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院（2）

整个大院到处都是我们可以玩的地方，不光是几处花园、菜园、臭水塘臭水沟，或者去棋牌室看病人、家属、医生下象棋、打够级，或者去猪圈虐猪。甚至所有的正在上班的科室，只要不捣乱，我们都可以进去玩。可以去宣教科拿最新版的真人彩色新婚夫妇必读书研读。可以进内科旁听大夫问诊，然后笔走龙蛇地开处方。可以进外科观摩穿针引线的外科小手术，以至我们小小年纪都已会正确地使用棉球、酒精、碘酒、红药水、蓝药水。从头到脚仔细把玩真正的人体骨骼标本，现在让我那么抚摸骷髅能吓死我。有次我跟另一个邻居小孩，把一串手指骨给玩掉了，医生装作很生气的样子，让我们滚开，回头他自己找细铁丝又给穿回去。当然，有的地方是肯定不让我们进的，比如手术室。有的地方是我们牛皮吹破天也不敢进的，比如太平间。




每个科室都有给值夜班的医护睡的床，我小时候最盼的就是我爸在他们厂里三班倒夜班时、我妈也恰好值夜班，这样我就可以跟我妈晚上睡在科室里。乡下医院肯定不比北京大医院，到了晚上不会有源源不断看不完的病人，所以值班医护们喜欢互相串门，尤其是喜欢逗小孩。有个大夫爱摄影，有部那个年代很稀奇的相机，喜欢拿我当模特。夜班护士们冬天用炉子烤红薯烤玉米，也乐意给我一块。那会还老停电，虽然院里有台发电机，但那是保障手术室还有冷藏药品等要害的，普通科室和病房只能点蜡烛或者煤油灯，看不了电视只能摸黑打牌吹牛。

小时候不懂事，人来疯，最喜欢的就是半夜三更有人来急诊，病人、家属，呼天怆地的，动静越大我越兴奋。大厅到外科间的地砖上，一晚上能有好几溜血滴。每次这样的，我都想要跑去看，除非我实在太累了睡得太沉了，没有听到。偶尔半夜梦中惊坐起，问我妈，外面咋的了咋那么大动静，我要去看。我妈说，来生孩子的，你又看不了，赶紧睡你的觉。

其实我也不是都帮不上什么忙，有时候遇到车祸或者伤者太多，值班医生一个人搞不过来，我就可以充作通信员，跑去家属区里其他大夫家喊他们来帮忙。大院有这点好处，半夜三更的，一个小孩子也不怎么害怕。到了人家家门口，下死劲拍门，常常能把方圆几家的灯都给拍亮了。

小时候还有个福利，就是我发烧要打针时，我爸妈可以直接把护士请到家里来打针，不怎么忙的时候，打完了还能留下来说上一会闲话，顺便给小护士做个媒啥的。


【 在 xpang 的大作中提到: 】
: 这几天供销社和食堂又火了，想起来许多小时候的生活，一点点地记下来。
: 大院（1）
: 从记事起，我们家住在一个乡镇卫生院内，住了大概有十年。那个大院即使现在看来也很大，至少要比北医三院还有北京大部分三甲医院的院区大，那时候的地皮都不值钱，尤其是乡下小镇。但是作为一个乡下卫生院，只比农村赤脚医生卫生所高级一点，它的科室和医护人员又很少，直到我们搬走时，它拢共也就百八十人吧。内科、外科、五官、口腔、妇产科、影像科、挂号室缴费处、住院部护士站、手术室麻醉科、院部办公室财务室、后勤车队食堂、药库药房，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多的有十来个人，比如护士，少的也就一两个人，比如麻醉科，大部分科室也就四五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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