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流逝越久,经历的越多,怕记忆堆栈溢出,挤掉曾经清晰的记忆。
前几天看了一篇忆外公的帖子,我忽然想记录下我的姥姥,那个我梦回时经常记起的身影。
姥姥名字金玉珍,满族人。薄薄的眼皮深深的眼窝,挺直的身板,永远一丝不乱的旮瘩揪盘在脑后是我记事起一直的印象。
姥姥生于上个世纪20年代,嫁人后就从老家辽宁跟随着姥爷的家族一起搬迁到北大荒,落地到黑龙江省龙江县永发乡景星镇一个小村里。从跟着大家族生活,到自立门户,姥姥养育了三个儿子和四个女儿外加后来的一个外孙女。
姥姥是典型的中国劳动妇女,集勤劳、贤惠、淑良于一身。姥姥和姥爷种了一辈子地,直到接近80岁才在儿女的劝阻下把地交给别人种。就靠这一块土地,两双手,姥姥和姥爷养大了7个儿女。大舅二舅留在身边成家立户,一个住隔壁院子,一个住后面院子,老舅当兵最后转业在满洲里,大姨投奔姨姥后来嫁人也在满洲里安家,妈妈排老二考学出来做了教师,三姨老姨远嫁别的村。
由于两个儿子在身边成家立业,姥姥的生活一直都不孤单。每日早早起床生火做饭,喂猪喂狗喂鸡。吃过早饭就有小辈们陆续进进出出,屋里屋外的玩耍。姥姥习惯吃早饭后再梳头,怕头发掉进饭菜里。梳洗完毕,屋子收拾整齐,就会时不时有亲戚乡邻串门来,姥姥辈分比较高,来的人或叫“老婶”,“老奶”或是“太奶”。姥姥没有闲着的时候,即使与人聊着家常,手里面还是会干着活。要不是给小辈们絮棉袄棉裤,要不拆洗缝补被褥衣袜,要不包着粘豆包饺子,要不挑着青菜叶。
姥姥是生活的专家,没有什么是她不会的,没有什么是姥姥解决不了的。姥姥的土办法一箩筐,我口腔溃疡,姥姥会从房梁上挂的蜂蜜罐里戳一筷子涂在我的伤口上,我会甜滋滋的抿嘴幻想着伤口正在变小;脸上和脖子后面的汗毛太多,姥姥会用线绳又快又干净的刮掉。姥姥生孩子自己接生,别家娃娃生病也都找姥姥问办法。隔壁家刚生的娃娃由于长时间缺氧,被家人扔外面等死,姥姥给抱回塞到棉袄里捂热愣是给捡回来一条命,小孩因此小名“小漏子”,后来也是村里罕有的大学生。堂妹还没满月就抱给姥姥,一把屎一把尿,穿别人给的旧衣服,最后也供上大学。小辈们的棉衣棉裤都是姥姥做的,姥姥做的大酱是邻里公认的好吃,还有记忆里贴的大饼子,蒸的粘豆包,凑面饺子,烀的土豆茄子。
姥姥没有电视里农村妇女说三道四的一点影子,反而睿智豁达的像个大家。谁有烦心事都找姥姥讲,姥姥不会推波助澜,往往都是劝慰开解。姥姥会背地里问我,爸爸有没有和妈妈打架,我要好好学习多听妈妈话,但和妈妈说的却是要理解爸爸,在外面要给男人面子,要以柔化刚,别总顶着倔脾气。
姥姥一辈子节俭持家,年轻时抚养孩子,能利用的食材都利用上,野菜掺到不多的棒子面里,地里捡漏的玉米粒炒爆米花,一点点虾皮让全家吃到海鲜的味道。后来生活好了,儿孙们给买的吃喝还是不舍得,都留给来戚儿(客人)吃,衣服总是灰蓝色的粗布面,缝缝补补但永远都是干净整洁。
姥姥常年劳作,身体还算好,腿脚麻利不服老。在70多岁爬墙头撵鸡被石头掉下砸折两根肋骨才有所收敛,后来恢复的也不错。姥姥眼睛也不算花,只有纫针的时候让小辈帮忙,其余都自己来。耳朵从很早就背了,到了70多有点聋了,但丝毫不影响姥姥交流,最开始有些话听不清靠堂妹扒耳朵说,后来直接可以读唇语。所以有时和堂妹逗姥姥玩,不出声音,只有口型和姥姥说话。
姥姥和姥爷恩爱一辈子,从没红过脸。一把年岁了还经常拿姥爷开心取乐,然后眯起眼睛呵呵的笑。姥爷早姥姥几年走的,在姥爷走后姥姥思念郁结心情一直不好,以至于2年后就病逝去天堂团聚。关于姥姥的去世,我总是记不清是什么时候什么状况。因为我无数次做梦,姥姥生病了卧在床上,但后来治好了,起死回生了。以至于现实和梦境交织一起。
梦回儿时,我又坐着轰隆隆的绿皮车,跋山涉水,换大客车,毛驴车,最后终于来到了那个小院门口。屋顶炊烟袅袅,屋前坐着翘首以盼的姥姥。姥姥拉着我的手:弟儿,饿不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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