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秘学手札·特辑(01):善恶分殊——逆卡巴拉Qliphoth
破灭的Sunny
我的知乎 20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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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秘学手札·特辑(01):善恶分殊——逆卡巴拉Qliphot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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Qliphoth,中文俗称逆卡巴拉,在早期的卡巴拉主义文本中又称之为sitra ahra(直译为:另一边的),用以指代与卡巴拉质点sefirot 相对抗的邪恶力量。与卡巴拉进入中文世界的契机相似,逆卡巴拉从单纯的学术与宗教走进大众视野也与日本ACG作品有着密切关联。其中最具有代表性的就是《约会大作战》与《魔法禁书目录》。除此之外,还时常作为游戏的背景出现,如《Fate/Grand Order》中阿比盖尔的宝具:光壳流溢的虚树(Qliphoth Rhizome);而代表人类恶的七大兽的背景似乎也与逆卡巴拉有一定关系。可以说,凭借其神秘莫测的结构与晦涩不明的含义,在涉及到西方神秘学的作品中,Qliphoth往往能占据着重要的角色。
虽然偶尔在一些主流作品中出现,但真实情况下逆卡巴拉的地位与应用远不如卡巴拉本身广泛,这当然与这两者的宗教与哲学地位相关:卡巴拉是一套成型的神秘主义学说,包含了中世纪到现在的各种犹太思想。而逆卡巴拉只是这一学说中的一个部分,甚至在一些反对善恶二元论的流派中被驱除出去。作为犹太教善恶二元论的重要主体,Qliphoth的出现与成型相较于卡巴拉来说是较为晚近的事情。从历史来看,卡巴拉这一概念用于指代神秘主义思潮是在中世纪时期,即12世纪最后几十年,但是有关于质点、流溢的原始概念则能追溯到10世纪左右的佚名文本《创造之书》(Sefer Yezira),不过此时的质点还仅用于指代一些基础的要素与维度,如北、南、东、西、上、下、开始、结束、善和恶,亦或者从1到10的十个基本数字。在《创造之书》中,质点还只是依附于利用希伯来字母来阐述创世理论与宇宙原理的一个从属概念,真正的核心还是在于希伯来字母与宇宙、时间、人的生成、发展的关系。虽然质点并未上升到神圣力量的高度,但是22条路径与10个质点的基本模型已经被建立起来。直到1185年左右,另一本未署名的著作《光照之书》(Bahir )在犹太人群体中传播开来,并受到了普罗旺斯卡巴拉主义小圈子的重视,并得以发扬光大。由于《光照之书》在卡巴拉主义的发展与成熟中起到了重要的作用,因此,它也被视为最早的“真正的”卡巴拉主义文本。
《创造之书》中的卡巴拉结构
《光照之书》有三个非常重要的创新,这也是所谓卡巴拉主义的核心标志:1.对神性世界的描述。这一神圣的领域由被称之为ma’amarot(意为言语,utterances)的十个实质或十种神圣力量构成,在后来的卡巴拉主义者那里,这一概念被称之为质点;2.将十种神圣力量中的一个视为阴性的,这使得它与其余九种力量分离,构建了一个性别二元论的神圣世界;3.将神圣王国描绘成一棵树(ilan),这是由于作者认为神圣力量互有高低,犹如树木的枝干。整体看上去,这就像一颗倒立的树,树根在上,枝干在下,这棵树向下生长,朝向大地。假设某篇文献显露出了这三种特征,那么我们就可以认定这是卡巴拉主义文献。同时,在这篇文献中,出现了比《创造之书》更为戏剧化的邪恶力量,但这种力量尚未与神圣王国分离,而是被视为“上帝的左手”,是质点Gevurah(力量)在创世后引发的结果,并被Hod(宏伟)所滋养。此时的邪恶力量仅仅与人类的自由意志有关。如果人类能依靠自由意志战胜邪恶,那么便会以此荣耀上帝。
真正意义上的犹太教善恶二元论诞生于西班牙的一名名叫以撒·哈科恩(Isaac ha-Cohen)的犹太拉比的著作《有关于左侧流溢的论述》(Treatise on the Emanations on the Left)。这一文本约创作于1265年,描述了一套包含神圣力量以及相对应的邪恶力量的复杂宇宙体系。在文本中,神圣力量与邪恶力量如下表所示:
神圣质点 已被摧毁的邪恶质点(源于忏悔) 当下与神圣质点对抗的邪恶质点(源于忏悔)
精神-Sabi’el
智慧-Peli’i’el
忏悔-Yerui’el
慈爱-Memeriron Qamti’el Samael
力量-Geviriron Beli’el Za'afi'el
怜悯-Yedideron 'Iti’el Za'ami'el
基础-Satriron Qasfi'el
胜利-Nashiriron Ragzi'el
庄严-Hodiriron 'Abri'el
万有-Seforiron Meshulhi'el
在这里,源于“忏悔”的邪恶的质点的生成并非是为了对抗神,事实上,无论是神圣的质点还是邪恶的质点都是神的造物。那为何上帝会创造邪恶的质点呢?原因很简单——因为需要借助邪恶的事物,用来筛选出义人的激情(yetzer),用以证明行义的精神是存在的,正确的。正是由于邪恶的存在,才彰显出正义的真实本性。而最原始的三个邪恶质点Qamti’el、Beli’el、'Iti’el都未能很好地完成这项任务,尤其是最后的'Iti’el,他实在是过于黑暗,甚至想登上神圣之树的顶端,扭曲并砍掉神圣之树及其所有枝干。这种狂妄的行为最终引起了上帝的怒火,于是他如前两个质点构成的世界一样,被上帝摧毁了。这三个质点象征着犹太教圣贤所秘传的神话背景——上帝在创造这个善恶结合的世界之前,已经创造并摧毁过数个世界了。而这些被毁的世界释放出了“意愿(Will)”,这些意愿构成了当下世界的众天使与行星。
在最初的三个邪恶质点之后,又产生了七个邪恶质点。这七个邪恶质点以萨麦尔(Samael)为中心,被作者形容为是“妒忌且憎恶”的。他们与神圣质点对抗,并最终被弥赛亚摧毁。那为什么会产生这种经久不息的善恶对抗呢?以撒·哈科恩认为,这源于莉莉丝(Lilith)。正是因为莉莉丝与萨麦尔的配对,导致了一对平行的孪生子:亚当与夏娃——上面的配对;萨麦尔与莉莉丝——下面的配对。这两对配偶觉醒了性能力,并最终诱使名为Nahashi’el或Gamali’el的大蛇诞生,作为恶的象征,它潜入人类的世界中,成为了所谓的“噬人之蛇”。
“于是耶和华使火蛇进入百姓中间,蛇就咬他们。以色列人中死了许多。”——《民数记》21:6
作为早期的卡巴拉主义者,以撒·哈科恩建立了一套“善-恶”平行对举的神话体系。在他的这篇文章中,作为恶的恶魔实际上与善的质点是平行生成的,萨麦尔-莉莉丝的配对也与亚当-夏娃的配对平行,甚至在文章的第19节中,萨麦尔之子,恶魔之王阿斯蒙蒂斯(Asmodeus)与小莉莉丝的子嗣Harba de-'Ashmedai Malka(意为“阿斯蒙蒂斯王之剑”)也与弥赛亚之剑(Harba di-Meshiha)对举。这一套二元世界虽然平行生成,但最终还是在弥赛亚之后转为纯善的世界,总的来说,这一形式及其类似于诺斯替的二元论,尤其是伊朗型的诺斯替。
毋庸置疑,这个二元的世界观极大地影响了后续卡巴拉主义者的宇宙观。尽管以撒·哈科恩和他的作品在后来逐渐被历史忘却,但是他的思想却凭借另一本重要的著作得以发扬光大,这便是被视为卡巴拉基石的伟大著作——光辉之书,《佐哈尔》(Zohar)。在《佐哈尔》中,二元论式的宇宙结构被再一次强调,甚至更为深入——不同于《创造之书》、《光照之书》以及以撒·哈科恩的教义,恶不再是从上帝的神圣领域中流溢出的造物,一种“善的缺乏”,而变成了实实在在的激烈而强大的邪恶力量。虽然作者仍想维持犹太教传统的一元论结构,但作为恶的一方明显已经扩展成了一个独立而庞大的领域,此刻,sitra ahra 则意味着“异教神”,那些被律法否定的“另外”的神祇。在这里,人作为宗教主题再一次被引入,如同诺斯替一样,人的身体以及欲求属于“另一边”,而灵魂与良善则归于上帝。二者在人身上也展开了竞争,犹如以撒·哈科恩文章中在天界的战斗一样。
13世纪前后,赫罗纳的阿兹瑞尔(Azriel of Gerona)首次将新柏拉图主义引入卡巴拉,他首次提出,宇宙间的一切邪恶都来自于既往被摧毁的世界的残骸。这些邪恶的力量被比喻为流溢之树的树皮(kelippah/kelipah/Kliphoth,意为外壳/树皮,即Qliphoth)。而另一些卡巴拉主义者则称这些邪恶力量为“外树(ha-ilan ha-hizon)”,或者“隐蔽的知识之树”,并认为它与生命之树有隐秘的联系。起初,知识之树与生命之树的紧密相连的,正是由于亚当的缘故,知识之树潜在的恶被唤起,知识之树也成为了恶的实体承载。由于亚当的采摘,知识之树的果实与树分离,从而成为一切大罪的原型——即,对合一的分裂。正是因为这种分离,使得生命之树的“慈爱(lovingkindness)”与知识之树的“审判(jugement)”脱钩,前者毫不吝惜地涌动着,而后者却自我限制,意欲独立出去。在《佐哈尔》中,正是因为隶属于第五质点Gevurah 的审判的力量失控,最终使得原本用于公正审判的力量变成不是控制的狂暴毁灭力量。
可以看出,以上的两种有关于邪恶力量的观念分别指涉了宇宙——阿兹瑞尔的世界残骸;与人——亚当的原罪。在《佐哈尔》这里,作者意欲将这两个领域结合在一起,构建一个在人与宇宙之间统一的邪恶的结构——“不洁的宫殿”(palaces of impurity)。这一不洁的王国拥有与神圣王国完全等同的结构,它们是如此相像,以至于通过观想这个邪恶的不洁王国就能获得有关于神圣王国的知识。这两个世界共同执掌着世界,推动不同力量发生运动,并最终开展永无止息的神圣战争。而代表神圣王国在此间出战的便是唯一的阴性质点——“上帝的女儿”——Shekhinah ,即,Malkuth(王国)。Shekhinah 与“另一边”的战斗取决于整个以色列民族是否行善——每一次以色列人的恶行都会滋养“另一边”的力量,导致对Shekhinah 的侵蚀,使得她衰落,无法抵御“另一边”的攻击,最终她战败而堕落,被侵蚀,至此,Shekhinah 化身为“另一边”的“死亡之树(The Tree of Death)”,为王国带来死亡与蛇。
有关于Qliphoth的形式,在《佐哈尔》中有不少矛盾之处。有时候,Qliphoth被视为流溢的末端,即最终堕向黑暗的结局,即所谓的“末日尽头(end of days)”。另一些时候,他们被简单地定义为上界和下界之间的中介,故而不一定被视为的邪恶的,而这一过程中Qliphoth的层次为4层,不仅仅与以西结书的异象相关,同时也引申了犹太戒律。
“但第四年所结的果子全要成为圣,用以赞美耶和华。”《利未记》19:24
在其他描述中,这些邪恶的领域被描述为有机过程(organic process)的自然废物,并被比作坏血,流溢之树上的苦枝,脏水,黄金精炼后留下的杂质,或者美酒酿造之后的渣滓。在这一语境下,“另一边”的世界似乎成为了神自我净化的残余,由愤怒之火灼烧之后的废料,而在时间上先于整个流溢过程——“以东王”先于“以色列王”出现。
“以色列人未有君王治理之先、在以东地作王的记在下面。”《历代记》1:43
无论如何,《佐哈尔》中的邪恶的真实存在的,而非善的空缺或背向。这种二元论形式的最终表现在犹太激进教派“沙巴泰主义(Sabbateans)”那里得以展露,对他们来说,世界起初就有两道光:“有思之光”与“无思之光”,有思之光是活跃的,创造的,而无思之光是静谧的,消极的。正是因为这种对具有创造力的有思之光的拒绝与否定,导致了邪恶的生成——然而这不代表其本性是邪恶的,对于无思之光来说,除了原初之神(Ein-Sof),什么都不该存在。而《佐哈尔》中的sitra ahra,只不过是无思之光在抵抗中产生的次级产物。然而,最终有思之光还是会渗入无思之光的内部,并最终带来彻底的神圣世界。届时,一切邪祟将重新被净化,如魔王萨麦尔(Samael)将摆脱“死亡(mem)”,被净化为Sa’el,即上帝的72个圣名之一。
回到《佐哈尔》的Qliphoth系统。在书中,Qliphoth也被分为10个与神圣王国对应的质点。然而在《佐哈尔》里,似乎并未出现这十个质点的详细名字。唯独强调了萨麦尔与莉莉丝的诞生与结合——在Geburah 带来的怒火之中,第一个邪恶质点诞生了,他是萨麦尔,象征着影子;与之伴随而生的是莉莉丝,她象征着死亡。萨麦尔的位置较高,莉莉丝的位置较低,萨麦尔骑在莉莉丝身上,因此有时又用“骆驼”来比喻莉莉丝。他们依偎在一起,犹如光辉(Tiphareth )与王国的结合。如此,便诞生了“死亡之影”,它盘旋着,并成为这个邪恶王国的基底。萨麦尔与莉莉丝交媾,生殖力量促使新的路径诞生,这些路径围绕在萨麦尔周围,犹如百合花。正是他们的交媾,将苦痛注入了这个世界,使得死亡与蛇出现在地上。关于萨麦尔与莉莉丝所占据的位置,则等同于光辉与王国两个质点的位置。而与《佐哈尔》同时代的Moshe of Burgos的著作Sefer Amud Ha-Semali 则提到萨麦尔与莉莉丝分别占据“左侧流溢”的第八与第十质点,分别对应的是左侧最低的质点宏伟(Hod)与王国。
(Sefer Amud Ha-Semali 应该也存在一套完整的Qliphoth,但是我实在找不到原文。我壮着胆子发邮件问了布朗大学的Nathaniel Berman教授,他告诉我可以在索罗姆的一篇1933年的老文章里面找到。此外,虽然《佐哈尔》没有明确提及10个邪恶质点的名字,但在Tikkunei Ha-Zohar 108b中有不同于Moshe另一个版本——当然,全是希伯来语,我看不懂= =)
在《佐哈尔》后,成体系的Qliphoth结构当属由16世纪的摩西·科多维洛(Moshe Cordovero)在《石榴乐园(Pardes Rimonim)》中记叙的版本。这个版本与以撒·哈科恩以及Sefer Amud Ha-Semali 的版本非常相似,尤其是有关于萨麦尔与莉莉丝的神话故事,明显与哈科恩的神话故事有继承关系。在格式上,这个版本的Qliphoth与现代常见的版本几乎没有太大的区别。在我看来,这可能就是现代的Qliphoth的原始版本。在书中,科多维洛列下了这样的一份列表:
质点名字 含义
Teomi’el(Thaumiel) 双生子,有时又被认为是Tomi’el ,即“神的死亡(终结)”
Ugiel (Ogiel) 障碍,阻碍
Satariel 隐蔽
Gasheklah 词源或与颤抖(gash)有关,意为干扰者,与妒忌相关
Golachab 纵火者
Thagirion 争吵者
Oreb Zaraq 离散的乌鸦,充满憎恨,或与《圣经》中诺亚放出的乌鸦有关
Samael 神之毒,恶魔之王
Gamaliel 淫秽者,即莉莉丝与萨麦尔交合而生的大蛇,又名为Nahashi’el
Lilith 夜之女王,淫荡的妓女
我比对了希伯来文,证明网络上流传的版本确实与这一版本相关,且质点的名字未发生大的变化,唯一的不同之处在于最后一位是Lilith而非Na'amah。有关于萨麦尔的配偶,在哈科恩的著作中是“大莉莉丝”,不过由于萨麦尔觊觎自己的子嗣阿斯蒙蒂斯的配偶小莉莉丝,因此也会与其交配。在《石榴乐园》中,小莉莉丝的名字为“阿格瑞特(Agrat)”,她与莉莉丝被认为是《列王纪上》3:16所罗门王断婴儿案故事中提到的两个妓女,其中,杀死自己孩子又打算撕裂婴儿的就是莉莉丝。除开莉莉丝与伊格拉特外,伊格拉特的母亲玛哈拉特(Mahalath)也被认为是侍奉萨麦尔的女恶魔之一。除了Qliphoth的结构,在《石榴乐园》之中,莉莉丝的坐骑无明之龙(Tanin'iver )也是重要的神话元素,它诞生于萨麦尔与莉莉丝之间,是盲眼且被阉割的巨龙,正是因为其身体残缺,所以才无法摧毁世界。这一形象或许与《圣经》中的利维坦有关。在《以赛亚书》27:1中提到“到那日,耶和华必用他刚硬有力的大刀刑罚鳄鱼,就是那快行的蛇;刑罚鳄鱼,就是那曲行的蛇,并杀海中的大鱼。”,科多维洛认为“快行的蛇”是萨麦尔;而“曲行的蛇”则是莉莉丝。
《石榴乐园》中上帝的72圣名
可以看到,在16世纪的时候,卡巴拉神秘主义的神话结构已经愈发趋于复杂,其秘传特性导致了难以在整个犹太社群中广泛传播,再加之西班牙王国对犹太人的驱逐,使得整个犹太神秘主义充斥了激进的弥赛亚思潮。第一个系统公开表述这一思想表现的人就是与摩西·科多维洛同时代的伟大卡巴拉主义者,现代卡巴拉主义的开创者以撒·卢里亚(Isaac Luria)。在他这里,卡巴拉出现了一种新的形式——他重新描述了整个世界的创造过程,并开创性地引入了三个概念:收缩(zimzum ),破裂(shevirat )以及修复(Tikkun )。收缩源自于一个简单的思辨过程:既然上帝是无限的,那么最初的宇宙不存在供以创世的空间。因此,如果要在无限的上帝之中创世,上帝必须首先收缩自身。但收缩后空余的空间缺乏神的填充,自然是不应该维持的。但是由于这里仍旧照耀着神的光辉,于是世界诞生了。正是这道闪耀的光芒构成了第一个质点。
在这里,卢里安思考了一个科多维洛等前人提出的问题:如果质点是神圣而完美的(如神一般的),那么它们就不应该有所差异。但是既然质点各不相同,那这里就会出现一个明显的矛盾。在这里,卢里安引入了“容器(kelim)”这一概念,即质点由容器与神圣光芒二者混成,神圣光芒本性如一,而由于容器的约束显示出不同功能。
当上帝尝试用容器去承接神圣光芒时,意外发生了。低位的七个容器无法承载神圣光芒而破裂(shevirat ),碎裂的壳(Qliphoth)掉落在下界。为何上帝要制造这一场意外呢?这是卢里安卡巴拉思想最核心的地方——因为最开始的收缩过程就是为了将上帝之中的潜在的“他者”释放出来,通过宣泄这些异物使得余下部分变得完整而同一。这些潜在的他者被称之为“印象(reshimu)”,他们被遗留在世界上,犹如倒去水之后的容器壁上残留的小水滴。在收缩之后,上帝主动地用激进的方式进行流溢,在流溢过程中,如果这些“印象”积极地参与建设,那么潜在的差异性就会被消除——但如果他们拒绝建设,就会展现出潜在的殊异性而脱离神圣王国,成为黑暗世界的渣滓。这便是卢里安的Qliphoth结构。在它看来,最初的神性便是不完美的,而创世的目的就是摆脱这种不完美,将原生的“恶”排挤出去。而真正要实现这个救赎过程的是人类——人类需要通过各种遵守正义、戒律、道德等方法救赎附着在Qliphoth上的残余的神圣光芒,直到最终全部归还到上帝手上。在这个叙事中,人类不再是等待弥赛亚到来的羔羊,而是主动地,修复(Tikkun )天国的神的勇士。在世无法完成这项工作的人的灵魂将会转世(gilgul )继续神圣的工作,好比佛教中消除业力,这些灵魂也为了这项伟大的任务不断净化自己。就导致了一个非常奇特的现象:尽管卢里安的想法激进且异端,但他的信徒却是在形式上最为遵从传统的人群,作为一种神秘主义色彩浓厚的学派,卢里安的教义却广泛地传播于犹太社群,甚至深深地影响了整个旧大陆。
值得强调的是,在卢里安体系中,原人亚当·卡德蒙(Adam Kadmon)既是神圣流溢的体现,同时也是善恶斗争的重要推动者。当他被莉莉丝引诱而堕落时,他便是“以东王”,“死亡之树”的源头。在历史发展过程中,卢里亚的继承者中出现了沙巴泰·茨维(Shabbatai Tsvi)这样的神经质的伪救世主,不得不说也是一种离奇的巧合。
正当犹太社群经历西班牙大流放的痛苦之时,卡巴拉却在欧洲大陆的基督教国家里迎来了新的生机。文艺复兴时期,卡巴拉与赫尔墨斯秘籍、迦勒底神谕等各种古老智慧一道被引入西方世界,成为了当时探究“神圣智慧”的全新途径。在当时的人心目中,这些异域文明的智慧都是最崇高神秘知识的不同展现。从1437年,普莱东(Plethon)作为“柏拉图主义东方学”的代表,在佛罗伦萨向西方学者首次展示了《迦勒底神谕》后,整个西方世界便开始了长达数个世纪的魔法探寻之旅。不久后,乔瓦尼·皮科·德拉·米兰多拉伯爵(Count Giovani Pico dela Mirandola)开创了基督教卡巴拉,这也正式标志了卡巴拉进入了西方文化之中,成为了一个可以脱离犹太教背景的特殊概念。包括《神秘哲学三书》作者亨利·科尼利厄斯·阿格里帕(Henry Cornelius Agrippa)在内的越来越多的思想家、学者、神学家以及炼金术士开始对卡巴拉产生了兴趣,并致力于为卡巴拉提供新的结构与素材。譬如,目前我们能看到的最经典的卡巴拉生命之树的图像,就出自于17世纪著名的耶稣会教士、科学家、语言学家、哲学家、动画片的创造者、被称作“最后一位全知之人”的阿塔纳斯·珂雪(Athanasius Kircher)之手。珂雪的版本源于一名皈依天主教的犹太教徒菲利普·达奎因(Philippe d’Aquin)于1625年的著作《卡巴拉树的解释(Interpretation of the Tree of Kabbalah)》,但是珂雪肆无忌惮地加入了大量他自己的想法,比如22条路径就很有可能是他最早结合在10个质点上的(生命之树最早的版本见于13世纪的拉比文献《光明之门》的拉丁文版本中,但那张图里面只有17条路径,而达奎因的版本也只有19条),这也从侧面证明了卡巴拉在这一时期流传的混乱与广泛。
珂雪的绘制版本
珂雪参考的蓝图,菲利普·达奎因的版本
卡巴拉在西方文化中的第二次兴起与神秘学在18世纪的复兴有关。随着封建审查制度的没落与新科学的兴起,越来越多的人参与到了这些古代著作的阅读与阐释之中。唯灵论重新回到大众的视野,并与新兴的精神分析、现代艺术以及物理学共同填充了当时人们的精神生活。对于卡巴拉而言,这一时期最重要的角色莫过于法国人埃利法·莱维(Eliphas Lévi)。这位本名叫做阿方斯·路易斯的法国人撰写了大量的卡巴拉主义相关的著作,而他有关于Qliphoth的文章也被当作“所罗门钥匙的古代碎片”而被收录在马瑟斯结集的《所罗门的钥匙(Key of Solomon)》之中。我不能确定他这个“翻译自希伯来语”的版本究竟参考的是谁的文本,但是比对之下可以看到其与《石榴乐园》版本的相似性,莱维的版本如下:
神圣质点 邪恶质点 恶魔
Kether(冠冕) Thamiel(双头者) Satan(撒旦)与Moloch(摩洛克)
Chokmah(智慧) Chaigidel(附着在物质之外的壳) Beelzebub(别西卜)
Binah(理解) Satariel(隐蔽者) Lucifuge(路西法基)
Gedulah或Chesed(壮丽或慈悲) Gamchicoth(灵魂的干扰者) Ashtaroth或Astarte(亚斯她录)
Geburah(严厉) Golab(燃烧者) Asmodeus(阿斯蒙蒂斯)
Tiphereth(光辉) Tagaririm(争吵者) Belphegor(贝尔菲戈尔)
Netzach(胜利) Harab-Serapel(死亡之鸦) Baal(巴力)
Hod(永恒) Samael(诈骗者) Adramelech(阿德拉梅莱克)
Yesod(基础) Gamaliel(淫荡者) Lilith(莉莉丝)
Malkuth(王国) the wicked ones(邪恶的人) Nahema(娜希玛)
这个版本几乎可以认为是现代所有Qliphoth的最近直系祖先,呈现出了一种极端的二元论倾向。我们几乎可以认定这个版本绝不可能真正来自于拉比文献——且不论这些繁杂的恶魔体系的来源,单从Samael与Lilith位置的分裂便可以看出来。在《佐哈尔》中反复强调的萨麦尔-莉莉丝对应光辉-王国的体系几乎贯穿了整个犹太二元论思想,而莱维的这个版本却导致了这种对举的割裂,使得亚当-夏娃神话的背景不再严整,这显而易见是违背犹太正统卡巴拉思想的。而更有趣的在于最后一个质点居然没有希伯来名字,不清楚当时莱维创作这个质点的时候是忘记写上了还是刻意做出不完整的感觉来暗示Qliphoth是“如猴模仿人”一般模仿神的秩序,不过无论怎样,这一篇文本还是成为了近现代Qliphoth的标准范本。
在莱维之后,神秘学卡巴拉的话语权被传递给了近代最有影响力的魔法师团体——黄金黎明手中。作为黄金黎明的创始人之一,山缪·李德·麦奎恩·马瑟斯(Samuel Liddell MacGregor Mathers)非常热衷于卡巴拉的研究。他一生中有大量著作与卡巴拉相关,同时也致力于翻译中世纪卡巴拉主义者的著作。在他的观念中,Qliphoth是侵蚀王国的毒蛇,而受启示者(指假如参与4=7启蒙仪式的人)应当紧随梅特塔隆(Metatron)这条上帝的蛇而不受污染。这里提到了另一个神话,即大天使梅特塔隆就是出埃及时摩西用来拯救被火蛇撕咬的以色列人的铜蛇(Nehushtan)。这个故事连接到了哈科恩的神话故事,正是从他开始,大蛇作为恶的象征便一直联系着Qliphoth,蛇蜕皮既能与Qliphoth作为壳的本意联系,同时它也与割礼相关——唯有丢去淫秽的皮肤,才能获得洁净。
于是耶和华使火蛇进入百姓中间,蛇就咬他们,以色列人中死了许多。
百姓到摩西那里说:“我们怨讟耶和华和你,有罪了,求你祷告耶和华,叫这些蛇离开我们。”于是,摩西为百姓祷告。
耶和华对摩西说:“你制造一条火蛇,挂在杆子上,凡被咬的,一望这蛇,就必得活。”
摩西便制造一条铜蛇,挂在杆子上,凡被蛇咬的,一望这铜蛇,就活了。
——《民数记》21:6-9
在马瑟斯这里,Qliphoth的结构并非单一的,甚至不必要与质点结构相对应。在很多时候,Qliphoth就可以单纯地被认为是“对抗的邪恶力量”。在马瑟斯翻译自17世纪的基督教卡巴拉主义者克里斯蒂安·诺尔·冯·罗森罗特(Christian Knorr von Rosenroth)的作品《揭秘卡巴拉(The Kabbalah Unveiled)》中,就出现了一个非常古典的宇宙模型:被四层水包围着的世界。
四层水分别是“泪之水(亚当堕落的泪水)”、“创造之水(远离光明之后创造的海洋)”、“海洋之水(生物居住的海水)”与“虚假之海”(即星体界)。在这四层水中,分为左右两个部分。右侧是7层“大地”,它们是神圣质点的倒映,是由于无法承载神圣之光而毁坏的壳。而左侧,则是7层地狱,代表着邪恶的力量。他们的对照表如下:
左侧 右侧
Sheol—大地深处 Aretz—干燥碎裂的土地
Abaddon—毁灭 Adamah—发红的耕土
Titahion —死亡之泥 Gia—起伏的土地
Bar Shasketh —破坏之坑 Neschiah—牧场
Tzelmoth—死亡之影 Tziah—沙地或沙漠
Shaari Moth —死亡之门 Areqa—土壤
Gehinnon—地狱 Thebel或Chaled—水土交界处
除此之外,马瑟斯还描述了有关于《佐哈尔》中有关以西结所见异象的四个Qliphoth的版本。根据《以西结书》1:4所言“我观看,见狂风从北方刮来,随着有一朵包括闪烁火的大云,周围有光辉,从其中的火内发出好像光耀的精金”,这里提到的四件异象便是四个Qliphoth——分别是狂风、火焰、大云、光辉。它们对应着四个恶灵与四个王国,并被四活物所制服。这个结构虽然提到了神圣质点,但却没有直接对应,其结构主要还是建立在方向上,用于描述地上的王国。值得注意的是,这里提到了萨麦尔与他的三个配偶:莉莉丝、玛哈拉特与娜哈布,这与早期神话中的结构也是相符合的。
恶灵 邪恶质点 王国
Lilith(骑在异兽上) Splendor(光辉) Babel(巴比伦)
Machaloth(骑在蛇蝎上) Whirling Fire(旋转的火) Greeks(希腊)
Samael(骑在牛上) Great Cloud(大云) Medes(米底)
Rahab(骑在驴上) Whirlwind(旋风) Edom(以东)
在马瑟斯之后,著名的魔法师阿莱斯特·克劳利与亚瑟·爱德华·韦特也给出了他们各自的Qliphoth结构,但是相较于早期的卡巴拉学者专注于宇宙结构的描述,他们明显更倾向于构建一个神话体系并尝试将其与塔罗结合起来。严格来说,恶魔的名字和排位并不重要,某些新引入的恶魔名字(如Isheth Zanunim)很难找到出处,但含义却与已有的恶魔名字出现重复(比如这个名字意为妓女)。此外,在构建恶魔系统的时候他们显示出了奇怪的不一致性,虽然他们彼此认识且交流频繁,但他们还是选择了不同的拼写,似乎在刻意区分出作者不是来自同一个人。
Mathers Crowley Waite
Satan(撒旦)与Moloch(摩洛克) Satan(撒旦)与Moloch(摩洛克) Satan(撒旦)与Moloch(摩洛克)
Beelzebub(别西卜) Samael(萨麦尔) Adam Belial (亚当·彼列)或Beelzebub(别西卜)
Lucifuge(路西法基) Isheth Zanunim(伊西斯·扎努尼姆) Lucifuge(路西法基)
Ashtaroth(亚斯她录斯) Lucifuge(路西法基) Ashtaroth(亚斯她录斯)
Asmodeus(阿斯蒙蒂斯) Ashtaroth(亚斯她录斯) Asmodeus(阿斯蒙蒂斯)
Belphegor(贝尔菲戈尔) Belphegor(贝尔菲戈尔)或Chiva(希瓦) Belphegor(贝尔菲戈尔)
Baal(巴力) Asmodai(阿斯蒙德) Baal Chanan(巴力·沙南)
Adramelech(阿德拉梅莱克) Adramelek(阿德拉梅莱克) Adramelech(阿德拉梅莱克)
Lilith(莉莉丝) Lilith(莉莉丝) Lilith(莉莉丝)
Nahema(娜希玛) Naamah(娜希玛) 无
需要区分的部分就是恶魔与Qliphoth质点是不同的,但往往由于二者都会出现莉莉丝而导致读者的迷惑。以克劳利的《777之书(Liber 777)》为例,他在Col. VIII和Col. CVIII进行了区分,并列起来如下所示:
Orders of Qliphoth Princes of the Qliphoth
Thaumiel Satan(撒旦)与Moloch(摩洛克)
Ghagiel Samael(萨麦尔)
Satariel Isheth Zanunim(伊西斯·扎努尼姆)
Gha’agsheklah Lucifuge(路西法基)
Golachab Ashtaroth(亚斯她录斯)
Thagiriron Belphegor(贝尔菲戈尔)或Chiva(希瓦)
A’arab Zaraq Asmodai(阿斯蒙德)
Samael Adramelek(阿德拉梅莱克)
Gamaliel Lilith(莉莉丝)
Lilith Naamah(娜希玛)
对于这个困难,Jon Gee认为这是源于《佐哈尔》中的大、小莉莉丝的区分,在质点中的莉莉丝由于靠近王国地位更低,因此被认为是小莉莉丝。这种解释明显是马后炮,但是经过他们这一圈魔改,整个Qliphoth的结构变得离犹太传统越来越远。但是整个魔改的过程还未结束,在克劳利之后,有非常多的魔法师沉迷于对马瑟斯、克劳利等人的模型进行调整与阐释。比如现代著名的魔法师团体胭脂之龙(Dragon Rouge),他们将Qliphoth的各个质点作为自己团体内部的等级,一共列下了十一个等级——多出来的一个是Thaumiel的重复,因为它的含义是“双头者”。而20世纪70年代,一位名叫比尔·海得力克(Bill Heidrick)的魔法师发布了自己有关恶魔统领的笔记,在他的体系中,质点与恶魔的名字并未出现大的改动(除了引入了土八该隐),但含义却发生了变化——他给出的含义不知为何被日本ACG广泛吸收,成为了日本ACG作品两大Qliphoth来源之一。他给出的阐释如下:
Orders of Qliphoth
Thaumiel 神的二元性
Ghaigidel 对神力的质疑
Sathariel 神的隐藏
Gamchicoth 吞噬者
Golab 燃烧的躯体
Togairiron 悲泣与眼泪
Harab Serapel 神的燃烧的乌鸦
Samael 神的荒芜,或神之左手
Gamaliel 神之污染
Lilith或Nehemoth 夜魔,或低语者
Princes of the Qliphoth
Satan与Moloch 敌对之王
Adam Belial或Beelzebub 邪恶之人,或苍蝇之王
Lucifuge 避光者
Astaroth 兽群之主
Asmodeus 毁灭之神
Belphegor 死亡之主
Baal或Tubal Cain 主,或制造锋利武器者
Adrammelech 有力的国王
Lilith(莉莉丝) 夜魔
Nahema 呻吟
可以很容易地看出来,制造这两份表单的比尔·海得力克是一个极其中二的人。或许正是这个原因,他的阐释很快就在互联网上传播开来了。不过很可惜,他的这一套结构一直以来都处于名不正言不顺的状态,虽然在中文网络偶尔会看到,但是基本都无法找到其出处。早先萌娘百科也有这一套结构,但是没过多久就被后来的编辑者删掉,换成了日本维基第一份Qliphoth结构——也是最离谱的一个,其展示如下:
打算凑齐七宗罪吗这是……
如果说,上面的海得力特的Qliphoth还可以看到从《创造之书》开辟而来的伟大结构,那么日本维基以及中文互联网最容易见到的这个Qliphoth就彻彻底底丢失了这个传统,变成了完全与原作无关的OOC。这个版本在注释中说清楚了来自于秋端勉的《実践魔術講座》,这个秋端勉是何许人呢?他是活跃于上世纪90年代的日本魔法师,他撰写了大量介绍西方神秘学的著作,并建立了一个魔法学社I∴O∴S∴。我虽然没有找到《実践魔術講座》,但是我找到了这个学社的官网,查阅了他们的讲义,这与日语维基的结构是一致的。我可以想象到有多少ACG创作者在构建世界观的时候看到过这个版本,然后一股脑的加到自己的背景里面,以至于现在到处都能看到这个中二到爆炸且与正统体系相差十万八千里的倒霉玩意儿
但是这还不算完,进一步去探查文本,我们会发现这个版本的Qliphoth并非秋端勉的原创,他其实是应用了英国魔法师威廉·格雷(William G. Gray)的《死亡之树(The Tree of Evil)》。虽然格雷并非名不见经传的角色,但是他的这本书着实不太对劲。虽然套了一个卡巴拉的壳子,但是全书都在做心灵鸡汤般的论述。一开始,我完全无法理解物质主义是什么意思,是无神论吗?是反基督吗?直到看了格雷的书我才明白——啊,就是物质主义,耽于物质享受那种主义……不甘心的我尝试检索lilith与samael,结果出乎意料——一本讲死亡之树的书居然压根没出现这两个核心角色……
至此,我简单地梳理了有关于Qliphoth的发展历史,虽然必然是缺漏巨大,但是我还是努力在自己的能力范围之内完成了这篇文章。我希望任何一个对Qliphoth—逆卡巴拉有兴趣的朋友读了这篇文章都能有所收获——最起码,我们知道了ACG作品中看似高深莫测的背景构建其实是来自于中二病与鸡汤文,不过,何必较真呢?
感谢您的阅读,下次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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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秘学手札
破灭的Sunny · 19 篇内容
【渣翻】牛津通识读本:卡巴拉(四)
文章 · 42 赞同 · 10 评论
评论 1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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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nepunchman
我看不懂,但我大受震撼
08-16
35
Iynix
感觉误入了什么高人世界...草民何德何能被推送到这种回答?
08-15 ·
作者回复了
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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