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主题:战争年代死里逃生靠什么
转自:微信公众号 云在西湖
革命不是请客吃饭,需要流血牺牲。参加革命,就意味着危机四伏、生死难卜。频繁的行军战斗,恶劣的生活和医疗条件,再加上肃反,能够九死一生活到建国之后的,都是幸运儿。从高级干部到普通战士,莫不如此。
中央苏区时期,江西兴国共有23万人口,参军参战的有9万多人,其中参加正规红军的有5.6万人,最后只出了56名开国将军,包括肖华、陈奇涵2名上将。5万多人牺牲,姓名可考的烈士就有2.3万人。
廖汉生中将多次感慨,别的老苏区都有一两个‘将军县’,出了几十、上百个将军,桑植县1928年就建立了工农革命军,1929年建立了苏维埃政权,上万人参加红军,长征出发时大批人跟着走,但是授衔时只有一个元帅、一个中将、一个少将,其他人差不多都牺牲了。
二、六军团离开桑植长征时的1.7万人中,大概有7000人是桑植籍。活到建国后回乡的据说不到20人。
《廖汉生回忆录》中提到的,他身边仅在长征中牺牲的团以上干部就有红17师师长吴正卿,红6师17团团长范春生、16团参谋长常海柏、18团参谋长贺崇禄,18团第三任政委董瑞林、第四任政委周盛宏等人。
1979年,廖汉生在离家44年后才首次回到桑植。迟迟没有回去,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在于,一想到那些牺牲了的同志,一想到那些红军家属们,他的内心就深深地感到不安,他无法向乡亲们兑现长征出发时的承诺。长征之前,很多群众都把儿子、丈夫托付给他了,他回去之后怎么面对?
铺垫多了。我们来讲讲那些幸运儿九死一生、死里逃生的故事吧。
一、中医的力量
现在很多人不信中医。老祖宗几千年传下来的东西,是有其独特功效的。战争年代缺医少药,一些干部战士重病在身,有的甚至即将不治,靠中医才救回来。
李聚奎上将出身于彭德怀的红5军,参加过平江起义。1929年秋,李聚奎得了一场重病,终日高烧不退,昏迷不醒,无法随军行动。部队把他留在江西莲花一个老乡家里养病,留了一个勤务兵照顾他。老乡找村里的医生帮他看病,但他吃了几副药,病情反而越来越重。他估计病治不好了,就把平常攒下来的十几块钱交给勤务兵,将来买棺材。
苏区人民好啊,老乡四处给李聚奎寻医问药,听说萍乡有一个老中医很出名,但出门看病要坐轿,没轿子抬就不来。当时坐轿的人很少,当地党组织和老乡想了很多办法,才找轿子去把老中医请来。吃了几副药,李聚奎就逐渐好起来了。前后在老乡家里住了一个多月。
红军时期,疟疾、伤寒是常见病。中央红军长征出发时,未来的国防部长耿飚正担任红4团团长,与杨成武搭班子。耿飚患疟疾,发高烧打寒颤,病情严重。红2师师长陈光听了军团卫生部部长姜齐贤建议,要把他留下养病(留下来肯定就完了)。
耿飚坚持随军行动,带病参加了长征。他的疟疾最初两天发作一次,后来每天发作一次,最后是一天发作数次。每当疟疾发作,身体忽冷忽热,浑身无力,不要说行军,就连站的力气都没有。
连续突破三道封锁线后,红四团到达湖南宁远的天堂圩。隆冬季节,风雨交加,加上前一晚在九峰山恶战一场,部队很多人受了风寒。幸而在天堂圩找到一位十分和善的老中医。老中医用汤药治感冒,还帮助大家接骨、针灸,红军买了他不少药。他看到红军买卖公平、尊敬老人,十分感动,当晚请耿飚住到家里,为他切脉配药,又亲自煎药。
耿飚问他,能不能把病一下治好。老中医想了半天,有一祖传秘方,可一副见效,但毒性太大,会导致头发脱光,影响以后找媳妇。部队第二天就出发了,老中医抄了药方给他,但经过一夜斟酌略做了一些调整,以减少副作用。
过了很久,耿飚在贵州才配齐了中药。主要成分是斑蝥,去掉头足,以桂圆肉赋型,一剂为九丸,九丸分三次服用。耿飚吃了一次,基本把恶性疟疾治好,副作用是掉头发,手足发麻。剩下的药在延安又治愈两例。
1935年8月底,红四方面军长征途中折回到黑水、芦花,时任红4军政治部主任的洪学智生病发高烧,吃中药、西药,打了几十针,烧降不下来,昏迷不醒,眼看危在旦夕。一个警卫员跟了他很久,看他快死了很伤心,竟然一枪把自己打死了。
后来部队从六七十里外找来一位几代祖传的老中医。他原来是苏区的,擅长治伤寒、痢疾、妇科病。部队离开苏区时,用担架把他抬出来了(认识到人才的重要性!)。有一次王宏坤拉痢疾,老中医开了几味药就给他治好了。
老中医给洪学智诊脉后,确诊是伤寒病,就开了一个方子,很有把握。大家到处找药,在一个小医院里没找齐,就派人漫山遍野找,终于把最重要的几味药凑齐。洪学智晚上喝了一次药,天亮又喝了一次,高烧没退,但病情也没发展。第二天又喝了一次,老中医高兴了,说这下有救了。之后,洪学智开始退烧,能睁眼了,晚上再接着喝药,烧就全退了。
洪学智病情虽已好转,但还不能走。老中医就选最小的蘑菇煮给他吃,也没盐。好在还有几斤白糖冲给他喝,坚持了一段时间,他的病慢慢就好了。
长征途中,红一、四方面军会合后,红9军团(后改为32军)政治部主任、未来的总检察长黄火青随4方面军行动。因为不配合张国焘的分裂活动,被撤职了。1935年底,黄火青也得了伤寒,病情很重。傅连璋听说后去看他,此时正是病情发展的关键时刻。傅连璋给他喝了一些药水,走时安慰他,“睡一夜,明天看吧”。黄火青生命力强,这晚上抗过来了。
黄火青烧退了,病慢慢好了,但身上脱了一层皮,身体非常虚弱。他小时候采过药,长征路上喜欢背药材,政治部的同志之前把缴获的鹿茸送了几个给他,四五个长的,两三个短的。他让人找中药铺做了二三十个指头大的鹿茸药丸,第一天分两次吃了一个,第二天又吃了一个,看没流鼻血,就每天吃两个,到第四五天力气就大增了,后来身体很快恢复。
李聚奎他们那会年轻,长期吃得差,缺乏营养,大病之后身体极其虚弱,吃点中药、吃点鹿茸就能很快恢复过来,跟他们强烈的生命力、斗争精神是分不开的。
上篇讲到中医治伤寒、疟疾等,再补充一个陈锡联的例子。红4方面军长征路上,红11师政委陈锡联(跟陈再道搭班子)疲劳过度,得了伤寒,连续高烧数天,躺在担架上被徐向前看见了,徐向前让他赶紧看老中医。他的警卫员看他病得不成样,以为他不行了,经常一个人偷偷哭,也不舍得离开他。后来请来的老中医70多岁,牙都掉光了,把脉之后认为他病得很重,开了几副药,他吃了也不见好转。
不吃饭是不行的。正好陈再道派人送来十几只鸭子,老中医让警卫员把鸭子杀了煮熟,让陈锡联不吃肉、只喝汤。他连喝十几天鸭汤,老中医一把脉,有救了!又过了十几天,他觉得背部发热,身上有点劲,能下地活动了。后来身体就慢慢好转了。
二、领导的关心爱护
红军作战频繁,又经常远距离行军,需要轻装上阵。部队进行战略转移之前,集中住院治疗的重伤病员,一般只能就地安置。在白区作战受伤或生重病的营级以下干部(团级以上干部尽量抬走)和战士,如果无法行走,往往只能被安置在当地老乡家里。当然,老乡不总是同阿庆嫂一样可靠,没办法的事情。红军主力撤离后,国民党部队一旦到来,这些人大概率是凶多吉少。即使能安全养好伤,也跟部队失去联系了。而在一些领导关心下,一些身体不好的干部受到特殊照顾,得以随部队行动,最后活了下来。
红三军团向于都集结准备长征时,未来的中央军委副主席张震正在后方医院治疗。此前,他是红10团(当时政委是杨勇)团部文书、3营代营长,在战斗中右臂受伤,也得了疟疾。一天,师政委黄克诚到医院看望伤员,看见张震就点名要带他回前方。张震考虑到自己的伤口还在化脓,担心拖累部队,有点犹豫。黄克诚跟他说,你的脚能走,到前方也能养病,就坚持把他带走。很多重伤员都很羡慕他能归队。红军主力长征之后,该医院被国民党部队打掉,伤员都牺牲了。
张震一直以为黄克诚知道主力部队要转移才带他走,晚年看《黄克诚自述》才得知,黄克诚当时并不知情,而是从中央领导的讲话、文章中猜出来的。
《黄克诚自述》中是这样说的:“一九三四年九月底,红三军团从驿前镇战斗撤回到于都。博古来到红三军团,在团以上干部会议上作了一个报告,声称要转移阵地,动员部队突围,但并没有讲明要转移到何处。这时《红色中华》上发表了张闻天同志的署名文章《一切为了苏维埃》。从博古的报告和张闻天的文章中,我觉察到中央已打算放弃中央苏区,有向外线转移的迹象。于是,我急忙赶到部队医院里去,动员伤病员立即出院,随部队转移。当时红三军团的伤病员约有一万余人,他们对部队马上准备向外线转移一无所知,绝大多数伤病员不想和不能出院,只有少数同志归队了。记得当时和我一起回前线的伤病干部中,有甘渭汉、张震、钟伟等同志。那些没有跟部队转移走的伤病员,后来全部损失掉了,大部分是被敌人杀害了。”从这件事中可以看出黄克诚的政治敏锐性和战略眼光,不服不行。
突破国民党部队第一道封锁线后,张震由于得了疟疾,伤口也未痊愈,每天高烧不能走路,在担架上躺了几天。伤口有所好转,就下来自己走。二渡赤水后,红10团打土豪弄到一些米酒,张震喝了一碗。米酒是“发物”,他第二天头痛得厉害,全身不能动,弄到医院,在担架上躺了40多天,感到度日如年。
团首长很关心张震,杨勇这时已改任团政治处主任,几次从前方送腊肉给他吃,并派一名勤务兵照顾他。张震个子大,腿长脚大,很难找到合适鞋子。供给部的谢胜坤就专门给他找了一双大号鞋子。
到贵州铁厂时,军团后方医院动员伤病员留下打游击,开始曾想将张震留下。张震和医院政委很熟,就把他叫过去吓唬他:“如果要把我留下,我就打死你,然后自杀。”医院政委也就作罢,没把他留下来。貌似钟赤兵也用了这一办法,才没被留下来。他当时是红5师政治部主任,打遵义时断了一条腿,也在医院住着。
再看看余秋里的经历。红二方面军长征途中,1936年3月12日在得章坝打了一仗。时任红2军团6师18团政委的余秋里被子弹打断左臂(挨了两次枪)。战斗结束后,师政委廖汉生看他伤势很重,安排用担架把他送到师卫生部,简单包扎后随部队转移。红11团参谋长张秀龙腿部受伤,也被担架送到师卫生部。
为了摆脱围追堵截,部队不是打仗,就是急行军,根本没时间给余秋里治伤,更没办法给他做手术。贺龙、任弼时、关向应都很关心余秋里,给他准备了一副担架、一件皮衣、一块油布,御寒遮雨的都有了,后来还给他弄来一床鸭绒被。
部队进入康藏地区后,开始修整,但卫生部过金沙江时,医疗器械都掉江里了,想给余秋里治疗也没办法。离开甘孜之前,4师师长卢冬生来看他,给他带了青稞、糖、牛肉等不少吃的。过草地的时候,余秋里很快就没东西吃,只好挖野菜、找牛羊皮、捉鱼、捉老鼠充饥。有一次罗炳辉捉了几只田鼠,请他美美吃了一顿。
9月的甘南战役之后,贺、任、关又来看余秋里,发现他的左手已经干燥、发黑、保不住了,马上安排给他找各种器械药品,并一再追问方面军卫生部长对手术有无把握。9月20日,终于给余秋里做了手术,割了。从他受伤到最后做手术,他拖着一条断臂过了192天。伤口发炎腐败,也没有止痛药,过草地时有一段时间没法换药,伤口都生蛆了。能坚持下来,除了自己的信念和意志之外,贺、任、关和其他同志对他的关心、照顾也是至关重要的。
1935年春天,红四方面军离开川陕根据地西进,肖永银当时是红33团的一名号兵排长,在一次战斗中左肺被打穿,一直昏迷不醒。爬雪山过草地之前,部队所有团以下的重伤员就地安排在老乡家里。团长张昌厚看见躺在担架上的肖永银,舍不得留下,正好军长许世友来了,看见团长舍不得他,就让抬上走。许世友一句话改变了肖永银的命运。他也绝对想不到,三十多年后,肖永银竟然担任南京军区副司令员,成了自己的副手。肖永银被抬着走出了草地,而抬担架的战士换了好几茬,好多战士都倒下了。空手都走不动,还抬个大活人呢。
与张震、余秋里、肖永银相比,共和国未来的国防部长秦基伟是不幸的,但无疑也是幸运的。他被部队留下养伤,但自己又偷偷跟上了部队。
红四方面军围攻麻城,秦基伟正当连长。在战斗中,他右臂受伤,随后感染发臭,疼得钻心。部队后来要继续行动,走的全是白区。医院里伤员一大堆,只能就地疏散,藏在老乡家里养伤。
一个下午,部队派人到老乡家里看秦基伟,要他好好养伤,然后留了点钱。秦基伟一琢磨,坏事了,战事紧张,部队要转移,要把他留下!他不甘心被留下,留下凶多吉少,就算安全养好伤也没地方去。他越想越难过,决定悄悄跟上部队。他跟在部队后边慢慢走,走快了怕被发现撵回去。部队宿营吃饭,他先藏起来,等大家吃完之后再去炊事班帮忙收锅,混两口饭吃,其实也没啥吃的。
跟了不知多少天,部队从湖北走到了河南,秦基伟的伤口严重化脓发臭,他没办法,就找到总部医院,医院的同志很为难,最后还是把他留了下来。部队流动作战,伤员不好安排。漫川关突围后,医院又把秦基伟等10人安排在一个山沟小庙里,开始发钱,让他们养伤。秦基伟是老伤员,一看就知道怎么回事,马上找领导表态,自己要革命到底,虽然胳膊受伤了,腿还能走,不要担架,不要牲口,绝不给部队添麻烦。
秦基伟留了下来,部队派了一个小兵照顾他。部队又从陕西走到四川,途中他的胳膊没换过药,眼看着一天天烂下去,最后到了四川,有了根据地才安顿下来,有条件治伤。他在医院住了八九个星期,中间还得了伤寒,头发掉光了,全靠当地中草药多,天天喝药,最后把伤病治好养好了。
独树镇战斗是红二十五军长征中生死攸关的一战。习大大在纪念红军长征胜利80周年大会上讲话时,专门提到“鏖战独树镇”,与血战湘江、四渡赤水、巧渡金沙江、强渡大渡河、飞夺泸定桥、勇克包座、转战乌蒙山等并列。
1934年11月16日,红25军根据中共中央指示开始长征,出发时部队仅3000人带个零头,平均年龄十几岁,很多战士就是十六七岁的孩子。蒋介石急调30多个团的优势兵力追击堵截。当年11月26日,孤军远征的红25军到达河南方城独树镇七里岗附近,准备在此穿越许(昌)南(阳)公路,进入伏牛山区,突然遭到国民党步骑兵4000多人猛烈攻击。当时雨雪交加,能见度极低,衣服单薄、手脚冻僵的红军战士立时陷入被动境地。危急时刻,军政委吴焕先手持大刀,身先士卒冲入敌阵,带领部队反击,稳住了局势;副军长徐海东率后卫团急速赶到,扭转了危局。这一战,部队伤亡二三百人。
天黑后,风雪大作,大雪又转为大雨,红25军趁机转移到十几公里外的村庄躲避风雨。进村后,绝大部分战士还没吃上饭,军首长决定连夜突围。极度疲劳的战士不想转移,干部挨家挨户叫人,徐海东把马鞭都用上了。有人说他用马鞭打人。他后来告诉陈先瑞,没打人,只是打别处吓唬人。
当时最困难的是安置伤病员。风大,雨大,道路泥泞,部队要迅速摆脱敌人,就没法带伤病员走。伤病员都不愿留下,可不留下又不行。陈先瑞中将时任223团政治处主任兼1营政委,1营有几个伤员,又哭又闹,死活不愿留下,给多少钱也不愿留下,最后也没办法。有的战士抱头大哭,知道被留下之后就很难再见到部队了。陈先瑞晚年还记得当时的一些场景,老同志谈起这些就忍不住流泪。都是朝夕相处的战友兄弟,现实就是这么残酷。
未来的中央政治局常委、中央军委副主席刘华清时任红25军政治部组织科长,在冲锋时左腿踝骨被子弹击穿,血止住了不疼,但没法走路。听说自己要被就地安置,刘华清很清楚,留下必死无疑,因此表示坚决不留下,一定要随军行动。他想,拖着伤腿走,可能也是死,但死也要死在队伍里。
这可以说是刘华清命运转折的一个关口。情况反映上去之后,军政治部主任戴季英表态,那就把他带上吧。当时刘华清与另外一个同志共用1匹小马驮东西,受伤之后这匹小马就给他骑了。60多年后的1996年,刘华清在河南考察,专门到郑州看望戴季英。
这匹小马还有故事。独树镇战斗之后,部队走到卢氏县城西的一座桥上,陈先瑞左腿负伤,没法走路了。吴焕先、徐海东看到了,一边安慰他,一边指挥部队撤离。团政委赵凌波(后在皖南事变中被俘叛变)看他躺在地上爬不起来,就提出来把他留下养伤。一个月前,陈先瑞还在做别人工作,现在轮到自己了。他坚决不同意被留下来,与赵凌波吵了起来。吴焕先、徐海东这时走过来劝他留下,说部队下次回来时一定把他带走。
陈先瑞十分理解领导的想法,但他之前有一次类似经历,那个滋味不好受啊。他当时左脚受伤,无法行动,部队转移时把一些伤员留在一条山沟里。第二天,敌人搜山,轻伤员都转移了,重伤员只能藏在小树林。敌人搜了三天山,伤员们缺医少药不说,干粮也吃完了,只能吃草根树叶,坚持到第七天敌人撤走。如果敌人再晚几天撤走,估计伤员中就会有饿死的。
所以这次陈先瑞坚决不同意被留下。他说,你们实在要我留下,就再给我一枪吧,不然死也不留下。首长们最后同意他随部队走,并从军部机关抽了一匹小马给他骑。那匹马,就是刘华清让出来的。这时他的伤还没全好,但可以走路了,就主动把小马让给重伤员骑。当时负责照顾陈先瑞的通信员周世忠、营部秘书刘建挺,1955年都成了少将。周世忠1982-1985年还干了三年武汉军区司令员。
当过八路军总部特务团(朱德警卫团)团长的欧致富少将回忆,1930年11月,红7军主力离开河池北上,一路上打了几仗,损失很大,后来决定放弃攻打大城市,进军井冈山,最后到了中央苏区。由于连续作战,伤员很多,都带走吧,部队没法打仗,不现实,只能尽量把轻伤员带走。每打完一仗,部队就求群众,收留伤员做儿子、女婿甚至长工。谁负了伤,也不愿被“寄”放在老百姓家里。部队当时流传一个说法:不怕战死,就怕受伤,战死成英雄,受伤当儿孙。
欧致富的入团介绍人老黄在一次战斗中大腿负伤,连党代表派他去“寄”送。两人走一路哭一路,送一路哭一路。两人又回来了。老黄跟连长、党代表说,剩一口气也不叛变革命,留下来跟部队走,走一步是一步,活不成也要跟敌人拼到底。连长、党代表最后同意了。
在第三次反围剿中,老黄又受了重伤,可能是想起往事了,坚决不上担架。欧致富赶快安慰他,在根据地养伤没问题,伤好之后找部队容易。
红一方面军过夹金山时,欧致富在红5师13团担任特派员(保卫系统的,权力极大)。腿上的旧伤复发,再加上得了痢疾,什么也不想吃,一天比一天软弱无力。师特派员一直鼓励他,但也经常背着他同团长彭雪枫、政委苏振华商量事,似乎是在商量让不让他过雪山。
后来,两人找欧致富谈话。苏振华说,你的腿还行不行,不行就做第二手准备。欧致富不知道第二手准备是什么,急得眼泪就快掉出来。彭雪枫赶紧说,为了确保他安全过夹金山,专门派两个人照顾他,让他老老实实服从指挥。欧致富走在山上,痢疾发作,肚子剧痛,越走越慢,最后落在全军团后边。他觉得坚持不下去了,专门找人交代了后事。最后想了个办法,一段段滚下山,结果又撞石头上撞晕了。
他们三人找了一个房子休息了两天,欧致富吃锅灰治好了痢疾,最后赶上了部队。团里正准备要给他们开追悼会呢。
三、让敌人“发洋财”
中国古代有不少一方故意丢弃辎重或财宝吸引对方注意力、趁机脱离战场或打埋伏的战例。例如,著名的文丑实际上并不是被关二爷干掉的,而是被曹操以这种方式废掉的。
土地革命时期,红军部队经常以弱击强,以少胜多是常态,但寡不敌众、战斗失利也不少见。陷入包围、碰上强敌,可能被打死,也可能被俘,当了俘虏前途未卜,经常也是性命不保。危急关头怎么办?一个有效方式就是丢弃随身的个人物品,让敌人“发洋财”!
国民党部队吃喝穿用也比较差,士兵中贪财的多,再加上军纪不严,一点东西就可能吸引他们的注意力。地主武装、土匪游杂武装更是如此。
吴焕先军政双才,是重建后的红25军的灵魂,先后任军长、政委。1934年初,在皖东北活动的红25军被优势敌人包围在仰天窝。傍晚突围时,吴焕先亲自率军部一个交通队作为后卫掩护,最后陷入敌人包围之中。
吴焕先的大衣救了他。他当时穿一件黑呢子大衣,手里拿着一把手枪,一看就是大官,目标特别明显,敌兵拼命追他。他们刚奋不顾身穿过一片火海,旁边冲出几个敌兵,其中一个猛地揪住他的大衣。他顺势甩掉大衣才得以脱身。他边跑边把随身装银元的袋子撕开,把一袋子银元弄到地上。几个敌兵抓紧发洋财。
吴焕先猛跑一阵,终于摆脱了敌人突出重围。敌兵如果不贪财,一起开枪,吴焕先当时就牺牲了。
1935年8月,吴焕先在甘肃泾川县城以西的四坡村战斗中牺牲,当时只有28岁。
1929年初,朱、毛率领红四军主力离开井冈山,出击赣南。部队当占领大余县城,就和国民党部队打了一仗。杨得志上将当时是红28团3营11连的一名普通士兵,其所在的连队据守在县城东北的一片山地上。战斗很激烈,眼看敌人就要冲上来了,班长猛地站起来,准备带大家冲锋反击,结果不幸中弹牺牲。
旁边有人喊,11连快撤。敌兵疯狂了,一边追,一边喊“抓活的”。杨得志撤到山下一块农田旁,后边没有自己人了,感到有些紧张。风很大,他穿着一件斗篷,跑不快。他在田埂、小沟、崎岖不平的小路上,一边跑,一边回头放枪。
四五个敌兵越追越近。杨得志感到穿着斗篷行动不方便,就把斗篷扯下去了。敌兵愣了一愣,又开始追,最近的离他只有二三十步了,也不开枪,可能是想活捉他。杨得志又把随身的米袋子扔到田埂下,田埂有个把人高。敌兵马上扔下他不管了,一齐去抢米袋子。
当时连队有士兵委员会,权力很大,有时甚至可以否决上级首长的命令。士兵委员会主席、司务长等人,身上除了米袋子,还有一条带子装银元,或五十块,或一百块。敌兵可能是把他的米袋子当成装银元的带子了。等他们发现米袋子里装的只有未去壳的糙米时,杨得志把唯一一颗土手榴弹扔了下去。
在1955年授衔的将领中,有著名的三个连襟,王平上将、王宗槐中将、易耀彩少将。王宗槐14岁就当了红军。红三军团打长沙时,他在红三军给一个大队(相当于连)政委当勤务员。大队政委在战斗中受伤,他自己也得了疥疮,就跟领导到后方医院治疗。
过了十几天,大队政委带着约200名痊愈的伤病员追赶部队。他们来自不同单位,大部分没有武器,只有两个班护送。因为天气炎热,路途遥远,走了一段时间,队伍就散了架子,走得稀稀拉拉,前后距离有两三里地。王宗槐年少气盛,身体好,走到了队伍最前面。当走近一座石拱桥时,他突然发现桥那头立着四个手执大刀的人,明显是“挨户团”,于是转头就跑。
“挨户团”发现王宗槐孤身一人又是小孩,只派了一个人过来追他。那个人个子大,跑得快,眼看就要追上他。他十分紧张,急中生智,想起了小时候被狗追的经历,只要扔东西给狗吃,狗就不追了。于是,当“挨户团”离他只有十来步时,他把手里的包袱扔到路旁的树丛里。包里其实只有几件换洗衣物,都是战利品,并没有值钱东西。那个家伙以为包袱中有财物,就去捡包袱了。
王宗槐又往回跑了一段路,见到了大队政委,终于脱了身。这件事给他们敲了警钟,再也不敢稀稀拉拉地赶路了。
红军三大主力会师后,准备夺取宁夏。蒋介石亲自到西安督战,调兵围攻红军。1936年10月下旬,红15军团命令刘懋功(退休前担任兰空司令员)的232团配合75师担任后卫,配合红二、四方面军行动,打了一个多星期仗。
最后一天,战斗打得非常猛烈,敌军2个团向232团据守的山梁轮番多次进攻。打到下午,韩先楚师长决定后撤,命孟庆山参谋长带4个连先下山,去据守背后的山梁,掩护部队后续东撤。孟参谋长带队下到山底,遭敌机轰炸,未能及时登上后面的山梁。刘懋功看到他们开始上山后,带2个排先往下撤,留1个排继续掩护(232团只有5个连)。
这两个排下到沟里时,韩先楚正坐在沟口等他们。他知道大家渴坏了,让刘懋功他们去沟底一条小河中喝水。当时情况非常危险,刘懋功催韩先楚赶紧走,他不肯。刘懋功立即与警卫员把他扶上骡子,又打了骡子屁股,终于把他送走。
刘懋功转过身去河沟喝水,还没喝上时,敌骑兵追了上来。团里的司号长发现后,一面喊他快跑,一面举枪向敌人射击。敌人想抓活的,没有开枪。刘懋功穿着一件灰色华达呢皮大衣,跑不快,眼看敌人追了上来,他边跑边脱大衣,使劲把大衣丢到沟里,引敌人争着下去抢大衣、“发洋财”。
刘懋功趁机往山脚下跑。后头的敌人又追上来,他又脱了小棉袄扔过去。敌人又去争抢小棉袄。他最后从山脚下一个小山沟跑进去爬上坡,这才把敌人甩掉,脱离了险境。可是,司号长为掩护他已经牺牲了。最后留在山上掩护的那个排也没撤下来,被敌人俘虏了。
刘懋功的回忆录很有看头,里边生动描写了一些韩先楚的故事,包括韩先楚两次发脾气要枪毙他。找时间专门写一下战争年代的上下级关系。
四、没有领导保护就躲不过肃反
土地革命时期苏区的肃反扩大化是一个沉重的话题,现在也不算是研究的禁区。共产国际和苏共影响,王明掌权后的教条主义、主观主义、宗派主义,苏区掌权者的左倾狂热思想、简单粗暴作风,再加上张国焘、夏曦等少数掌权者政治品质不好(人品问题),将肃反作为政治斗争工具,借机打击报复与其存在矛盾分歧、批评反对过自己的同级干部和手下,共同导致了中央、闽西、赣东北、鄂豫皖、湘鄂西、陕北苏区发生严重的“逼供信”和肃反扩大化问题,错杀了大批革命功臣,使革命事业遭到严重影响。
粗略估计,被错杀的红军指战员和地方干部就有2万多人,不少都是有能力、有战斗经验的精英,包括曾中生、许继慎、段德昌等大批高级将领。陈毅的妻子萧菊英由于他未按约定时间回家,误认为他被当作AB团抓走,情急之下投井自杀。
徐向前所著《历史的回顾》一书记述:“白雀园‘大肃反’,是鄂豫皖根据地历史上最令人痛心的一页。将近三个月的“肃反”,肃掉了两千五百名以上的红军指战员,十之六、七的团以上干部被逮捕、杀害,极大削弱了红军的战斗力。”
夏曦不顾敌情严重,在湘鄂西苏区大搞肃反,前后杀了1万多人。他还解散党、团组织和省委,在红三军和当地苏维埃、游击队中“清党”,对所有党员进行重新登记,结果只剩下三个半党员,贺、关、夏,加上卢冬生(中央派的交通员)。夏曦杀人太多,“左倾”的中央都看不过去了,给予其严厉批评,勒令其坚决纠正错误。
在肃反扩大化的高压之下,很多同志提心吊胆,不想入党、不想当官。一些同志看到自己熟悉的战友被打成AB团、改组派、第三党、取消派等,为他们打抱不平、喊冤申诉,反而引火烧身,把自己牵连进去,有的因而性命不保。在夏曦、张国焘、陈昌浩面前,贺龙、徐向前尽己所能保护一些手下,但更多时候是束手无策。
陈昌浩要抓许继镇、周维炯两位师长,徐帅事先都不知道。其妻程训宣也被抓起来杀掉。到陕北之后,他就此质问周纯全,周答曰,抓她就是为了搞你的材料。别说徐帅了,张国焘要对胡底下毒手,欧阳毅赶紧跟朱总司令报告,可朱总司令当时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救不了胡底,只能去看看他,送点东西,实在没办法。
建国后贺龙回忆,夏曦有两次企图对他下手。有一次,夏曦让他写申明书,说:“你在国民党里有威望,做了旅长、镇守使等大官,改组派可以利用你的声望活动。”贺龙反而让夏曦写申明书:“民国十二年,我在常德当第九混成旅旅长时,你拿着国民党湖南省党部执行委员身分的名片,来找我接头,问我要10万块钱。我请你吃饭,开了旅馆,还给你5万块钱。这虽然没有收条,但是事实。你杀了这么多人,是什么党员?你给我写申明书。”关向应赶紧出来调停。另一次,夏曦把贺龙和关向应的警卫员的枪都下了,还逮捕了两个警卫员。
夏曦下令抓段德昌,贺龙跟他拍了桌子,没用。王炳南被处决,贺龙照样没办法。夏曦下令抓了宋盘铭,没来得及杀就与贺龙分兵,宋盘铭由贺龙带走,贺龙就把他放了。夏曦后来与贺龙会合之后,看见宋盘铭还在,就下令把他杀了。
贺龙很无奈。被处决的高级将领都是上了黑名单的夏曦的眼中钉、肉中刺。他只能救一些被抓的、即将被处决的职务较低的人员。这些人跟夏曦没有冲突,目标小一些。例如,谭友林少将当警卫员时跟过的红三军九师三任政治部主任都被处决,连累他也差点被杀,幸好被贺龙救了一命。
1961年4月20日,贺龙接见参与红二方面军战史起草的十几名同志(包括许光达大将),讲了红二军团和二方面军的整个情况。执笔的总政干部黎白大着胆子问了一个问题:“您那时是分局委员、省军委副主席、红三军军长,如果您当时更坚决一些,像段德昌等同志,是不是有可能不被杀害?”
贺龙对此回答说,政治委员有最后决定权,中央代表、中央分局书记更有最后决定权。哪怕所有的人都反对,只要中央分局书记一个人赞成,也必须按书记的决定执行。捕杀师、团干部,贺龙和夏曦争,从来争不赢。对基层人员,只好不征得他的同意,直接下令释放,夏曦皱着眉头不吭气,人也就放了。
贺龙讲完,十分激动,泪流满面,悲痛不已,一下子跌坐在沙发上。薛明立刻说:老总累了,今天就到这里吧!出门之后,一位领导同志批评黎白说:“你为什么向老总提这样的问题?”
张国焘、夏曦这些人这么折腾,造成这么大损失,产生这么大危害,红四方面军、红三军也没有垮。被抓、意识到自己将要被抓的党员干部,没有拿枪起来反抗的,被抓之前照常打仗、工作,被抓之后似乎也没有跑的,都表现出坚定的信仰和坚强的党性。这种精神力量,就是中国共产党由小到大、由弱到强、无往不胜的关键所在吧。
下边讲点相对轻松的故事吧。
黄克诚大将有战略视野和独立思考能力,刚正直率(与彭总相知最深,却也经常吵架),敢于直言,长期被认为是“右倾”,一生中被错误批判、降职十次。
1931年夏天,中央革命根据地第二次肃反打“AB团”时,时任红三军团三师政委的黄克诚对军团政治部肃反委员会轻易捕人、杀人的做法进行了抵制,被撤了职,差点被处决。彭总及时出面干预,才给他保了一条命。当时,黄克诚接受了第一次大规模打“AB团”的教训,意识到那种逼供、杀人的作法是胡来。军团政治部肃反委员会给三师交来一份所谓“AB团”分子的名单,要抓起来审讯。黄克诚知道凡是抓走的人就回不来了,就硬着头皮顶,坚决不肯抓人。
名单中有两个平时表现很好的连政委,黄克诚让他俩暂时上山躲起来,藏了约两个星期,黄克诚每天派人上山送饭,打仗时就把他俩叫回来带兵。他俩明知要被抓,并不逃跑,打仗时依然十分勇敢,可能是为了洗刷自己吧。过了不久,这事被肃反委员会发现了,他俩还是被抓走杀掉了。黄克诚也因此被怀疑有问题,或说他是AB团,或说他是托陈取消派,要被抓起来审查。幸好彭总得知情况后出面救了他,他直到1959年才知道当时是彭总救了他一命。
作为林彪的“四大金刚”之一,邱会作在文革前期风光一时。他在红一方面军长征之前,也差点被处决,被周恩来出面保了下来。
1934年6月,周恩来召见时任中央苏区军事工业局党总支书记的邱会作,交给他一项特殊任务,包括炸掉几处兵工厂、药品材料厂、仓库,埋掉大量浮财,处理仓库内物资等。周恩来特别叮嘱他,要在严格保密状况下执行任务,实际上怕消息泄露出去动摇军心民心。当时,还有国家政治保卫局的一个警卫班协助执行任务,按现在的说法,算政治监督吧。
长征前,国家政治保卫局控制了邱会作。因为他全面掌握红军实力情况,又知道红军撤离前的秘密,万一他“开小差”或叛变呢?完全是莫须有的搞法。邓发他们专门开会研究,最后决定把邱会作“彻底保密掉”。
邱会作命不该绝,在押往刑场的路上,正好碰上周恩来、邓发,还有他的直接上级、红军供给部部长叶季壮。叶季壮大吃一惊,赶快问周恩来是怎么回事。周恩来事先不知道,问邓发。邓发向周恩来挤挤眼睛,只可意会不可言传啊。这时,邱会作死死盯着周恩来。周恩来略加思考后对邓发说:“他还是个孩子,交给叶季壮带回去吧!”就这样,邱会作捡回来一条命。
邓发后来在七大上落选中央委员。理由很简单。杀人太多,不得人心。
1931年7月,曾洪易(后叛变)被王明任命为中央代表,派往赣东北苏区(后发展为闽浙赣苏区)担任省委书记。曾洪易到任后,排斥方志敏等人的正确领导,大搞肃反,错杀赣东北苏区创始人吴先民等一批骨干。
1934年12月,方志敏的堂弟方志纯也被抓了起来。“罪状”有四条,一是怀疑中央;二是围绕如何坚持闽赣根据地对领导提不同意见(关键是与省委书记钟循仁等人意见不一致);三是主张干部家属不随军行动,不顾群众死活;四是批了一百块银元给机关、部队买盐吃,破坏苏维埃票证(票证购买力不行)。
方志纯被关起来审问,吊打了几天,最后一天晚上,审讯人员问他还有什么要说的。他知道这是要被杀了,仍然坚称自己不是AB团,不是反革命,并提出要给项英和方志敏分别发一份电报告知此事。
方志纯一夜未眠。还算不错,天亮了,保卫局的人过来把他从梁上放下来,把他放了,让他吃早饭去。原来是项英回了一封电报,担保他是个好同志,不是反革命。如果项英不回电,或者晚几个小时回电,方志纯就没命了。这个时候的方志敏正率红十军团北上,离兵败怀玉山的时间不远了。部队行进途中估计也没开电台吧。
以后到延安时,项英还跟方志纯说起这件事。方志纯在回忆录中感叹到:“当时关我、审讯、打我的人,都是在一个部队朝夕相处,生死与共的战友、同志,相互之间非常了解,怎么至于昨天是革命的,是同志;而今天就反革命,成了敌人?”
廖汉生中将在回忆录中提到,他是在红3军最困难的时期由游击队调到红3军军部当文书的。到了之后,看到军部特务班押了三个人,不禁大吃一惊。三个人中,他认识两个。一个是他的同乡同学、当过红8师政委的谷志标,一个是他的小伙伴、后来长期和他搭班子的贺炳炎。另一个人他不认识,是红9师政委宋盘铭。
看到谷志标、贺炳炎,廖汉生想跟他们打个招呼,可因为之前听说,如果他们看你一眼、说上一句话,被别人看见,恐怕就得被抓起来,就没敢吭声。
当天晚上,谷志标被押到鹤峰城处决,贺龙听说了急忙派人去追,不准杀,这才保住他一条命。上文中提到,贺龙1961年跟参与编写红二方面军战史的同志讲,捕杀师团干部,他和夏曦争,从来争不赢。谷志标算是个例外吧。或许,贺龙没当面跟夏曦抗议,只是悄悄派人把他救下来,夏曦事后知道也就算了。
1933年7月,由于战局不利,贺、关与夏曦分兵,各带一部分队伍。贺龙跟关向应商量,就把谷志标、贺炳炎、宋盘铭三人放了出来,谷到军部当参谋,贺到管理科当管理员,宋级别高,贺龙无权给他安排职务,廖汉生经常看到贺龙、关向应与宋盘铭一起行军、吃饭、睡觉,有时还下棋、聊天。好景不长,当年12月会师后,夏曦又下令把宋盘铭抓起来,很快就处决了。
1984年,廖汉生到洪湖参加湘鄂西苏区革命烈士纪念馆落成仪式。一些老战士提起当年的肃反,怨愤难平。有的同志指着纪念馆中夏曦的照片,火气十足,数落不休。
许建国是中共保卫和公安情报工作的创建者与卓越领导者。这样的人,也差点在肃反中被自己人干掉。未来的最高人民法院院长江华在回忆录中提到,1930年11月,红3军团渡过赣江,准备与红1军团并肩作战,进行第一次反围剿。部队一边休整,一边进行肃反。各师都成立了肃反委员会,杀人权在师里,基本上是凭口供杀人,申诉辩护是没有用的。江华当时是红5军1师3团政委,师政委吴溉之担任肃反委员会主任。3团的主任副官杜理卿差点被杀。江华是师肃反委员会委员,向吴溉之担保杜理卿除了好吃,没有别的问题。团长周彩薪有点害怕因此受到牵连,但江华坚持保杜理卿,后来还与周彩薪重新介绍他入党。杜理卿后来改名许建国,建国后当过公安部副部长。
许建国是幸运的,既碰上了江华这样敢于直言的好领导,更碰上了吴溉之这样能听得进不同意见的更高一级领导。如果换一个头脑发热的领导,没准把江华一起干掉了。吴溉之是张震上将的入党介绍人之一(张震等10几个人的入党宣誓仪式是江华主持的),平江人,黄埔四期,参加过南昌起义。
《黄克诚自述》中提到:“前次我因为反对整顿纪律和审查干部,已经使某些领导同志对我产生了极不好的印象,这次我又不肯执行审判处理掉队者的指令,更引起了他们的反感。一位领导同志曾毫不客气地说:‘像黄克诚、吴溉之这样的人,年龄大了,干不了什么工作了,连当个红军战士也不够格。’听了这个评语,我便不敢再讲什么话了,只得小心翼翼地跟着部队行军,生怕掉队而遭到处理。”
被人与一贯“右倾”的黄克诚相提并论,吴溉之应该是个厚道人。
与贺龙一样,徐向前也出面保了一批人。当然,高级干部他是保不了的。1990年,徐帅病危,陈锡联闻讯匆忙赶到病床,见他最后一面,徐帅当时已经昏迷。陈锡联不禁想起了战争年代徐帅救他一命的往事。
苏家埠战役时,陈锡联担任团政治处班长。政治处主任、代理主任的政治处秘书先后被抓,陈锡联是党员,又是班长,就开始管事了。有一天,陈锡联突然被叫去谈话,说他是“吃喝委员会”成员。上边要他老实交代问题,还要抓他。徐帅听说后发了火,几个孩子家里穷,出来闹革命,肚子饿了在一起吃点东西算什么!陈锡联就这样得救了。
陈锡联后来才弄清事情的原委。之前部队打下光山县城,他在街上遇到了老班长孙玉清(后来当了九军军长,西路军兵败后被俘牺牲,年仅28岁),孙玉清这时当连长了,两人很高兴。孙玉清还有几个铜板,约定第二天早上请陈锡联等吃东西。次日早上,陈锡联带上班里的十几个小伙伴一起碰头,孙玉清拿了点钱,陈锡联他们也凑了点,一起买了几根油条和一晚鸡血汤,每个人都吃了点。按照张国焘的肃反政策,这就成“吃喝委员会”了。陈锡联是班长,不抓他抓谁?
周希汉中将1931年被人揭发是混进队伍的富农,被开除回乡生产。他拿着一张路条回家,费劲周折,找麻城苏维埃开了一张他是贫农的证明。回部队后,暂时没事干,临时在厨房帮忙,结果遇到了前来找锅巴吃的徐向前,于是到军部当了书记员(秘书),实际上干参谋的事。
第二年,周希汉私下里议论张国焘瞎指挥,有人告密,并揭发他在苏家埠战役后丢了一些战利品子弹(警卫排长拿走子弹没打招呼)。保卫局报告了张国焘,周希汉被严酷拷打,灌辣椒水。徐向前听说后,出面找张国焘把他保了出来。
后来有一次,周希汉在选择方面军总部机关宿营地时,由于缴获的地图有问题,选错了宿营地,耽误了时间,只好临时找了一个宿营地。按照惯例,自然要把最好的房子安排给张国焘住。但张国焘看这房子孤零零的,容易遭到空袭,以为是周希汉存心害他,说他是漏网的“改组派”,并反复逼问他是谁指使的。
周希汉耐心解释,张国焘不听,周希汉火了,开始与张国焘顶牛,张国焘就下令处决他。周希汉被押到河边,马上就要行刑,他喊了几声共产党万岁,又开始问候张国焘的先人,惊动了在河边散步的徐向前和陈昌浩。徐向前问清了原由,就下令把他放了,然后自己去找张国焘解释。于是,周希汉得救了。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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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ROM 59.109.152.*
这里面数据准确么,黄克诚回忆的那个感觉有问题,3军团长征前才多少人,后方就有1万多伤病员
【 在 guaibao (大爷) 的大作中提到: 】
: 转自:微信公众号 云在西湖
: 革命不是请客吃饭,需要流血牺牲。参加革命,就意味着危机四伏、生死难卜。频繁的行军战斗,恶劣的生活和医疗条件,再加上肃反,能够九死一生活到建国之后的,都是幸运儿。从高级干部到普通战士,莫不如此。
: 中央苏区时期,江西兴国共有23万人口,参军参战的有9万多人,其中参加正规红军的有5.6万人,最后只出了56名开国将军,包括肖华、陈奇涵2名上将。5万多人牺牲,姓名可考的烈士就有2.3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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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ROM 171.221.241.*
中央红军长征出发时的人数 据1934年10月8日中革军委公布的《野战军人员武器弹药供给统计表之据》中的数字:红一军团19880人;红三军团17805人;红五军团12168人;红八军团10922人;红九军团11538人;军委纵队4893人;中央纵队9583人。共计86789人。
红三是中央红军Top2的主力,之前五次反围剿战斗非常频繁,减员很多,但补充相对及时。出发上路1.8万,有一万伤病员留下没走是有可能的
【 在 allright 的大作中提到: 】
: 这里面数据准确么,黄克诚回忆的那个感觉有问题,3军团长征前才多少人,后方就有1万多伤病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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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ROM 17.81.43.*
路上也有一定补充
比如红二十五军,到陕北后,比出发时人还多了些
【 在 Merlion (鱼尾狮 ---虽然变化了很多,但还是家呀) 的大作中提到: 】
: 中央红军长征出发时的人数 据1934年10月8日中革军委公布的《野战军人员武器弹药供给统计表之据》中的数字:红一军团19880人;红三军团17805人;红五军团12168人;红八军团10922人;红九军团11538人;军委纵队4893人;中央纵队9583人。共计86789人。
: 红三是中央红军Top2的主力,之前五次反围剿战斗非常频繁,减员很多,但补充相对及时。出发上路1.8万,有一万伤病员留下没走是有可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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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ROM 113.68.89.*
夏西真是杀人狂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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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ROM 221.223.101.*
国军许多将领打仗不行,保命行。李弥 孙元良有绝招
【 在 guaibao (大爷) 的大作中提到: 】
: 转自:微信公众号 云在西湖
: 革命不是请客吃饭,需要流血牺牲。参加革命,就意味着危机四伏、生死难卜。频繁的行军战斗,恶劣的生活和医疗条件,再加上肃反,能够九死一生活到建国之后的,都是幸运儿。从高级干部到普通战士,莫不如此。
: 中央苏区时期,江西兴国共有23万人口,参军参战的有9万多人,其中参加正规红军的有5.6万人,最后只出了56名开国将军,包括肖华、陈奇涵2名上将。5万多人牺牲,姓名可考的烈士就有2.3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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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ROM 120.203.18.*
红二太惨烈了,加上肃反严重,杀了好多人
【 在 guaibao 的大作中提到: 】
: 转自:微信公众号 云在西湖
: 革命不是请客吃饭,需要流血牺牲。参加革命,就意味着危机四伏、生死难卜。频繁的行军战斗,恶劣的生活和医疗条件,再加上肃反,能够九死一生活到建国之后的,都是幸运儿。从高级干部到普通战士,莫不如此。
: 中央苏区时期,江西兴国共有23万人口,参军参战的有9万多人,其中参加正规红军的有5.6万人,最后只出了56名开国将军,包括肖华、陈奇涵2名上将。5万多人牺牲,姓名可考的烈士就有2.3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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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ROM 185.176.76.*
洪湖的杨光华晚年还当了湖北政协副主席,洪湖赤卫队的县委书记原型就是他
【 在 guaibao 的大作中提到: 】
: 转自:微信公众号 云在西湖
: 革命不是请客吃饭,需要流血牺牲。参加革命,就意味着危机四伏、生死难卜。频繁的行军战斗,恶劣的生活和医疗条件,再加上肃反,能够九死一生活到建国之后的,都是幸运儿。从高级干部到普通战士,莫不如此。
: 中央苏区时期,江西兴国共有23万人口,参军参战的有9万多人,其中参加正规红军的有5.6万人,最后只出了56名开国将军,包括肖华、陈奇涵2名上将。5万多人牺牲,姓名可考的烈士就有2.3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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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ROM 185.176.76.*
红二十五留在陕南几百人后来都发展到2000多人了,发展队伍能力真不错
【 在 Xiaopengyou 的大作中提到: 】
: 路上也有一定补充
: 比如红二十五军,到陕北后,比出发时人还多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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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ROM 185.176.7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