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島小姐走了,一个人孤单地走了。
上周六晚上,我朋友照例推开她家的房门想跟她问个好。
在满屋堆得天花板一样高的杂乱的物件之间勉强地钻到漆黑的屋内,发现她头冲下栽倒在垃圾桶里,身体已经凉了。
之后就是找人叫救护车和警察。警察来后轻车熟路地调查了一番,就叫救护车把人拉走了。
手島小姐生前将她的后事托付给了一位在外地的远房外甥,据说他也已经六十多岁了,警察深夜联系到他他也表示为难,这也是人之常情。
没有亲人,朋友们就算没作古的也无从得知。去世两天后,只有我们摆的花静静地躺在她家门口。而她家的门,也久违地静静地锁上了。
十几年前我们刚搬来时与手島小姐相识,她住在楼把角儿跟我们挨着,感觉是位热情阳光的老太太。
她家门口种了不少盆栽,经常会见到她在门口打理那些盆栽,那时候她身体还不错,不时的会和一帮七十岁的老姐妹出去喝酒。
我和她除了打招呼交流并不多,等到311大地震发生包括后续时不时停水停电的时候我们会互相照应一下,交流才慢慢多一些。
但之后很快我就搬家了,虽然跟她相邻的屋子并没有转手,但终归见面的很少了。仔细想想,大概有六七年没见了吧。
后来那间屋子借给了一位朋友住,他们之间经常一起聊天,慢慢地又和手島小姐熟悉了起来。
据说手島小姐大概九十年代初搬到了这间小屋子里。
那时候正是日本泡沫经济的末期,二十多平米的小房子也要卖到四千多万日元,
相当于同时期北京上海房价的一百倍,想必也是花了她绝大部分积蓄吧。
手島小姐一直是一个人,至于为什么是一个人,她没有多说,应该也有不少曲折。
她说她原来是家里的养女,她养父对她很好,算是幸福的回忆。
手島小姐十几年前做过一次背部的大手术,之后整个人的身体就不太好了。
再加上她一个人总爱喝酒,最近这几年可以说全身都是毛病。
同时吃十几种药,每周要费力去两次医院,再加上没人照顾居住条件不佳,日子过得艰辛。
按她的话说,什么时候走都不奇怪。
问她为什么不去敬老院,她说跟一群不认识的人在一起不自在,不自由。
去世几天前,有一次她收拾东西摔倒在了门口,大概有半个小时没起来,后来总算起来了,也没有当回事。
后来又买了两箱威士忌让人送过来,才喝了一点点,人就没了。
前些天她送给我孩子一盒子她叠的纸鹤和一套彩色铅笔,没想到成了最后的礼物。
不出预料的话,那间人都很难进去的堆满了她半辈子回忆的屋子,也将在不久之后被清理掉。
而她留给这世上的回忆也会随她自己很快逝去,就像她从未存在过。
而发这篇文章,在这异国他乡的网络上哪怕能留下一丝丝印记,也证明了曾有个人在世上活过一遍。
我自己也年近不惑,四五十年后是否也会遇到这样的境遇,我不清楚。有没有人记得我,我也不清楚。
照片是上个月我朋友跟手島小姐一起去公园散步时给她照的,可能是她最后的照片了。
现在发出来,连肖像权问题也不会有人提抗议了吧。
手島れい子
昭和十五年(1940年)十二月 ~ 令和三年(2021年)十一月
享年80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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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改:dodd85 FROM 133.32.216.*
FROM 133.32.2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