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以后生活似乎就风平浪静了,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初一上午,我把李四王五叫起来,和他们把张三留下的房租,五六张水电煤气的缴费单收齐了,各自取钱,把两个月的房租交了,把张三的部分平摊,我给他垫了六万多。直到下午5点,张三还没出现。王五问我,张三会不会食言,远走高飞了。我摊摊手说,那也没办法,天要下雨,娘要嫁人,由他去吧。我心里也没把握,但潜意识里还是相信我不会看错人的。果然,6点的时候,张三回来了,还是穿着他那件闪亮的皮夹克。我对他笑笑,说:“欢迎回家!”他一言不发,低着头把两个行李和一卷铺盖放下,自己一个人收拾东西去了。我问,要不要我帮忙,他连连摆手说不必了,然后从夹克里面掏出护照给我,低声在我耳边说:“护照你可得收好了,千万别给别人。这东西可以卖钱的,卖给做假证的要好几万。我相信你才给你的。”我接过来答道,“放心吧,在我这里肯定没问题。”
看着人又齐了,李四提议晚上吃火锅吧,到上野的知音店买些丸子,蔬菜,水产品。昨天除夕过得不成样子,今晚好好吃一顿福建火锅。我和王五都觉得这建议好,自从搬进来,还没一起吃过饭呢,每天回来基本就是倒头便睡,连个交流的机会都没有。张三自己一个人展开铺盖,把衣服放进壁橱,像一个刚刚搬进来的陌生人。我悄悄提醒李四说,多买一些,四个人吃的,然后钱我们三人平摊。李四嗯了一声,拉上王五走了。我则跑去便利店里交水电煤气费。
到了7点多,东西买齐,李四从灶台下的柜子里找出一个火锅煤气具,架上一个锅,烧了水,添上芹菜,金针菇,龙虾,鱼丸,洒上鸡精,弄瓶果汁,摆上一次性杯子和碗筷,初一的火锅大餐就开始了。可找来找去只有三张椅子,怎么办?我看着张三在里屋还是忙忙碌碌,仿佛火锅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李四说,“不管他了,咱们先吃吧,口水都下来了!”我想也是,等张三把东西都弄好了再叫他来吃。于是三个人围在一张小桌子上吃火锅。
我和他们两个边吃边聊,谈起福建过年的风俗,谈起闽南闽北的饮食异同,问起他们在日本的学习和打工。我得把握这个难得的机会,多多了解一下自费留学生的真实生活和想法。从交谈中,我知道李四是大学毕业没找到工作,家里人就让他到日本来打工念书,以后考大学院,好有个出路。王五呢,是大学上了半年多,觉得学校太烂,没什么出路,索性退学,到日本来拼搏一番。我问他想不想再念书,他有点奇怪,“念书?念得起吗?学费那么贵,私立大学都得上百万,国立大学便宜,却很难考。我才不想吃那苦,就打算呆几年,打工挣钱回家而已”
我想起了张三和我说过的话,到日本真正想读书的福清人少之又少,大部分是来打工挣钱的。那张三呢?他毕业后到底想干什么?我起身去找他。“来,一起吃吧,难得今天大家能聚在一起。”他还是怎么都不肯,估计是觉得没脸和我们坐下吃饭。我也不勉强他。李四吃了一些,跑到笔记本边上,坐在榻榻米上和mm聊QQ,聊得眉飞色舞,顾不上吃。我和王五边吃边聊,王五抱怨这里的生活太无聊,除了上课就是打工,每天都得半夜12点才回来,一周只有周日能休息。来日本半年,日语没心思学,又在福清人的店里打工,店员都是中国人,所以没有练习日语的机会。他很羡慕我不用打工,有这么好的学习生活条件,我苦笑地跟他说,家家都有难念的经,东大的博士很难拿的,我衣食无忧,还不是照样早出晚归,一点不比打工轻松。
我想起俄国人涅克拉索夫的一本书了,《在俄罗斯谁能快乐而自由》。唉,在日本,谁能快乐而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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