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基亚弗里的《君主论》在西方是本名著,似乎直到现在仍被某些西方人奉为圭臬,从中可以看到西方人的某些思维逻辑。
译者序中可注意的部分是对“枪杆子里面出政权”这一认识的论述:马氏认为雇佣军是意大利一切灾难的原因,应该建立国民军,才能真正保卫共和国(这个目标似乎在1500年左右的意大利尚不现实,直到法国大革命时期才真正实现)。例子是佛罗伦萨对皮萨作战,他们请了雇佣军,花费六万四千金币,胜利在望时,雇佣军队长通敌,结果自然是以失败告终。佛罗伦萨人感觉意大利雇佣军不可靠,又去求助法国,给法王两万四千金币,雇佣法国人和瑞士军队,但这些军队向皮萨进攻前却先掠夺了佛罗伦萨人民。
1、总体上说,马基亚弗里对于政治学、君主统治理论的认识,还属于头疼医头,脚疼医脚的水平,还没有上升到理论的高度,抽象性(普适性)不够。马氏的水平好比棋术,他只能看到2-3步以后的局势发展情况,只能算是个臭棋篓子。《君主论》的段位,跟《道德经》、《论语》这种从道的层面上给出谋略、为政方面指导的情况相比,差的太远。
举个栗子,《君主论》的第三章里有:“一个人纵使武力上十分强大,可是在进入一个地方的时候,总是需要获得那个地方人民的好感的。”这种结论明显过于浅显,跟儒家所说:“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民贵君轻”等结论比起来,高下立判。
再举个栗子:左传第一章“郑伯克段于鄢”里,老谋深算的郑伯采取的“将于取之,必先予之”的招数,就比《君主论》作者的思维模式至少多了一层控制。
马基亚弗里的论调,有点类似于《尚书》里面的调调,他说的话也有一些是有道理的,即所谓赤裸裸的真理,只是他还不懂得用伪善去包装、掩饰,还不像中国的外儒内法,以及现代西方人用民主、自由掩盖掠夺和压迫的事实。比如《尚书.汤誓》里就有这样的话:“尔尚辅予一人,致天之罚,予其大赉汝!尔无不信,朕不食言。尔不从誓言,予则孥戮汝,罔有攸赦(你们要辅佐我这个人,实行天帝对夏的惩罚,我将重重地赏赐你们!你们不要不相信,我不会说假话;如果你们不遵守誓言,我就会把你们降成奴隶,或者杀死你们,不会有所赦免)。”
2、同是第三章:“只要灭绝过去统治他们的君主的血统,就能够牢固地保有这些国家了”、“(占领一个地区后)对人们就当加以爱抚,要不然就应当把他们消灭掉”,这是西方人以人性恶为基础的伦理学必然得出的结论,欧美殖民者奉行的就是这样的行事准则,他们对原住民是能灭就灭,实在灭不掉才退而求其次,这才是白人、盎撒匪帮的真面目。
3、第三章:“患难在预见的时候是容易除去的,但是如果等到患难临头,病入膏肓时就无可救药了”,这话倒是没问题,跟扁鹊见蔡桓公的故事一个意思。
举例:罗马人预先看到希腊的麻烦,就立即加以补救,通过同马其顿王菲利普五世及叙利亚国王安蒂奥科在希腊的两场战争,避免了两者坐大,入侵意大利(罗马)本土的可能性。正如隋唐两个王朝都要不惜代价远征高句丽,以绝后患,而不是像明朝一样,无法搞定后金,结果被满族入侵。
4、第三章:“获取领土的欲望确实是很自然的人之常情。人们在他们的能力允许范围内这样做时,总会为此受到赞扬而不会受到非难。但是,如何他们的能力有所不及,所千方百计硬是要这样干的话,那么,这就是错误而且要受到非难。”这就是欧美白人殖民、掠夺全世界的“胜者王候败者贼”式的逻辑,他们就是用这种丛林法则对待世界,直到现在仍然如此。
现代英法殖民地的丧失,一方面是因为美苏逼迫他们吐出来,另一方面是西方(欧美)资本主义国家发现经济殖民更方便。两方面的综合作用下,二战后各殖民地纷纷独立,但南美、东南亚、非洲等地仍被牢牢的经济枷锁控制,无法摆脱中等收入陷阱,更不要提日、韩这种拴上狗链的橱窗儿子国和孙子地区台湾。橱窗国家和孙子地区作为美国意识形态宣传工具围绕于中、苏周边,完全根据美国的需要做出种种表演,他们根本无力左右自己的命运。
5、第四章,作者提出疑问:“为什么亚历山大大帝在几年间变成了亚洲的主宰,而且在他还没有完全征服亚洲的时候就死了,这样一来,全国发生叛乱似乎是理所当然的…可是亚历山大的后继者们却继续保住江山…”,这答案很明显,这段历史是编造的假历史。
6、第四章,作者认为土耳其的皇帝制(借鉴了东方的郡县制)不容易征服,但征服后消灭了皇帝的血统后则较容易统治,法兰西的封建制(国王受贵族制约)容易征服,但即便消灭了国王的家族血统,剩下的贵族也不容易统治。这看法可能有一定的道理。
7、第五章,想要保有被征服的国家有三种办法:一、把它们毁灭掉;二、亲自前往驻扎;三、建立对你友好的寡头政府,因为这样的一个政府是由君主(或外国势力扶持的)建立的,它知道如果不倚靠他的友谊和力量,它就不能继续存在,于是竭其全力拥挤君主(或外国势力)。这种状况在西方人殖民世界的历史过程中随处可见,能毁则毁,没有能力毁掉就采用第三种办法。白人直到现在仍然采用这种办法控制别国,比如对沙特、阿富汗、伊拉克、日本、韩国、南美诸国等等,以所谓民主、自由作为遮羞布。
8、第六章,“那些依靠能力而成为君主的人,在取得君权的时候是困难的,但是以后保持它就容易了”,这种看法跟中国历史上的看法显然是不同的,中国人一般认为治天下更难。大概西方屁民的反抗精神较差的原因吧,他们没有陈胜、吴广,到现在还特别迷信血统论,更不要提中世纪1500年时候的认识水平了。只能说马基亚弗里所观察的历史还是太短,因此看法还不能更进一步。
9、第六章,“再没有比着手率先采取新的制度更困难的了…这是因为革新者使所有在旧制度下顺利的人们都成为敌人,而新制度的得利者只是半心半意的所拥护者。”这话有道理,由此可知秦始皇、隋文帝,虽然他们成了新制度的牺牲品,仍不失其开创者的伟大。
10、第六章,“当人们不再信仰的时候,就依靠武力迫使他们就范。”自由民主的洗脑不管用的时候,就要上飞机、大炮、军舰了,当然前提是针对打的过,可以随便欺负的对象,比如利比亚、伊拉克这种。
11、第七章,作者认为波吉亚(参见剧集《波吉亚家族》)家的公爵灭亡的原因是他老爹死后的教皇选举过程中的人选失误,一些现代意大利史学者认为不符合事实,他们认为波吉亚失败的大部分原因是因为他道德上的反动(比如杀害自己的亲兄弟,以及与他的妹妹乱伦等,更不要提那些对付其他人时所使用的卑鄙手段),以及他的行动所引起的仇恨和恐惧的浪漫。
12、第八章,“为了自己的安全的必要,可以偶尔使用残暴手段,除非它能为臣民谋利益,其后决不再使用”,这看法真是…无语,在那个不文明的时代里,可能有一定的道理,现代的价值观是不容许的。
13、第九章,“一个君主如果公平处理事情而不损害他人,就不能满足贵族的欲望…因为人民的目的比贵族的目的来的公正,因为人民只是希望不受压迫,而贵族的目的却是想要压迫别人。”、“君主必须同人民保持友谊,否则他在逆境之中就没有补救办法了。”贵族总是一小搓既得利益群体,他们的利益往往与大众和国家的利益相悖,所以在皇帝(国王)、贵族、平民的三角关系中,皇帝(国王)与平民结盟是较好的选择。中国在科举时代之后,或者从陈寅恪所说的唐高宗李治“废王立武”事件之后,即摆脱了关陇贵族的影响,中国已经没有所谓的“贵族”阶层,这与西方社会是非常不同的。
马氏反对陈腐的谚语:以人民为基础,正如筑室于泥沙。从这谚语看,当时西方人的认识水平,真是呵呵了。
14、第10章,作者认为,没有足够的军队,不能在野战中战胜敌人,被迫在城墙后面进行防御的君主,是常常需要他人援助的人。明末的局势就是如此,袁崇焕之类的,基本上只能做城市防御,没有能力在野战中消灭后金,是不可能真正保护大明王朝的,只能等死。
作者认为广积粮,筑高墙,能防守一年则立于不败之地。这种状况在大炮威力增加之后就不管用了。
15、第11章,关于教皇国,在1500年的时代,由于迷信和愚昧的盛行,当时尚较为稳固,但此后随着宗教改革、文艺复兴及民智开启,教皇国的地位就越来越低了。
16、第12章,作者认为一切国家,其主要的基础是良好的法律和良好的军队,没有良好的军队就不会有良好的法律。雇佣军这种事,在中国历史上似乎从来没有成为主流过,欧洲人这种传统很奇怪,他们对于秋毫无犯、纪律严明的军队好像没概念,他们从来都是打到哪里抢到哪里,一直到法国大革命后才在拿破仑的教育下有所改变。
17、第13章,“任何一个君主国,如果没有自己的军队,它是不稳固的…世界上最弱和最不牢固的东西,莫过于不以自己的力量为基础的权力和声誉了。”意指国家不能靠雇佣军和外国军队支撑,必须建立自己的国民组成的军队,由忠于本国的将领指挥。
18、第14章,作者认为,君主应把战争、军事制度和训练当作唯一的专业。对于意大利这种罗马军团制度实行了几百年的地方,经过一千年之后,居然还要这样强调,只能说意大利人通过教会控制欧洲人的思想,这一千年里日子过的太好了。
19、第15章,“人们实际上怎样生活同人们就当怎样生活,其距离是如此之大,以至一个人要是为了应该怎样办而把实际上怎么回事置诸脑后,那么他不但不能保存自己,反而会导致自我毁灭。因为一个人如果在一切事情上都想发誓以善良自持,那么,他处于许多不善良的人当中,定会遭到毁灭。所以,一个君主如要保持自己的地位,就必须知道怎样做不良好的事情…”这说明了为什么好人要比坏人更坏、秀才造反三年不成、劣币驱逐良币的原因,在法律不能保证公正,文明不能战胜野蛮的情况下,确实如作者所说,可是在现代文明体系、法律制度下,仍然是劣币驱逐良币,那就有点说不过去了。
20、第十六章,作者论述了慷慨与吝啬的辩证关系,认为君主不应该为了在少数人面前表达慷慨而大手大脚,应该节约,把财力运用到正确的地方(比如凑齐兵备战),不加重人民的负担,最终反而会获得慷慨的名声。
21、第十七章,关于仁慈和残酷的问题,作者认为应恩威并施,在某些情况下要严格执行法律,不能妇人之仁,相当于中国人所说:乱世需用重典。“在二者不能并立的情况下,使人畏惧比受人爱戴安全得多,因为人类是忘恩负义,容易变心的…”“君主使人畏惧的同时,也要避免被人憎恨”,方法是不要染指公民的财产和妻女,因为人们忘记父亲之死比忘记遗产的丧失还要快些。
这真是人性恶为基础的伦理学的极致发挥,不过在很多情况下,不得不说他说的也有一定道理,毕竟触动灵魂比触动利益难的多…
22、第18章,论君主应当怎样守信,注释说这一章是受到后世批评家最严厉非议的一章。作者的基本观点是:不重视守信,懂得运用诡计的君主把守信义的人们征服了。这种看法确实太短视了,受到批评太正常了。按中国人的伦理观说,孔夫子认为一个国家信、兵、食三者中,先去兵,再去食,最后也不能丢掉信义。
“如果可能的话,一个人不要背离善良之道,但是如果必须的话,他要懂得怎样走上为非作恶之途(同时还要尽量使别人相信自己是善良的,做出假装的善良的样子)。”这看法跟儒家说的“慎独”完全是背道而驰的,简直就是孟子所骂的禽兽。
“群氓总是被外表和结果所吸引,而这个世界里尽是群氓。”这看法跟王阳明所说的“人皆可为尧舜”真是差着十万八千里,王阳明和马基亚弗里差不多是同时代人。
23、第20章,最好不过的堡垒是不要被人民憎恨,这说法相当于吴起所说的“在德不在险”。
24、第22章,“人的头脑有三类:一类是靠自己就能理解,另一类是能够辨别别人所说明的事情,第三类是既不能自己理解,也不能理解别人的说明。”
25、第23章,应该怎样避开谄媚者。
26、第25章,命运在人世事务上有多大力量和怎样对抗。作者认为:“命运是我们半个行动的主宰,但是它留下其余一半或者几乎一半归我们支配。”
27、第26章,奉劝将意大利从蛮族手中解放出来。作者很希望有个强人能拯救意大利,以免被法国、西班牙等轮番入侵。但实际上,意大利一直到《牛虻》的时代(19世纪),还没有完成独立和统一,直到1870年,才建立意大利王国。
然而到现在,意大利又混成了欧猪五国之一,这个曾经的罗马帝国,中世纪欧洲的精神中心,却在家族政治的混乱之下(比如贝鲁斯科尼、黑手党之类的毒瘤),背着沉重的历史包袱,到现在还有点瘪三气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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