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什么把时空交织起来?事件、人物还是地点?当事件和人物全都随着时间逝去了,有形可见,安忍不动的,是无所不在的大地。它向来被我忽视,现在它却在呼唤:去路上吧,去路上,趁你还有双脚,趁你还有自由。
当思绪不再是一条平静舒缓的小河,当梵高的向日葵偶尔也露出狰狞的面目,当我在一些念头里产生挥之不去的情感……我知道,我必须去行走,去最虔诚的地方作最虔诚的祈祷。我要通过膜拜bai这一有形的动作,固定一些把我拉回现实焦虑,且对他人人生至关重要的念头。
哪怕一路上,我总是止不住地随着风、车流、建筑……并联不同的时间段。已知的过去、感受着的当下,与不确定的未来,一旦这几个同时上路,被风和光驱赶在一起,那些执念的牢笼也就自由流动起来。移动的牢笼笼会因为大地的承托而失去重力,这样,无论沉浸或忘却,瑰丽或荒凉,荒诞或庸常,都成了时间轻巧的标点,标记不可一世的一世,反复无常的无常。
除了烙印的地方,剩下的空隙里都装着风景,那些如如不动的景色可以填满那些悲与喜的烙印。只要我感受的景色足够多,烙印就会变得足够小。
就这样,我几天之内接连去了法yuan寺、神火庙、法海寺、西天梵境。这样一下子我已经去了十几座寺庙。
崇效寺的牡丹,极乐寺的海棠,天宁寺的芍药,法yuan寺的丁香。这是传说中的四大花事。前面两座寺庙早就灰飞烟灭了,我也依然没见到法yuan寺的丁香和丁香诗会,但看到了神兽图样的石碗里盛开在大殿中央的碗莲,还有很多很多的老猫。它们完全不怕任何人,袒胸露腹地睡在路中央,肚子朝上地晒着太阳。除了猫,这里还有很多僧lv与居民讲解员,他们对这里的一坛一树一草都了如指掌,并且非常乐意对游人分享它们的前世今生。在这小庙中,这些人竟然显得那么自豪又镇定。
法yuan寺边上都是曲里拐弯的胡同,有个报国寺现在成了冷清的古玩市场。我不经意走到“天下兴亡,匹夫有责”的牌匾下,原来这是顾亭林祠,竟然偏居如此人迹罕至的角落。我查不到是因为这名言和事迹而后有的报国寺,还是报国寺的地名,给了顾先生写作灵感。也许,空间和思想真的能量子纠缠,交相辉映。
又是炎炎夏日的一天,神火庙在人流熙熙攘攘的后海里香火旺盛。都是道j寺庙,这里比白云观的商业氛围更浓,这是唯一一所没有提供免费香的庙观。也可能,是因为它不需要门票。就这样,我既没买门票,也没买香。
这里每一面红墙上,都有大段大段的文字,介绍道j。作为文字爱好者,我就在大太阳底下,一句句地读着。他们写得太详细了,乃至对着我坐在长凳上的游客太不自在了,他们在吃东西,而我正在读他们头顶上的字,并且我站了那么久。
后来,我沿着后海走啊走,在没有人去的广福观又读了好久的字。记得有一年在一旁的宋庆lin故居,我也是这样读啊读。后海边凉爽的风,把银锭桥与烟袋斜街的热闹吹散了,我去过无数次的后海,却没有一次像这次这样百感交集。我又看到了很多外国人,甚至很多年未见的残疾qi丐,在刚下车的那一刹那,我还看到了机器启动的一刻,好像那台机器出了一点问题,没有在正常的时间启动,也许程序变了,我想我不会在意的,就像我渴的时候不会在意渴,热的时候不会在意热,在这背景如梭的时空里,游荡本身已经覆盖了时空,覆盖了曾经去过,未来也还会再去的一切。没有什么必须在意,把那些往事悄悄地塞到脑子最边缘的地方,只要我去的地方足够多,信息足够密,过去的一切终将被淹没。
又一次,我又小瞧了我的不在意。在我去法hai寺的又一天,我绕着四下无人的山路,爬了很久的徒步道。山头好像被我一个人承包了,我本该欣喜这样的情景,甚至可以欣喜这野山竟然为我这种懒人准备了很多有靠背的长凳,它们像火车车厢座位那样很不合美感,却又十分实用地垂直在山道一侧的泥地上,只有这样,长凳才不会成为滑梯。每隔几百级台阶我就能歇很久,然而,我并没有欣喜起来,我脑子里竟然还都是昨天后海边的烟火气,后来,我才很悲伤的发现,哪怕机器启动的一小个瞬间,哪怕那么微不足道的无意义,也给了我的风景一些色彩。那是没有意义与希望的色彩,但已经是心灵上唯一透气的时光,好像根深蒂固在无意识的期盼中,使那无关紧要的一天成为唯一着上情感笔墨的一天。虽然依然是幻觉,但比我的真实更接近我的潜意识。
悲哀的对比后,我又消沉了一个夜晚一个白天。等到都快日落了,我还是起身去了一个比较近的庙宇。我一共只有两个多小时,除了赶路,我只剩半个小时可以去拜见菩萨。在西天梵境,让我惊讶的是,这里的菩萨居然全身漆黑,我从庙堂外高亮处向里望,怎么也看不见菩萨本尊,后来才看到隐约的一点轮廓。庇护佛像的楠木大殿,也比红墙绿瓦的庙堂低调很多。
我飞快地走着,不曾想北海那么大,我还是想试试能不能到达白塔顶上的永an寺。以前我还从来没绕完甚至半个圈子,这次却只用十几分钟,就爬上了琼华岛。然而,我还是没有时间了,我没能进到寺里,只在白塔边默默祈福了几秒钟,又匆匆下了山。
我在时间的缝隙里向那些因果张望,我虔诚地只祈祷唯一一件事。我希望所有的业li都只作用在我一个人身上。我看着色彩在失去斑斓,看着人影从浮光中褪去,我在安忍不动的大地行走,那每一刻每一秒,都交织着从前、未来和当下。我把因果倒置过来,佛知道,为什么会这样,我截取了循环中的一小个片段,留下无穷无尽的其他片段,在生生世世的lun转中,渐渐褪去色彩,把一切幻相只留给幻,剩下的,都将去路上,去无常,去那标点的空隙处游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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