
所以这么多年,也没什么修行人来整治——因为大家都懒得出手。而余杭镇附近的百姓也都知道夜晚不要经过十里坡,便没有什么人受害。
直到李楚出现。
当他发现可以通过杀怪获取经验来提升自己的实力,十里坡的灯笼怪们便迎来了一场前所未有的浩劫……
谁让它们是方圆百里最弱的鬼怪,并且可以源源不断地生成,简直就是绝佳的升级选择。
夜色过半。
李楚收剑,转身回走。
他懂得不能竭泽而渔的道理,所以不会赶尽杀绝,每次刷完灯笼怪,都要给它们三四天的时间休养生息。
这几天时间里,他会去东边的林子里打鬼蜂,去南边的废土找酒瓮怪,去北边的山脚刷黑毛球。
这些五花八门的小鬼怪,如果要说有什么共同点的话,那就是弱小……
在这危险的世界里,弱小无助的李楚,就是靠着这些更加弱小的鬼怪,一点点壮大着自己。
……
乘着月色,山风鼓荡衣袍,背剑的小道士一路大步前行,很快便看到一座古旧的道观。
道观外墙可以清晰看见岁月斑驳的痕迹,半边墙上布满了爬山虎。上方匾额金漆脱落,只剩下“德云观”三个空洞的字痕。
李楚推门进入,宽敞的前院里青砖铺地,正中央是一口铜铸的大鼎,鼎内插着三根粗壮的千年香。迈过前院,便是三清正殿。
殿内神台上供奉着三清金身,李楚随意朝神台点了点头,就算打过招呼,然后径直穿了过去。
作为一个现代人的灵魂,即使是来到了一个怪力乱神的世界,也对这些神明提不起太多的敬意。
李楚的思想很朴素,如果信你真的能够实现我的愿望,那我一定信你。如果不能,那不好意思,大家各走各路。
他刚来第一天,就许过一个想要回家的愿望,显然,并没有实现……
后院就要小得多、也凌乱得多,黄土地面,墙角一株枝叶繁茂的老槐,槐树下一口石盖封着的水井,水井旁摆着石桌石凳。即使是夏日三伏,这口水井周围也是冰凉沁骨,坐在旁边好像正对着打开的冰箱门,是以师徒俩常在这里纳凉谈天。
院内三间小房,一间是余七安的,一间是李楚的,另一间是厨房——也算是李楚的。
李楚蹑手蹑脚地走进小院,悄悄回到自己的卧室,生怕惊扰到师傅。
他的师傅、德云观主余七安,是一名真正的得道高人——起码据他自己说是这样的。
余道长自称早年行侠江湖、除魔卫道,造过许多杀业,所以才来到这间小道观隐居,立誓不再杀生。
他兴之所至时,常会给李楚讲一些年轻时候的故事。什么朝歌杯酒斩魔头、东海踏浪杀蛟龙、昆仑月下开天门……玄之又玄的大场面不胜枚举,令人叹为观止!
以至于李楚每天努力打怪升级的最高期冀,就是成为像师傅那样的大能。
简单洗漱过后,他结束了疲惫而充实的一天,除衣上床,准备入睡。没有手机也没有网络的时代,他的睡眠反而安稳许多。
想到弱小的自己,又向着强大的师傅靠近了一步,李楚的脸上不禁露出了满足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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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岁月静好德云观
翌日清早,晨曦大好。
李楚近来的精神越来越旺,即使每晚只睡两个时辰也不会觉得困顿。一出门,就见师傅正坐在院里石凳上出神。
余七安五十许岁年纪,却丝毫不显老态,一身利落青衣,云鬓双垂,正襟危坐于树下,仙风道骨浑然天成。恰好此时微风拂过,头顶叶落簌簌,满满的高人风范简直要溢出画面。
见李楚出来,他瞄了一眼,便道:“不错啊徒儿,修为又有进境。”
李楚暗道一声厉害,自己升级果然逃不过师傅法眼,于是颔首道:“小有进步而已,多谢师傅夸奖。”
“你现在的修为,已经快要赶上我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了,要多加勉励,不要心生懈怠。”余七安淡淡地说道。
李楚闻言,颇为振奋,忙道:“徒儿知道了!”
余七安微微颔首,露出了满意的微笑。
早些时候,余七安称他的本门功法只有百年一遇的天灵根才能修行,所以无法传给李楚,李楚也曾深感失望。
多亏后来他发现了自己身上带着打怪升级的特性,才开始踏上修行之道。他一直没敢妄想追赶余七安,今日得到这么高的评价属实是意外之喜。
简单地做完早饭,师徒两个吃过以后,李楚就换上了一身规整的道袍,来到前殿。
毕竟是一名道士,白天里他的主业就是坐在三清殿里的蒲团上,等待着香客们光临。
余七安不用在这里等,一是因为观主身份,二是因为德云观的香客少得可怜,大半天没有一个人影也是常事。
即使有人来,也多是附近村子里的穷苦百姓,给不了几个香火钱,不必他亲自出面迎接。
只有那几个有名有姓的香火大户来了,李楚才会跑到后院去将师傅请出来。
往往余七安用他醇厚的嗓音一番舌绽莲花,就能换来师徒俩一个月的用度。
每当此时,李楚都会在他身后感叹,这就叫专业!
不愧是余杭镇中老年妇女的偶像。
此时这位偶像,正仙风道骨地坐在石桌旁,津津有味地翻看着一本画册。
风吹动书页,上下飘忽间,可以看见画册的封皮上写的几个大字,依稀像是灯、草、和、尚。
……
端坐在蒲团上。
李楚默默运转着体内的力量,虽然这样运转不会促进力量增长,但是会让自己身体产生一股暖流。
这股暖流可以缓解疲劳、疏通经络、活血化瘀、重振男人雄风。
通过这样的运转,他可以在蒲团上盘腿坐一整天也不会腿麻。
这对道士来说,是一个相当实用的技能。
他不知道应该怎样称呼这股力量,它与体力和精力不同,像是一团气,充盈周身,一旦离开身体就会瞬间挥发,变得无形无质。
这个世界有许多正八经儿的修者,他自然也知道真气的存在。那是天地灵力在人体中的具现,是一切神通道法的基础,玄奇无比。
但不同的是,真气是要通过呼吸吐纳、运转周天的方式来增强。而李楚这股力量,唯一的增强方式就是打怪升级。
如果不是这样,他又何必冒着“风险”去欺负灯笼怪呢?
没错,一丝风险也是风险。
在他看来,还是那句话,这个世界实在太多危险了!
妖魔鬼怪,统称邪物。
李楚穿越过来第一天,就目睹了一件邪物害人的惨案。
隔壁村的牛二哥,被水鬼拖走。
而且他的亲人为了将他尸体要回来,还要忍痛祭祀那只水鬼,才寻回了他的遗体。
人间惨剧。
之后还是由于身为道士的原因,李楚又见识了一些邪物作祟的案件,给他一个生在红旗下、长在春风里的现代灵魂留下了浓重的阴影。
尽管实力提升以后,他也出手帮忙解决了其中一部分,并且过程通常都很顺利。
但杀归杀,怕归怕。
他很清楚,自己只是在广阔天地的一个小小角落而已。这世上强大的妖魔鬼怪,数不胜数。
对于邪物,该有的敬畏还是要有的。
道经有云:年轻人不能太气盛。
其实客观来说……当今之世绝对算是一个太平盛世。
当今天下处于河洛王朝的统治。
这是一个强大的封建王朝。
经过荡气回肠的神魔大战定鼎天下的河洛姬家,建朝至今已然接近八百年,依旧坚如磐石。
内部有完善的官僚体系,外部有强大的护国军队,商业繁荣,律法森严。针对邪物方面,朝廷有专门处理此类事件的机构,江湖上也有诸多修者组成的门派传承。
河洛开国皇帝曾亲自敕封十二仙门,创建神仙科举,鼓励江湖修者除魔卫道。
道佛两门、文武两道,都乐于贡献自己的力量保护一方平安,借此扩充自己的信徒。
但是整座王朝实在太过幅员辽阔,哪怕再多修者,一旦你遭遇邪物,没人敢保证能及时将你救下。
他们只能尽量替你报仇……
余杭镇就是河洛王朝、江南洲、杭州城下属的辖区,而十里坡,顾名思义,就在余杭镇外十里处。如果细细划分,可能还要归属到某处村落。
有时候李楚也会想,作为一个穿越者自己是不是太怂了点。
这都快一年了,还没出新手村。
但转念再一想。
你也没给我穿越者应该有的待遇啊。
远一点的有各种随身老爷爷,近一点的各种花式的系统,再不济也得有个超超超超超神器级别的法宝吧,自己呢?
连可供修行的灵根都没有。
就一个打怪升级的能力,要每天晚上兢兢业业去刷小怪,才能提升“微不足道”的一点实力。
这样一想,李楚就坦然了。
出山是不可能出山的,这辈子都不可能出山的,金手指又没有,只能刷刷灯笼怪,勉强维持升升级这样子。
余杭镇的百姓个个都是人才,说话又好听,超喜欢在这里的!
……
阳光明媚,白云悠悠。
树上知了欢快地叫。
道观中,小道士在前殿安静地等待香客,老道士在后院安静地看着画册。
所谓岁月静好。
空气中飘荡着石楠花的芬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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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没有什么是一剑解决不了的
当夕阳余晖洒落山际,牧童晚归的笛声响起。
李楚神色如常地从蒲团上站起来,活动了下身子,整理了下道袍上的褶皱。
又是没有一个香客上门的一天啊。
这一天直到此刻起,李楚的精神和肉体才算完全属于自己,成为了一个真正自由的人。
通俗点说,他下班了。
尽管他一天什么也没做。
小道士的生活就是这样朴实无华,且枯燥。
他转回后院,开始准备晚饭。
师徒俩吃过晚饭之后,他起身对余七安说道:“师傅,弟子要出去一下。”
余七安轻轻点头:“注意安全。”
“是。”
打过招呼之后,李楚走出观门。
这次出门比平时稍早一些,天还没黑,十里坡的鬼怪都还没出来。他走的方向,也与以往不同。
他是朝河边走的。
余杭镇靠近东海入海口,周围河流水系众多,其中有一条黑水江。
黑水江在周遭这些河流中,宽度、深度都算不上突出,但它却比较特别,从来没有人敢靠近。
因为江中有水鬼。
其实但凡大江大河,多少都有点水鬼传说,但是黑水江这只格外厉害。
据说是因为百多年前的那场巨大洪灾,黑水江中死了不少人,这只水鬼吸了许多阴魂,一下涨了好高的道行。
别的地方闹水鬼,最多不要下水罢了。而黑水江,哪怕你站在岸边,只要看一眼江面,就可能会被迷下去。
久而久之,整条黑水江两岸都成了禁地。
本来很久没人出过事了,但是去年不知谁家的熊孩子没看好,跑到江边去玩,结果就被水鬼迷了下去。
恰好隔壁村的牛二哥看见了,一时不忍心,便下水去救。
牛二哥是常年出海打渔的好水手,哪怕绑上双手双脚都能扑腾得比鱼还快。
可是他将孩子推上来之后,自己却没上来。
而且,牛二哥死后尸体重如铁石,沉入江心浮不上来,没有人敢去打捞他的尸身。
牛二哥的家人求告无门,只得听了村里人的主意,请道士来搭建神台,诚心祭祀江中水鬼。
水鬼这才让尸体浮上水面,牛二哥才得以入土为安。
霸道如斯!
李楚就是在这场祭祀之前穿越的,所以这只水鬼给他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或者说,很坏的印象。
当时也有人问为什么不请修者诛灭这只水鬼,村里老人都说,早年间就请过了。
但是这水鬼早成了气候,道行很高,寻常修者来了就是送死,修为高一些的也拿它没办法。
因为它已经几乎与这黑水江融为一体,在江中来去自如、无形无迹,如何消灭?
除非真有大能出手,但那等人物,哪是小小一个渔村能请到的。
只能等再过几十年,或许它就修成了这黑水江的河神也说不定,到时候就不需要害人了。
但是李楚觉得这不合理。
牛二哥无疑是个好人。
这水鬼无疑是条恶鬼。
那为何恶鬼害死人以后还有机会功德圆满,好人却连死了都要被人拿尸身要挟?
这件事让他觉得有些愤怒。
师傅说人各有天命。
但他觉得好人的命不该如此。
恶鬼的命,也不该如此。
于是他一直把这件事记在心里,包括那份愤怒。
昨晚升到七十一级后,他第一时间便想来这里走走。
江畔花红柳绿,草地葱郁,莺雀在其中翔跃起舞,在晚霞中是一幅很美的光景。
李楚沿着这光景漫步。
于是这画面更美了。
走着走着,他觉得有一丝凉风从江面吹过来,水中泛起涟漪。
他扭头看向江面。
可他看见的不是俊秀的面庞。
相反,水中倒映的是一张青面獠牙的大脸,狰狞、可怖、丑陋。
李楚微微一笑。
终于等到你。
在他笑之前,水中的鬼影先露出笑容,那是贪婪的狞笑。
一人一鬼,相对而笑。
旋即,李楚眼中的景象变了。
水下不再是鬼脸,而是一堆金灿灿的黄金,就在触手可得的地方,仿佛一弯腰就能捞起那价值连城的财物!
他没动。
光影一转,水下又出现了一张龙椅,龙椅上搁着一枚大号玉玺。耳畔有一个声音告诉他,坐上去,坐上那个位子,全天下就都是你的。
他还是没动。
光影再变,这次变成了一群莺莺燕燕的美人。她们个个如花似玉,却不肯好好穿衣服,这个露一抹酥胸,那个露两条长腿,更深处若隐若现。似乎只要一伸手,就能将那薄薄的纱裙扯下来。
李楚终于动了。
他拔出身后的铁剑,朝前一挥。
嗤——
剑尖划破空气。
紧接着,流动的江水一滞。
轰——
大江逆流!
轰然间,一直徐徐流动的江水猛然从中间截开!两侧刹那间垒起几丈高的水墙!并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猛涨!
在他挥剑的部位,出现了一道近十丈宽的真空地带,一瞬间暴露了干枯杂乱的河床。许多倒霉的游鱼不明就里,突然从水中出现在了空中,顿时瞪大了眼睛。
眼中满是疑惑与无辜。
在这片河床上,同样暴露出的还有一道青虚虚的影子,那就是水鬼真身。年深日久,已经脱了人形,但是双眼还是依稀可以辨认。
它眼中的情绪,和鱼眼里也差不太多。
但水鬼的灵智还是比鱼强的,除了瞪大眼睛之外,它还产生了一系列飞快的心理活动。
这你马……
是啥……
神仙吗?
水鬼仰望着岸上那个随手挥了一剑的俊秀少年,有点懵。
他把水拦住了?
不……
他把江斩断了!
他用这样的方式,将融入到江水中的自己,生生逼了出来!
这小子是冲我来的!
不打算谈谈吗?为什么啊?
等等!
危!
没错,李楚就是冲他来的。他想了一顿饭的时间,才想到了这个办法。
既然你在江水中来去自如、无形无迹,那我就先把这江斩断。
水鬼没了水,是什么?
鬼?
不。
是死鬼!
李楚的手轻轻一抬,第二剑落下。
嗤——
那靑虚虚的影子忽然粉碎,带着他的百余年道行与成为河神的大梦,然后被重重落下的大江之水冲散。
他鬼生最后的念头,只有两个字。
耍赖……
李楚淡然收剑归鞘。
一剑截江。
一剑斩鬼。
世上没有什么事是一剑解决不了的。
如果有,那就两剑。
电光火石间,空中的鱼又重归水底。这短暂的空当甚至不足以让它们想清楚自己究竟是鸟还是鱼。不过没关系,七秒钟之后,它们就会忘记在这次惊险的旅程。
一阵浓郁的白光融入体内,李楚长呼一口气。不愧是百年水鬼,给的经验值还真是多。
不过回报与风险相当,他也是第一次遭遇如此凶险的情况——若那水鬼的幻术再强上一千倍,说不定就真的将他迷住了。
想到此处,李楚不禁有些后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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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为师替你兜底
“小李道长,散步啊。”
“是啊。”
“小李道长,吃了嘛?一起啊!”
“吃过了,谢谢。”
返回的一路上,有吃过晚饭的村民同他热情地打招呼,也有刚刚起炊烟的人家邀请他上桌,李楚都一一微笑回应。
德云观在这里多年,周边村子对师徒俩都非常熟稔了,李楚也向来很受欢迎——谁会不喜欢一个英俊、谦虚、有礼貌的小道士呢。
尤其是村子里的年轻姑娘们。
英不英俊倒无所谓,主要是喜欢道士。
谁也不会想到,这个一脸人畜无害的小道士,片刻之前才在河边帅杀了一波水鬼。
李楚也懒得炫耀。
在他看来,一剑截江算不得什么厉害手段。
他在余杭镇的说书摊上听过,昆仑白玉京有一个姓童的,号称天下无敌。西域有两个国家的国主对白玉京不敬,他直接从昆仑山脉上拔下了两座峰头,飞过去一手一个,生生将两个国家全部镇压。
东海有一族养龙为生,河洛皇室曾想要强征他们为朝廷效力,其族人便驭使九条天龙,掀起滔天海啸,水淹四洲之地,生灵涂炭。当时的皇帝亲自登坛认错,划出十二座海岛给他们建国,这才罢休。
这些才叫大神通、大场面。
远的不提,近处就有师傅这样一尊大神,让他怎么能升起骄矜之心?
之后又是兢兢业业的刷怪时间,暂且不表。
入夜,李楚做了一个怪梦。
在梦里,他又来到了黑水江畔,还看见了一条浑身金鳞带着六条白须的鲤鱼从江里钻上来,它将身一闪,忽地化作一位白胡子老头。
老头朝他作揖道:“小老儿是黑水江中锦鲤一族,这些年那水鬼霸占我们家乡兴风作浪,我们又无力驱赶他,始终敢怒不敢言。今日小道长剑斩了那水鬼,实乃是帮我们一族圆了多年夙愿,特地来此道谢。”
李楚道:“老人家不必多礼,除魔卫道本就是我辈修行中人的职责。”
“哈哈。”老头笑了两声:“小道长如此秉持正道,来日必定气运亨通、福寿绵长!”
说着,他转过身,又重新化作一道流光投入水中,掀起一阵大浪。
李楚蓦然惊醒,发现天已经亮了。
“还特地跑来托梦道谢吗?何必呢。不过是小小的举手之劳罢了,我也不是很在意。”
李楚自言自语着,嘴角却不自觉翘得老高。
锦鲤通灵,在水族之中是极为罕有的智慧族群,据说还能帮人转运,常有大户人家养锦鲤做风水鱼,就是出于此因。
得到它的祝福,或许自己真要走运了也说不定。
吃过早饭,来到前殿,重复着那一套流程。
不同以往的是,今早外面很快响起脚步声。
脚步声听来很急促,李楚忙坐正身子,神情严肃。
来道观上香的人有两种,一种是日常信仰,这种人的香火钱大多细水长流,虽然经常上供,但是不会太多。另一种就是平时不烧香、临时抱大腿,这种来得急的人,多是有求于神明,出手就大方多了。
这种急促的脚步,往往是条大鱼。
进门的还果然是条大鱼。
来人穿一身缀锦玄衣,戴着缁帽,腰间挎一口黑鞘长刀,足蹬亮牛皮官靴。虽然身材略有些走样,相貌也没甚出奇,但靠着这一身行头和多年积攒的气势,倒也有几分威风凛凛的味道。
这人李楚熟悉,是余杭镇的捕快班头,周大福。
他来找李楚,肯定是镇上又发生事涉鬼神的案子了。不然他这种人,去春满楼上百八十次钟,也不会来德云观上一次香。
“小道长,嘿嘿,多日不见,甚是想念啊。”周大福脸上堆起笑,坐到李楚对面的蒲团上。
“多谢周捕头挂念。”李楚平静回答:“周捕头来找我,莫不是镇上又有棘手的案子?”
“我本来就打算来观里拜一拜的。”周大福道,顿了顿,又说:“只不过昨晚恰好发生了一起案子。”
他的套话李楚都快背下来了,也懒得回应,只是颔首道:“请讲。”
周大福也不多废话,直接道:“说起来这也着实是一件怪事!开绸缎庄的薛掌柜家里遭了命案,他连带着几位下人被害,且死状极为凄惨!但奇怪的是,死的全都是男人!他家里主人带家丁,男性一个不留,女性却毫发无损。包括薛掌柜新纳的小妾,和他睡一张床上都没事。”
“咦?”
李楚也有些纳闷,这种事他倒是没见过。不过他的见识也确实不多,世上邪物千奇百怪,有些新鲜的很正常。
“调查走访之后,我怀疑此事与怨灵有关。”周大福继续道:“所以想请小道长随我走一趟。”
“可以。”李楚点头。
“可能今晚还要住在那边。”周大福又道。
李楚眉峰微蹙。
如果晚上住在镇里的话,那就代表今天的修行没法做了,自己坚持了许多天的刷怪记录也要断掉。
周大福忙道:“可以加钱。”
他与李楚打的交道多,很清楚他的习性,知道包夜是另外的价钱。
官府中人如果请修行中人出手相助,是可以领一笔赏金的,按案子的难办程度,赏金高低不等,但总体来说相当可观。
其实周大福还可以去杭州城向上峰求助,杭州城里有朝天阙的驻所,可以请到隶属朝廷的修者帮忙。只不过朝天阙人手繁忙,另外总是求助也会给人一种办案无能的印象,功劳还会被分薄。如此一来,镇上的捕头们就更愿意找周边的修者。
虽然多了一笔赏金支出,但赏金是朝廷出。公家的钱,能叫钱吗?
这样操作下来,李楚领赏金,他领功劳。或许你有的赚,我也绝对不亏……
闻言,李楚的眉头立刻舒展开:“周捕头说的哪里话,为了本镇的安宁,此事我当然责无旁贷!我这就去和师傅打个招呼。”
“小道长高义。”周大福道。
李楚起身去后院,走了几步还不忘回头强调一遍:“这不是钱的事儿。”
“自然。”
周大福笑容满面地附和,同时心中暗道一句,我信你个鬼。
李楚来到后院。
余七安还在石桌旁,手捧经卷诵读,衣袂飘飘,仙气飘飘。
“师傅。”李楚开口道:“镇上周捕头唤我去帮忙处理一起可能与怨灵相关的案子,可能今晚不会回来。”
余七安抬眼,关切道:“万事小心,一定要注意安全。如果有对付不了的邪祟,千万留得性命,回来告诉为师,为师替你兜底。”
“弟子明白!”
闻听此言,李楚略为振奋,这就是他每次出去办事都信心满满的原因。
有师傅兜底!
得了余七安这一句话,天下大可去得。遇见什么对付不了的妖魔鬼怪,回来找师傅就好,多么令人心安。
……
看着李楚背上铁剑离开良久,余七安才把视线重新落回到手中的画册上。
只听他隐约喃喃道:“如果余杭镇出了你都打不过的邪物,可千万要回来告诉为师……到时候咱们师徒俩一起跑路……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微风拂过,翻动着画册的封面,依稀是三个大字,九、尾、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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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我有其他的超度方式
“大娘子!是大娘子!”
薛杨氏失魂落魄地拽着面前俊秀道士的胳膊,就像抓着唯一一根救命稻草,凄凄惨惨地叫道。
她是绸缎庄掌柜薛大勇的小妾,入门才不过三天。此时尽管未施脂粉、装发凌乱,依然能看出是个体态娇柔的美人。
李楚安抚道:“薛夫人先不必惊慌,请将昨晚的情形原原本本再与我叙述一遍。”
说着,他不动声色地抽出手臂。
不然薛杨氏总是抱着他的胳膊在胸口蹭来蹭去,会让人无法冷静思考。
很痒。
“对啊,小娘子你大可放心,有本捕头和小李道长在,保证能够护你们周全!”
周大福拍着胸脯道,同时将一只毛茸茸的大手攀上薛杨氏的香肩摩挲了两下。
年轻、貌美、未亡人!马上还要继承薛家偌大家业。周捕头乐不得想全身心地抚慰她一番,好让她知道一下什么叫官民鱼水情。
不过薛杨氏抬起梨花带雨的脸,打量了下周大福,又看了看李楚,旋即白了周大福一眼,一扭身子甩开他的咸猪手。
她重新抱起李楚的另一只胳膊,哭诉道:“那我便说与小道长听,你一定要保护奴家啊!”
这骚娘们!吓成这样子也不忘往模样俊的男人身上扑!周大福心里忿忿地骂了一声。
当然,只是无能狂怒罢了。
“是大娘子!我昨晚看得清清楚楚!”薛杨氏开始断断续续地讲道:“我嫁进来第一天,本该给大娘子敬茶的,但是……但是她不肯接纳我。老爷说,不用理她,便把大娘子赶到偏院去了。”
“谁知第二天,就昨天早上,那边突然都在喊,说大娘子出事了!晚饭时我问老爷怎么回事,他说大娘子出了点意外,死了。可是……可是我听下人说,都说大娘子是自尽的。”
“当时我就害怕极了,我我我,我嫁进来就知道自己是小妾,可从来没想过跟她争宠啊!万一她变成鬼,来找我报仇怎么办?”
“然后昨天半夜,我想起夜。我睡在床靠外边,老爷睡在床靠里边。当时我起身,发现左边有人,我就想从另一边下床,然后发现……我发现……另一边也有人!”
“我赶紧揉眼睛去看,发现左边躺着的是大娘子!她满脸都是青色的,浑身发冷,我第一时间以为是谁把她的尸身摆上床了,然后……她突然睁眼了!”
“再然后……我就吓得晕了过去。”
周大福在旁边点点头,设身处地想想那个场景,确实有点恐怖。
“等我再醒过来,就是今天早上,丫鬟们把我叫醒。我才发现,我身边的老爷已经不成人形了。简直就像是一滩烂肉,大娘子不知道怎么折磨他的,我是真的一点都没看到。丫鬟们还说,家里的男人都死了,家丁、花匠、车把式……光剩下我们女子了。”
“是大娘子在找男人报仇啊!”
“她肯定还在这里,她是带着怨气死的,不会走远的。她这次没杀我们,谁知道下次会不会杀我们。”
“放心,不会有下次的。”李楚笃定地说道,终于听薛杨氏说完了所有的话,他毅然抽出自己的胳膊,并退出了五步远,和她拉开距离。
薛杨氏怀里一空,失落地望了李楚一眼。
周大福赶紧把自己强劲的臂弯凑上去。
薛杨氏眨眨眼,转身和旁边的丫鬟抱在一起,又抽泣起来。
周大福讨了个没趣,讪讪地走到李楚这里来,小声问道:“怎么样?”
李楚踱步走进卧室,一入眼就是一面满是鲜血的屏风,还有丝丝条条的碎肉粘在地上、床榻上、甚至天花板上。尽管大部分尸身都已经被清理走了,还是令人不忍卒视。
他反问道:“尸体周捕头都已经看过了吗?”
“别提了。”周大福一脸晦气:“那些下人还好点,是被活活咬死,最多有几道抓痕。薛大勇的死状可太惨了,比千刀万剐还惨!就像是把人身上的肉用指甲一绺一绺撕下来似的!不可能是人干的,就算是野兽也干不出这种事。我早上看了一眼,把昨天晚饭都吐出来了!”
李楚点点头,随着打怪升级,他的五感也都变得超乎常人的敏锐。此时能够清晰地感知到,这屋子里有一股令人作呕的阴冷气息,与之前闹鬼的地方差不多,就是鬼物出现后残留的阴气。
“听薛杨氏的叙述,也确实像是怨灵作案。”李楚道:“那我今晚就留在这里,看看她还会不会再出现。”
所谓怨灵,是人在怀着极度怨恨的情况下死去时有可能化成的一种鬼物,仅靠一口怨气留存阳世。
怨灵大多数是地缚鬼,即无法离开自己死亡之地的鬼怪。死后灵智会逐渐消散,它们会遗忘大部分事情,只记得复仇,即使已经杀死了仇人,还是会留在原地向更多无辜的人下手。
随着怨灵害死的人越来越多,它所积攒的怨气也会越来越重,所以必须趁早予以清除才行。
“不过还是有一些疑点的。”周大福又摸着下巴,思忖道:“怨灵没有那么好产生,我当捕快几十年,也就碰上过三两次,都是有惊天的冤屈。按道理,这薛家大娘子不过是个善妒的妇女,就算她受了冷落,也不至于就非要以死明志。而且如果她是自尽,又不是被人害死,怎么那么容易就化作怨灵了?”
他的怀疑也有道理,怨灵如果那么容易产生,那随便一个小心眼死了之后都可以害人了。
“你是说有可能是薛大勇害死了自己的夫人?”李楚问道。
“不知道,不过也不重要了。”周大福一摊手,“反正薛大勇也下了阴曹地府,让他们夫妻两个自己对质吧。”
说罢,两人走出薛家卧房。
院子里,随着正午的日头照射,宅子里的阴气似乎都被驱散了,薛杨氏的精神也稍稍稳定了些。
见两人过来,她一双哭肿了的杏眼水汪汪地望着李楚:“小道长,你可千万要帮我好好做一场法事。需要神台、香烛、符纸一应物事,你可以尽管吩咐,奴家全都替你准备最好的。”
“额。”李楚迟疑了下,如实道:“我不会做法事。”
薛杨氏一怔:“道士不会做法事?周捕头不是请你来超度大娘子的吗?”
“设坛……诵经……做法,这些我确实不太会。”李楚淡然答道:“不过请放心,我有其他的超度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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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男人都该死(小道士除外)
本来商定好李楚和一众捕快一起守在薛家,等待怨灵现身。
但衙门里的捕快们都仗义得很,当着薛家残余女眷的面,个个拍着胸脯三吹六哨,号称必然驱除邪祟,还她们一个美丽家园。
等将薛家女眷都安置到附近客栈以后,天色渐晚,这些捕快们就都来了事情。
有的家里老娘生病,有的家里老婆偷人,有的家里老娘偷人……总之一下子作鸟兽散。
最后周大福怒极:“他娘的,老子去个茅厕的功夫,一个不留神就让这帮孙子溜掉了!小李道长你别急,我这就去把他们一个个抓回来!”
周捕头说完便雄赳赳气昂昂地踏出门去,而后……再也没有回来。
不过李楚早就知道他们是这副德行了。
他也乐得驱鬼的时候旁边没有人碍手碍脚。
……
薛家偏院的卧室内。
李楚坐在屏风后的一张太师椅上,膝间横剑,安静地等待着怨灵出现。
这间卧室冷冷清清,陈设极为简单,和后院那间装潢华丽的大卧室对比强烈,也难怪薛家大娘子骤然被赶到这里,心中会产生那么浓重的怨气。
光秃秃的房梁上有一道磨损的白痕,那就是大娘子上吊的地方,她所化成的怨灵也将由这里出现。
余杭镇的夜静悄悄。
晚风把柳枝轻轻地摇。
因为是夏天,卧室里前后的门窗都开着,一股过堂风穿进来,有些清凉。
这股清凉须臾转化为些许的寒意。
很快变得越来越冷。
又一阵风起,突然将屋内本就不亮的灯火吹灭。
一直闭目养神的李楚陡然睁开双眼,有东西出现了!
悄无声息间,屏风前面,那房梁上不知何事多出了一道悬挂的身影。
它的脖子被拉得老长,舌头摇曳,隔着屏风能看见身着厚重的盛装,看样式又像是敛服。
当李楚睁眼看向她的时候,他感觉到,这挂在上面的身影也在打量自己。
良久,房间内响起幽幽森冷的声音:“男人都得死——”
李楚蹙眉,沉吟了下,道:“大娘子,其实你完全不必如此,若是薛大勇辜负了你,你自是也认清了一个负心人,但又何必搭上自己的性命来报复。”
怨灵残余的灵智不多,他不知道这番交流有没有效,但是觉得该讲的道理还是要讲。
每个怨灵都是怀着一口怨气而死,他希望它们不要再怀着这一口怨气魂飞魄散。
但那声音又响起:“男人都得死——”
这次语调更加凄厉,外面的阴风刮得更急了,直呼呼作响,门窗随之咣当咣当地撞。
李楚又道:“我知你心中有怨,但人不能用伤害自己的方式消解仇恨。此番纵是薛大勇被你害死,但你自己也不得善终,何必呢?”
那声音依旧不依不饶:“男人都得死——”
随着她第三遍喊出这句话,整间房间已经变得寒冷彻骨,甚至有水雾凝成细霜。
李楚的眼前也开始出现幻觉,外面依稀响着婚礼的喜乐,屋子里却有一个肝肠寸断的女子,在一片黑暗中凄惨自缢。盛夏三伏,却如堕冰窟。
“就算你化为怨灵报复,也不该迁怒所有的男人。”李楚不管不顾,继续道:“世间若有对立,也只该是好人与坏人对立,无论如何也不该把男人和女人对立。你害了薛大勇还不算完,薛家的那些家丁又何其无辜?”
李楚说完了自己要讲的最后一句话。
那悬在房梁上的身影摇晃起来,似乎随时要挣脱颈间长绳的束缚,尖利的声音再次不知如何从那喉咙里发出:“男人都得死——”
李楚听着这一如既往的叫声,无奈地叹了口气。
和怨灵讲道理果然行不通啊。
人类的本质都是复读机。
怨灵更是。
嘭!
一声爆鸣,那长绳被挣断,悬着的身形落地却没有倒,而是稳稳地站在原处!下一秒,便穿越了屏风!
霎时间,李楚见到了这位大娘子的真面目。
她穿着厚重的白色敛服,满脸可怖的铁青色,已然看不出生前的五官了,最醒目的自然是那摇曳的红色长舌。
她来到李楚面前,张起双手,做势前扑,指甲暴涨的十指就欲挥出,伴随着她的唯一台词:“男人都……”
李楚双目一凝,右手已然握在剑鞘。
仗剑杀鬼就在瞬息之间!
但大娘子的声音与动作却同时滞住!
她长长的脖颈忽然间变得僵硬,身子弓着,却没扑上来,反而踟蹰着退后了两步。
因为双手恰好高举,本来是要出爪攻击,现在看起来倒像是要投降的架势。
“男人……男人……”她嗓子里呜咽着,半晌,吭出一声:“好英俊的男人。”
嗯?
李楚额头浮起迷惑的黑线。
这突然一句夸奖怎么回事?虽然这句话他每天都要听许多遍,但在这种场景下听还是蛮新奇的体验。
“男人……男人都……”大娘子眼中的猩红血光聚而复散,似乎内心正在经历痛苦地挣扎。
李楚放任她天人交战,没有趁机出手。
她僵硬地摇晃了半天,最后,似乎是深邃的黑色占据了上风。
周遭的阴风忽然停下了。
“如果薛大勇长得如此英俊,我可能也不会恨他了。”她的声音平静下来,不再是那种凄厉的语调。
虽然感觉怪怪的,但是……
怨气似乎没有那般浓郁了。
“大娘子……可是已经放下了心中怨念?”李楚手握着剑柄,一时犹豫着要不要出剑。
“呵呵,哪有那么容易。”大娘子摇头冷笑,红色长舌甩来甩去。
明明是一个简单的动作,由她做出来也分外骇人。
李楚闻言,又欲拔剑出鞘。
他的力道已经递到了手腕,忽然见大娘子抬起头,一张恐怖的铁青面孔看向他。
“但是,若小道长你肯抱我一下,那我大概就能放下了。”
哈?
李楚头顶瞬间冒出一圈问号。
他见过的世面确实不多,还真不知道,驱鬼……有这个流程吗?
“我这辈子还没抱过这么俊的男人呢。”大娘子又道。
听语气似乎还有些娇羞?
李楚怔了怔,盯着大娘子的脸,这张脸实在有些不入眼。
更何况,让怨灵欺近己身,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
但是……
如果这样能够消解她的怨气的话……
李楚右手松开剑鞘,面无表情地,缓缓张开怀抱。
大娘子的脸上似乎是露出了笑容,她飞扑上来,却没有伸出双爪,她说的是真心话。
事实上,她并没有抱到李楚。
鬼物是虚体,人类是实体,二者可以靠灵力互相攻击,但是彼此无法接触。
在飞向李楚的过程中,她的身躯就开始消弭。
一点点回忆在脑海中涌现出来。
在她年轻时,也有过英俊的年轻人提亲,虽然不及这小道士一半,但也是十里八乡有名的俊后生了。
但她却属意了相貌丑陋的薛大勇,因为她觉得长得丑的人更踏实。
正因如此,之后的日子里,她对薛大勇常怀一份怨气。
老娘放弃了俊小伙,跟了你这个丑人,你自然要对我好。
怀着这样的心态,即使是再恩爱的夫妻,也会生出间隙。
薛大勇纳妾,实则是压倒她的最后一根稻草。
她没想到那个一直怂包一样的薛大勇敢不顾自己的反对纳妾,还敢为了那小妾将自己赶到偏院来。
在她心中怨气冲天的时候,恰好那个人出现了……
对了!
大娘子猛然睁开眼,她有话想告诉这小道士!
但已然说不出口了,当怨灵失去了最后一口怨气,便会就此烟消云散。
李楚看着大娘子在朝自己飞来的过程中消散,眨了眨眼,松了一口气。
然后,他摸了摸自己的脸。
虽然经常听旁人说自己英俊,但其实他心里并没有太明确的概念。
甚至于,他一直觉得自己的长相平平无奇。
因为他脸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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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怪就怪你倒霉(狞笑)
人们开玩笑说一个人丑,常说他长得辟邪。
其实鬼才不怕丑人,一个人长相再丑,还能有鬼丑吗?
今天李楚用亲身经历证明了,帅才能辟邪。
解决了怨灵,他没有在空荡荡的薛家宅子里逗留,而是径自走了出去。
刚出大门走上大街,就听见对面街传来一阵吆喝。
周大福带着一班捕快从对过的小巷子里钻出来,匆匆忙忙叫道:“小李道长,你这是去哪啊?”
李楚没回答,而是奇怪地打量了下他们。
稍一思忖他就猜到,这些公人根本就没有溜,就是全都害怕不敢进来,才一群人在小巷子里观望着。
现在跑出来,可能是以为自己也要溜掉。
来到近前,周大福被他的视线扫得面皮发烫,嘿嘿一笑道:“我这刚把兄弟们找回来,想要回来给你掠阵呢,咱们可以开始了!”
李楚摇摇头:“已经结束了。”
“啊?”一众捕快大为诧异。
周大福也惊道:“小李道长你……把大娘子……结束了……这么快?”
“嗯,比较顺利。”李楚淡淡说道。
看了看捕快们的脸,他决定把驱邪的过程一句话带过,以免他们伤心。
“那你这是准备去哪啊?”周大福知道李楚不会撒谎,顿时也松了一口气,脸上又堆起笑容。
李楚道:“时候还早,我准备先回十里坡了。”
刚刚入夜不久,他如果现在回去刷怪,基本不会落下每日进度,这让他觉得很满意。
顿了下,他又道:“不过我提前驱除了怨灵,赏金应该还是按商量好的给吧?”
“放心吧,赏金没问题。”周大福一摆手,又凑过来拽了拽李楚的袖子,小声说道:“今晚上要不咱爷们儿庆祝下,一起去花花草草?”
“花花草草?”李楚不解。
旁边捕快坏笑道:“就是去春满楼,花花钱、草草……”
李楚汗颜,婉拒道:“不了。”
又有捕快笑道:“小李道长是不是不好意思啊?放心吧,这种事习惯了就好了。”
“我是觉得……”李楚抬眼看向他,慢条斯理地说道:“这种事没必要花钱吧。”
随即,他朝众人点了点头,转身离去。
看着他笔直的背影,有个老捕快小声嗤笑了一句:“看不出这小道士还是个守财奴,嘁,没有花哪来的草啊。”
但说完他立马觉得不太对劲。
想想李楚的脸,好像……哪怕让春满楼的姐儿们倒贴钱,也不会有人拒绝。
这样想来,也难怪他会觉得没必要花钱。
一群捕快互相对视了几眼,忽然觉得今晚的风有些凉。
“他娘的!”有人气地骂了句娘。
尽管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气什么。
……
清凉的夏夜,星月朗朗。
余杭镇到十里坡,也就是短短十里路,李楚就算不紧不慢地走,一会儿也就到了。
沿途虽然是宽敞的官道,但两旁都是野林地,没有任何人影。
河洛朝的宵禁虽然不算严格,但城门把控还是较严的。更何况这可是邪物横行的世界,除非有十万火急的大事,正常人都不会大晚上出城去走夜路。
当然,修行中人除外。
走着走着,在中途的半江亭附近,李楚察觉到有些不对。
周围太安静了,野外的夏夜应该有很多活物才对,水洼里的蛤蟆、林中的鼠鸟、树上的知了、山中嗥叫的野兽,平时都吵吵闹闹的,此刻却全都消失了。
而且鼻端开始传来一股腥臭的味道。
妖魔鬼怪四类邪物,这其中妖气腥臭,闻久了会让凡人眩晕。魔气刺鼻,会让凡人心生戾气。鬼气阴寒,会让凡人恶心欲呕。
怪物作为天下异种精怪的集合,千奇百怪,实际上并不属于同类,也没有统一的气息类别。
可以说,气息是邪物最鲜明的特征,也是最重要的判断依据。正因为绝大多数邪物都无法隐匿自己的气息,它们才只能在人类的聚居地外活动。
若非如此,世间邪物都可以随意混入城池,那人类可能就无法如此安宁了。
李楚可以断定,现在闻到的味道就是妖气。
而且是他之前从没感受过的浓郁。
出于谨慎,他不打算多生事端,加快脚步想要赶紧回到德云观。
但事情偏偏躲不开。
快走了三步,他的腰部好像突然触碰到了一条细小却坚韧的丝线,一股弹力骤然反馈回来。
他飞快地一拧身退开,发现白色的腰带已经被腐蚀得发黑了。
这丝线有毒!
借着通明的月色,他放亮眼睛仔细扫视四周,才发现前方的丝线呈八卦状,像是一张巨大的蛛网!
不止是官道被封堵住,两边的树林中也密密麻麻地布满了这种黑色丝线!有很几具动物尸体倒在林间草地,看来是触碰到丝线后毒发身亡。
高低左右,飞鸟难逃。
这是要做什么,捕猎吗?
李楚还是第一次遇见这种事情,他小心地退后了两步,想要寻找另外的道路。
这时,一道黑色人影从路边的半江亭里闪了出来。
听到动静,李楚马上看过去。
就见一名身着黑色劲装、束袖绑腿的秃头男子出现。
李楚不知道他为什么穿夜行衣,因为这意义不是很大。
他的光头在夜里实在是太显眼了!月光照上去,反射出来如同一道光环罩身。如果李楚信佛,简直要给他跪下磕头了。
也正因为他的光头太亮,灯下黑的缘故,让人反倒看不清他的五官。
还是因为这颗光头,李楚第二眼才发现,他身上最惊人的地方不是脑袋,而是手臂。
他足足有八条手臂!
看上去每一条都健硕强劲、肌肉虬结。
随着他身形出现,周遭的妖气更加浓郁,而且荡起涟漪,显然他就是正主。
李楚凝视着他,没有出声。他遇见的妖怪不多,在不知道对方来路的情况下,不知道如何开口。
这八臂人也打量了下李楚,年纪轻轻,没有真气波动,看来只是个平平无奇的小道士。
于是他发出一阵哼哼哈哈的怪笑。
就在李楚不懂他在笑什么的时候,他陡然发动!
八臂人迅速抬起一只右手,只见他掌心裂开一个黑黢黢的缝隙,嗤一声,射出一道黑色光束,在夜色中近于无形!
若不是李楚眼力极佳,几乎看不见这道黑光,他忙一横移,堪堪避开了这道黑光。
地上响起嘶嘶的怪响,李楚才看出这道黑光是一道毒液,落在官道上,瞬间便将官道的砂土腐蚀穿孔!如果落在人身上,定是骨肉难全。
李楚凝眉看向他:“我与你无冤无仇,为何突下杀手?”
“嘿嘿嘿嘿。”八臂人残忍地狞笑道:“谁让你今夜出现在这儿呢,怪就怪你倒霉吧!”
八臂人仰起头,李楚才看清,他的一张脸上竟然长着两排眼睛!十分骇人!
他张开全部八臂立于月下,凶神恶煞,状若邪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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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到底谁倒霉?
八臂人走得很安详。
……
当他冲李楚露出自己有八颗眼珠的狞笑面孔,李楚着实被他惊到了一下。
“能死在本大爷的千蛛妖毒之下,也是你这蝼蚁的福气!你的魂魄将化为我千蛛妖毒的一份子,随着本大爷继续杀戮!嘿嘿嘿,趁你还活着尽情的恐惧吧,你的恐惧越多,炼化出来的魂毒就越纯粹!”
八臂人残忍地叫道,恐怖的面容、恐怖的嗓音、恐怖的话语,心智稍微脆弱些的人可能已经被吓得腿软了。
或许他就是要猎物恐惧。
他也确实如愿了。
李楚越听越觉得这妖物实力不俗,若让他再放出妖法攻击,自己恐怕难以抵挡!
怀着这样的恐惧,李楚选择了先下手为强。
呛啷啷一声。
拔剑,出剑,一气呵成。
那一秒,台词还没说完的八臂人,忽然看到了自己此生所见过最绚烂的画面。
脑海里忽然蹦出了他听过的为数不多的诗词中的一句。
一剑光寒……多少州来着?
宛若游龙天降,恰似匹练行空,人间竟有如此浩荡的剑气吗?
他那张有八颗眼珠的脸庞疯狂扭曲起来,八枚瞳孔瞬间放大。
那一瞬间,他心底忽然产生了一个有些离谱的念头。
我不过是一只百余年道行的小小蜘蛛精……
究竟是何德何能……
可以死在这样的剑下……
我配吗?
除此之外,还有一些深深的迷惑。
比如一个没有真气波动的人类是怎样斩出这样一剑的?
为什么在一个不起眼小镇外的路边都能随随便便碰到这种人?
就算这是自己作恶多端的报应,那是不是也来得太夸张了一些?
今晚出现在这……到底是谁倒霉?
但是他都没机会知道答案了,甚至连问题都来不及想完。
千言万语,只化成两个字从他口中喊出。
“误会——”
确实是误会……本以为是个可以随手收拾的凡人,要知道是这种角色,傻子才会跳出来找死。
好像有一道惊雷划过,林间的天空被白芒耀亮了一瞬。
那八臂挥舞的黑色身影被瞬间吞没。
李楚眨了眨眼。
刚才……是不是有人喊了误会。
算了。
假装没听到好了。
反正听他竟然要收割生魂来炼化毒液,决计不是什么良善的好妖。
一大团浓郁的经验值汇聚到他身上,李楚颇为满意。虽然耽搁了一些时间,不过这一剑的收获已经可以顶平时几天了。
但……
实在太过凶险了。
这种事情还是少遇到为好。
打怪升级虽然会自己体内灵力增加、精神也变得强大,但是外在的体魄却没有得到太大的提升。
现在自己就像是游戏里高攻低防的输出位,纵使可以一剑秒杀一些“弱小”的邪物,可稍有不慎,也还是会丢掉性命。
刚才那八臂妖物若没有那么多废话,自己说不定已经被他炼成毒液了。
如果下次遇到个哑巴怎么办?
想到此处,李楚不禁一阵后怕。
他就此定下决心,要想办法让自己肉一点才行!
……
随着八臂妖物的死,它在方圆百丈内布下的繁复蛛网全部脱落,变为普通脆弱蛛丝。
正如它所说,这丝线上面的毒与魂魄有关,随着它的魂飞魄散,蛛丝上的法力与毒性也就此消失。
李楚施施然迈步,继续朝德云观走去。
他打算把刷怪的事情先放一下,今晚有些不太平,在外面闲逛可能会有事发生。
所幸接下来的路走得风平浪静。
夜色下,小小道观在坡上亮着一点晕黄的灯光。
那是家的光芒。
原本李楚跟师傅说今晚不回来的,想不到回来得比往常还要早很多。
不过对老道士来说都一样,他的作息非常健康,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李楚像往日一样,小心翼翼地进门,跟三清祖师点头示意,回到自己的卧房。
习惯了每天这时候都在刷怪的日子,此时突然空下来,他居然有些不知道做什么。
古代人的夜生活实在是太贫乏了。
不过也可能是自己的原因。
想一想余杭镇的周大福他们,现在花花草草的,应该就很丰富了。
但李楚始终觉得,那种娱乐方式也不过丰富那三五秒而已。短暂的丰富过后,是更加深刻的贫乏。
又贫又乏。
就在这时,外面大门响起了有些急促的敲门声。
铛铛铛——
李楚又起身去开门。
道观和寺庙都有接纳行人的作用,有些找不到客栈的夜行人或者住不起客栈的穷人,会选择来观庙寄宿。
德云观也偶尔会有。
他来到前院,打开门。
敲门的是个身着褐色布衣、外面罩着长儒衫的中年文士,面白无须,看上去温文尔雅。
他的身后停着一辆马车,令李楚有些诧异的是,看装潢与徽记,这辆居然是官家车驾。
通常起码要知县级别才会给配一辆这种车,因为余杭县的县治之所也在余杭镇,所以李楚曾经见过这样的车驾。
“小道长。”中年文士一拱手,闻声道:“我父女二人行至此地,想借宿一晚,不知可否?”
“请进。”李楚点头,将文士请进来。
中年文士见他同意,便回身叫了声:“柔儿。”
马车车帘掀开,走下来一位身穿水蓝色裙裳的绰约女子,她一头长发茂密如海藻,只简单地束起。肌肤白如象牙,脸很小,五官却明晰,尤其一双眉眼,恰似两汪清湖。加之身形高挑,气质淡雅,仿佛一朵白云出釉而来。
女子下车缓步上前,见了李楚,一双漂亮的眸子闪烁了下。
李楚点头示意,而后道:“只是我们小道观不太宽绰,只有两间卧房。我去和师傅挤一挤,可能要委屈二位住一间了。”
“无妨的,小道长能容留我们,已经是很感激了。”文士微笑道。
当下二人在前殿稍作等候,李楚给他们倒了些水,自去收拾了下床铺。
将自己的卧室搭上一架新的床板,再换上新被褥,很快便收拾好了。
他又来前殿通知两人:“二位久等了,卧室已经收拾好了,”
“多谢小道长。”文士再次道谢,而后对女子道:“柔儿,你先进去。”
女子点头,款款进了房中。
中年文士这才对李楚说道:“还请小师傅代为照顾我女儿一阵,至少要到明日午时,才可让她离开。”
“嗯?”李楚一怔,听这文士的口气,好像自己不打算留宿了?
中年文士似乎看到了他疑惑的神情,微笑道:“实不相瞒,在下……唉,恐怕命不久矣。若留在此处,恐怕还会连累了你们。是以无论如何,我必须离开。但我女儿是无辜的,我见小道长你不像坏人,才放心把她暂时托付。”
听他语气淡然,想不到说的都是生死大事,李楚也不明就里,只能点头答应。
谁知此时院里忽然响起一个坚定的声音:“我和爹爹一起走!”
方才进了卧室的女子竟然又回来了。
其实她偷偷开门,蹑手蹑脚地重新靠近前殿,李楚都是听到的。只是他没想到文士交代给自己的事情如此严重,再想出言提醒已经来不及了。
“柔儿,傻孩子。”中年文士见女儿回来,叹息道:“先前我收到的消息,他们重金请了青翼楼的妖人杀我。那青翼楼派出的八臂修罗已然放出话来,绝不可能让我活着到达余杭镇!他势必在前路拦截,你又何苦陪我送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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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人家很尴尬的
八臂修罗?
李楚心中一动,想开口询问。
那唤作柔儿的女子却不许他插嘴。
她看着中年文士,颤声道:“爹爹既然明知有妖魔拦路,为何还要一意前行?我们一起去别处可以吗?昨日里你不是还说江南景色好,生平未见。咱们不去余杭镇,一起去游览别处的景色不好吗?或者乘船出海,你不是一直向往海外诸国风土吗?”
“呵。”中年文士笑着摇摇头:“我公孙辙乃朝廷命官!纵然贬谪至此,若因一介妖人恐吓便落荒而逃,朝廷尊严何在?反之,我若是死在赴任途中,岂不更能证明那杨氏老贼的嚣张跋扈!纵使不能扳倒他,也可以动摇圣上心中对他的信任。这样的事情,一件、两件,总有一天会足以推翻他杨家的高楼!”
“朝廷有无数的官,可是女儿只有一个父亲。”女子目光哀婉:“爹爹就不能为了女儿放下朝中那些无谓的争斗吗?”
“放不下了,朝廷是个泥潭,但若想真心实意地为百姓做事,就必须进入其中与人争斗。不知不觉间,我早已泥足深陷。”文士的目光越过前殿大门,眺望远天,“若是你娘亲还在世,她一定懂我的选择。”
“好。”女子点头:“女儿不敢左右父亲的决定,但你若一心赴死,那女儿必须与你同行!”
“柔儿!”文士紧握住她的双手:“你为何这么傻啊?爹知道你外表看似柔弱,实则内心刚强之极。但事已至此,都是我一个人的选择。你青春年华,没见识过、经历过的事情还有很多,大可不必为这些事而牺牲。”
“女儿年龄虽小,却也懂得道理,还要多亏父亲自小教我读书。”女子仰头,直视着文士的眼睛:“难道父亲看不起女儿,觉得女子就不配为大义赴死吗?”
她的声音清朗柔和,所说的话却字字铿锵。
“唉——”文士深深地叹息一声:“我此生最大的骄傲,不是当年考过状元,也不是做过多大的官,就是有你这样一个好女儿啊!朝歌城子弟无数,比得上你的又有几个?可是……”
“女儿懂父亲的心意。”女子忽然露出淡淡的笑容:“你也是我最大的骄傲!所以父亲也不必多言,女儿心意已决!”
“我公孙辙自问这一生上不愧对天子,下不愧对黎民,俯仰无愧黎民百姓!唯独对你们母女二人,我真是三生三世也还不完!”
他一把将女儿抱在怀里,女子在微笑,文士反倒涕泪纵横、泣不成声。
“父亲……”
“柔儿啊……”
看着他们总算暂时缓下交谈,李楚终于得空,他淡淡地问了一句:“请问先生所说的八臂修罗,可是一个有八条手臂的妖人?”
嗯?
文士抬起头愣了一下,父女俩一起目光怪异地看向这个小道士。
我们这边正舍生取义父女情深慷慨激昂,你突然问我八臂修罗是不是有八条手?
你不觉得自己有点问题吗?
可是看李楚一本正经的样子,中年文士犹豫了下,擦擦眼泪,随口回答道:“或许有吧……又或许没有,青翼楼专门驱使妖物作为刺客,有八条手臂也不出奇,如果仅是个绰号……也有可能。”
这等于没有回答……
李楚又追问道:“还有吗?”
“我只听说他是青翼楼的铜牌杀手,最擅长捕猎和追杀。如果目标不多挣扎,他也会给对方一个痛快。如果目标逃跑,被他抓到以后,就会受到残酷的折磨,甚至将人魂魄炼化,让其永世不能超生。”
文士仔细答道,经过李楚这一打岔,他感觉气氛已经不对了,再想哭也哭不出来了,干脆就把自己知道的都说了出来。
他说完,转回身又看向女儿,重新酝酿情绪,还准备再说些什么。
就听李楚道:“这个八臂修罗可能已经死了。”
“嗯?”文士又猛然一愣。
“方才我从余杭镇回来的途中,遇见一个妖物拦路,我被迫将他斩杀。”李楚淡然说道:“现在想来,他很有可能是那个准备拦截你们的八臂修罗。”
文士再愣。
倒是女子睁大了眸子:“小道长,你说的可是真的?”
“当然。”李楚脸上仍旧波澜不惊。
但这表情落在他们眼里,就好像是在说,一只妖怪嘛,路过随手杀一杀,也没什么了不起的。
虽然事情确实如此。
“小道长,你是修行中人?”文士有些难以置信地打量着李楚。
“嗯。”李楚点点头,又道:“我看今晚二位不如在此歇下,明天一早我再送你们前往余杭镇。如果有妖物上门也不怕,即使我的修为不足以护住二位……还有我的师傅在。”
李楚指了指那一侧的卧房:“我师傅的修为,通天彻地!”
父女二人都瞪大了眼睛,没想到在这样的一座山野小道观,竟然藏着两位高人。
尤其是中年文士,想起自己刚刚在小道士面前演的戏码,顿觉心情复杂。
虽然这小道士救了自己的命,但他还是很想说一句……
下次这种话就早点说出来嘛。
不然人家很尴尬的。
……
第二天一早,李楚额外多准备了一些清粥小菜,叫了父女二人一齐来吃早餐。
余七安日常仙风道骨地出门,看见了身姿曼妙的年轻姑娘,眼前一亮,脸上霎时间挂起了和蔼的笑容。
饭桌上,余七安发挥了他的本领,三两句话,便将两人的来历都套了出来。
原来文士名叫公孙辙,女儿名唤公孙柔,都是从朝歌城来的。
公孙辙当年状元出身,入朝十数载,官至大理寺少卿,称不上官运亨通,但也颇受器重。
只可惜他是前宰相孟有熊的门生,权臣杨鼎天斗败了孟有熊上位,孟有熊一系官员全部惨遭贬谪。
公孙辙直接被贬来江南洲,成了一个小小的余杭县令。
但是他向来受皇帝器重,杨鼎天担心他有重回朝堂的机会,便暗中雇佣了青翼楼的杀手截杀。
随他一路前来的护卫都已经被杨鼎天买通,半途就跑光了。还是其中一名护卫良心未泯,这才将前路有杀手拦截的消息告诉了公孙辙。
可即使知道了这个消息,他还是坚持要来余杭镇赴命。
听说自己面前这个一脸衰相的中年文士就是即将上任的余杭县令,余七安的眼皮不禁抖了一抖。
山高皇帝远,西北朝歌的风浪再大,到了余杭镇都起不了什么波澜。
但小小县令,虽然京都的官都看不上,在这里就是土皇帝。
想到自己刚才还色眯眯看着准县令家的小姐,余七安的眼皮又抖了两抖,饭量都骤减八成。
不过,让他纳闷的是,这父女俩跟他说话的时候都特别恭敬,看他的眼神也很奇怪。
目光中好像包含着满满的……
敬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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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不可能是剑神
: 作者:裴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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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三十天学会铁布衫
吃罢早饭,又寒暄一阵,李楚亲自驾车送公孙辙父女去镇上。
中途路过一片开阔的空地,空地上聚集了一大群人,很是热闹。听他们叫嚷的声音,好像是发现了一具大蜘蛛的尸体,体型大得吓人。
有人说是蜘蛛精渡劫失败了,立马又有人说这明明是剑伤,肯定是哪路仙人斩杀的。
李楚并不停车,甚至一扬马鞭,加速过去了。
公孙父女都是聪明人,一走一过就听出了事情大概,猜到应该是李楚昨晚所杀的八臂修罗现了原形。
公孙辙便问道:“小道长何不下车说明那是你斩杀的妖物呢?岂不扬你德云观的声威。”
“师傅一向教我,除魔卫道,不为虚名。”李楚道。
公孙辙怔了下,然后由衷敬佩地一拱手:“令师徒真乃高人也。”
李楚用手摸了摸鼻子。
他之所以不说明,一是觉得无所谓名声,二是因为……
那里本来有个亭子来着。
昨天情急之下,下手重了点。半江亭是乡邻凑钱盖的,要是让他赔钱可就得不偿失了。
马车很快停在县衙门口。
三人下车道别。
“小李道长救命之恩,必定不敢忘怀。”公孙辙躬身施礼。
“修行之人的本分而已,公孙先生不必在意。”李楚轻飘飘说道。
公孙柔一双妙目凝视着李楚,嘴唇抿了抿,说道:“小李道长,多谢你的帮助。”
只有父女俩才知道,对李楚来说或许是举手之劳一样的帮助,对他们二人是怎样绝处逢生的际遇。
李楚淡然一笑,而后告辞离去。
公孙柔望着他的背影,久久未挪动脚步。
老父亲回过头,看到女儿这副神情,拿手在她眼前晃了晃:“行了,人家走远啦。朝歌城里那么多才子王孙、江湖侠少,可没见你这样看过谁。”
公孙柔被他说得不好意思,低下头,又摇了摇头:“都不如他。”
公孙辙促狭一笑:“不如他什么?”
公孙柔又抿了下嘴唇,半天才吭声:“不如他英俊。”
“哦?”公孙辙眨眨眼:“我记得我女儿不是说过,看男人才不看脸的吗?”
公孙柔双颊一红,再也不理他了。
世上从来没有不看脸的人,如果有,那只是她还没遇到足够好看的脸……
更何况,这张脸的主人还是她的救命恩人。
……
李楚并不是特地来送公孙父女的,他自己也有一些事情需要来镇上。
今天早上,他在房中向余七安请教有没有炼体的法门。
他永远难以忘记,刚刚起床睡眼惺忪的余七安,未洗脸、未束发,咕噜噜吐出一口漱口水,而后昂首向天道:“道者,万物本源者也。术者,大道枝节者也。舍本源而求枝节,徒儿,你着相了。”
那一瞬间,他仿佛看见余七安被一股难以言喻的气息笼罩,那股气质是如此逼人,甚至令问出这问题的他心生惭愧。
可是……
这改变不了自己的肉身依然脆弱的事实。
他明白,自己可能一辈子也无法领悟到师傅的境界了。
后来,余七安又让李楚来镇上的杂书斋找一找,那里可能会有收获。
杂书斋,顾名思义,就是很杂的书斋。
书斋内的装潢极有古意,南北通透,光线充足,空气中飘荡着纸张的香气。
里面一半是新书,一半是掌柜收来的二手书,是以五花八门、应有尽有,足足摆了两层楼。
李楚上下逛了一圈,大略看了下,好像并没有类似修行秘笈之类的东西。
于是他来到柜台。
杂书斋的掌柜是个老学究,今年五十几岁还在苦读考秀才,眼睛都快看不见东西了。
但是别看他视力差,对于书斋内每本书的摆放位置他一清二楚,真正地闭着眼睛都找得到。
李楚上前问道:“掌柜的,你们这里有没有秘笈?”
“什么秘笈?”老掌柜一愣。
“就是那种关于肉身的。”李楚道:“我师傅说你这里可能会有。”
老掌柜立马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哦——”
他起身带李楚去找,边走边说道:“果然是有其师必有其徒啊,看不出你小子浓眉大眼的,也喜欢这些……”
李楚一头雾水。
直到他看见老掌柜把他带到一个隐秘的柜子前,打开柜子,里面塞得满满的画册。
《金瓶奇谈》、《聊斋风月》、《白玉蒲团》、《官人吾要》……
李楚看着这些奇怪的名字,一时陷入沉思。
“老掌柜,你可能误会了。”他将视线移开:“我要的是可以修行的功法秘笈,炼体功法!我要锤炼肉身,不是要看肉身。”
“修行?”老掌柜眉头紧锁:“你从道观来我书店找修行法门?这个还真没有。咦,不过锤炼肉身的,好像有些武道功法,不知道有没有合你心意的。”
说话间,老掌柜思忖了下,又带他来到另一边,在一个布满灰尘的角落翻出一柜藏书,这柜书都是些武道修行的法门。
以佛道两家为主体的修者,古时又称炼气士。
对他们来说,只有在入门阶段才会学习武道,因为这时真气未成,需要自保。能炼出真气以后,他们便不会再习武。
炼气士追求的,是神通。
但炼气士门槛较高,必须有灵根才能修行。天生灵根者,万中无一。
武道修行就没有这般限制,任何人都可以一路习武强身,一样能增强实力。
所以在任何时代,武道修者都比炼气士更多。相应的,武道的传承在民间散布的也更广,即使是这样镇上的书斋,也会有一柜子武道的功法秘笈。
只不过这种可以轻易得到的功法秘笈,一定不会多高端就是了。
可能是因为灵根的缘故,炼气士对于武者一向是鄙视的。
尽管修到极致的人间武夫一点不弱于巅峰炼气士,甚至纯战力还要更强。
尽管十二仙门中就有修纯正武道的天王山一脉。
但是不管,就是鄙视。
所以如果是正统的道门修者,定然是不屑于修行武道功法的。
但是李楚根本不是道门修者,他甚至连灵根都没有,心里自然也不存在鄙视链。
于是他问道:“有劳掌柜的,这其中可有炼体的功法?”
“有的。”老掌柜俯身下去,埋头一阵翻,激起阵阵灰尘。片刻之后,他才将一本薄薄的、旧旧的黄色册子怼到李楚脸上。
只见上面八个大字。
《三十天学会铁布衫》
【 在 dormouseBHU 的大作中提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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