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座三层的红砖楼房,剥落的墙皮和碎裂的水泥地板向人们诉说着它的沧桑。从一楼到三楼都弥漫着浓重的酒精气味。忧伤的病人从谈笑风生的医生身边匆匆走过,穿梭于这仅有的三个楼层之间。五岁的阑尾静静的坐在内科一诊室的一张办公桌旁,小心的玩弄着桌上的血压计和听诊器。进进出出的医生们不时和阑尾开着各种无聊的玩笑,而阑尾紧闭着嘴巴瞪着他们并不说话。医生们无趣的走开继续与其他人高声说笑,使阑尾满意的回到自己的世界里。一直到很多年后,阑尾在大人们面前仍然沉默而防备,并且因此被认为是不懂礼貌的孩子。
阑尾早就发现戴上听诊器用手弹击振动的薄膜会发出巨大的声响,甚至可以把耳朵震痛,但阑尾喜欢这种美妙的感觉并且乐此不疲。正当阑尾闭着眼睛享受的时候,一个巨大的声响在阑尾耳边响起:“摘下来!”这高昂洪亮愤怒的声音对阑尾来说是如此熟悉。阑尾睁开眼睛从椅子上跳下来把听诊器收好。阑尾的母亲正愤怒的瞪着阑尾。她的脸上有惊人的两只大眼睛和不惊人的两只大板牙,似乎这构成了她脸的全部并使其他部分显得毫不引人注目。阑尾低垂着眼睛耷拉着头老老实实站在一边等待着处理。阑尾的母亲掸了掸白大褂坐在椅子上。“出去玩去!”阑尾听到这话马上飞奔出门。
阑尾一口气跑下楼,站在街道的旁边。阑尾把气喘匀之后走向医院楼旁的花园。这是阑尾到长大以后的记忆中唯一真正有花的地方。没人管理的牵牛花、鸡冠花、凤仙花和杂草一起分享着肥沃泥土里的营养。阑尾走到中间随意摘了几朵拿在手里把玩,闻一闻觉得依然刺鼻就皱着眉头把花瓣撕碎然后扔到脚下。阑尾继续向前走同时捕捉着里面的蚂蚱。阑尾从未独立的捉到一只蚂蚱因为它们的反应远比阑尾快得多。阑尾并不气馁因为早已习惯并且好像也没有捉住的打算。花园并不大但花草不比阑尾矮多少,里面还散落着绷带、胶布、针头、药瓶、药盒和手术剪等各种各样的玩意儿。阑尾拨开花草越过针头走向花园的尽头。花园的尽头是一座山的直壁,山顶和医院的三楼之间用一座小桥连接起来。山顶的那边是连绵不绝的真正的山。山壁上伸出一棵榆树扭曲的俯瞰着这个花园。阑尾走到跟前试图爬上去但依然失败。阑尾站在树下静静的幻想着树被砍下的样子脸上渐渐露出微笑。
这时太阳正在做下山的打算同时也把一片金黄色洒向所有的东西。这晴朗昏暗安静温和的景色是如此迷人以致阑尾为之陶醉。阑尾就这样坐在花园的围沿上静静的看着远处近处的景物慢慢变得模糊。只有那个年代,才能看见天是怎么一点一点黑下来的。还没彻底黑下来的那种昏暗,像视力减退。就坐在一个台阶上看群山环抱的天空越来越暗。好像什么都看得见,但什么也看不清。一个人走过来,也只能看得见轮廓,停在你面前,站住,点上一根烟,一个红色的亮点忽明忽暗,一缕烟若有若无。用力瞪着眼看四周,使劲儿眨巴眼睛,所有东西都无法阻挡的隐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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