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年回老家过年，初二去姑父家拜年。
姑父是医学院老师，人很清醒，用力从床上坐起来。问他身体感觉怎么样，他说不想吃东西，只能喝点粥。
至于是什么老年疾病忘了，姑父大体对自己身体有了解，不愿意去医院，认为去了也无用，不想给子女添麻烦，虽然家里条件是够送医院的。
正月初五。传来消息姑父去世，去吃席。前两天还聊天讲话的，再见就是一副棺材挂张黑白相框，人已经永远消逝了。心里感慨万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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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月前，家里哥姐传来消息，从55岁起就常年吃心血管药的83岁的老父亲，应该也是凶险随时降临的心血管病。十余处血管狭窄，意味着一旦堵塞凶多吉少，时间几乎会在一瞬间。
因为伴有综合病，加之年龄偏大。问了几个医院，包括湘雅医院，基本上不愿意开刀了。老父亲也不愿意冒胜算率很低的风险(下不来手术台)，认为且听天命吧。
而医生的话是让子女做好随时走的心里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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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生跟老父亲的缘分实在是浅。
一则是他脾气不好，很难亲近。我们姐兄妹三个孩子，女儿们幼时被他抱过的次数加起来一只手就能数。我姐更惨，小时候三天两天被揍得嗷嗷叫。到了我的年代倒没怎么揍，只是三天两头被骂，战战兢兢地过完少年时代。跟他身体近距离接触完全没有。
二则是他过于重男轻女，十分重视哥哥的表现和成长，想尽办法给哥哥找出路，跟我妈研究专业再研究的。
而对于我，由于我不小心考到帝都某大学，限于知识分子的认知面，加上对我的不了解，他给我选的专业实在与我数学能力相背。我只是高考超长常发挥而已，但数学基础一直极弱是事实。大学四年每学期都有数学或模型逻辑，生不如死，挂了好几科。找男朋友都没心情。毕业工作也不如意。总之一手不小心拿到的好牌，自己没能力打好，也不怪别人吧。
混得不好，心情一直好不起来，只剩小丑般的乐观和悲伤。
每次过年回家也不便多说在外面的事，细说无颜啊，交流越发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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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是我妈想要拉拢亲子关系还是怎滴，会跟我说: 老父亲看上去冷酷严厉，嘴上不说，但年纪大了人越老越想念在外的小女儿。
老妈一直认为，为了躲避计划生育免遭砸铁饭碗(教师)的惩罚，把我放到乡下跟外婆一老一小过的前八年，是对不起我的。(小时只有我妈回村看我，老爹很少回村。有次淘气跟男生打架，被人打伤眼睛，见到当时的父亲几乎认不出来了)，觉得对不起我一般。
其实我在乡下快活得很，觉得没什么，倒是后来回归家庭的几年三天两头挨老头骂是真的郁闷。
成年后，觉得经过多年的沉淀，仍然过得不好。二老一直也不知道当年为什么学习不好。直到去年跟我姐聊及给外甥女选专业时，通过我姐，父母才知道当年的盲选，没能让我挺过四年，而且是极其不堪和郁闷挣扎无助的四年。满满惭愧又浑浑噩噩度过青年时期，直到如今中老年，仍是一事无成，混沌于世。认为我在外可怜。而我确实也是混得不好，也不多言，又拉开了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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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直很想了解父亲的一生。但信息十分碎片。大体是他幼时地主家，算开明地主。解放后为免遭清算，兄弟姐妹四散为家，偷渡到旧金山的，台湾的，还有远嫁的。留在内地的包括我父亲几个兄弟姐妹，过得小心翼翼。
因为成分的问题，聪智的父亲在恩人的引介下、在姑妈的奋力资助下，总算读完中专，但不给继续读了。于是在仅仅15岁的年纪，身高160不到的父亲开始执鞭教书。一入教育四十年，桃李满天下。靠的是严格严厉甚至暴厉。而对于自己常年朝夕相处的子女，显然是灾难了。
性格的遗传，加之少年时期的遭遇和经历应该也是他蛮横粗暴性格的渊源吧。
也因为受苦于青少年时期的出身经历，父亲拼尽全力，终于在好像近四十岁的年纪，入了党，为自己的身份批上红装获得安全感。
从此变得越发刚正了。因为当校长时期对师生的粗暴管理，我很“荣幸”地被学生从楼上吐浓痰，被同学挠头调戏。学校的死对头女老师教我们英语，害得整个班被我连累，被那个老娘们天天甩冷脸。
即便退休后，看到学生踩草地，会狠狠地咒骂一通，说他们是狗屌日的。学校老师放假凑一起打牌，也被他打110举报抓赌博，搞得我哥作为老师的同事极为尴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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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走来，一切都从来不能把我跟父亲亲和地拉近。对父亲跌宕起伏的传奇一生充满好奇，现实又实在是隔阂得很，不能像别人家父子父女那样沟通。也是一大憾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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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今，似乎到了生命的预宣判时刻。父女缘分在很深久隔阂、遗憾又无奈的相处模式中，随时踩上即刻终止的雷。
在宣判了的生命面前，一切的一切变成了不舍和怜惜。我曾在摔中风的外婆床前，听着神志不清的老人一遍遍念叨着记挂的人和事，一遍遍念叨着对于人间的不舍。尽管她生前多么看得开的态度。之后几天后的一个下午，老师转告寄宿在校的我直接回乡下参加外婆的丧礼。我看到她躺在棺材上，面部盖上一张纸钱。乐鼓声声喧闹一天后，看着她的棺材入土。

没有人会舍得自己的精神和肉体永远消逝。那是怎样的不甘和恐惧。活着的人无法体会。只有对离别无尽的不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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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过年，老妈说如果担心疫情风险，就不要回来了。为了避免老家突发疫情，而使孩子春节后返不了学校参加体育中考，我决定撇下孩子在本地，孤身回家看望老父亲，可能-几乎是极有可能了，这将是生前最后一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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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有再见面的那天,别担心这样多了.
嘿嘿.
【 在 oldgirl 的大作中提到: 】
: 有一年回老家过年，初二去姑父家拜年。
: 姑父是医学院老师，人很清醒，用力从床上坐起来。问他身体感觉怎么样，他说不想吃东西，只能喝点粥。
: 至于是什么老年疾病忘了，姑父大体对自己身体有了解，不愿意去医院，认为去了也无用，不想给子女添麻烦，虽然家里条件是够送医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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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天变着法的弄出些遗憾
人变着法的补齐周全
一辈子回望
处处是补丁
往前一看
又是苍苍茫茫

【 在 oldgirl 的大作中提到: 】
: 有一年回老家过年，初二去姑父家拜年。
: 姑父是医学院老师，人很清醒，用力从床上坐起来。问他身体感觉怎么样，他说不想吃东西，只能喝点粥。
: 至于是什么老年疾病忘了，姑父大体对自己身体有了解，不愿意去医院，认为去了也无用，不想给子女添麻烦，虽然家里条件是够送医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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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吧，免留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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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哭了～～～
【 在 oldgirl 的大作中提到: 】
: 有一年回老家过年，初二去姑父家拜年。  
: 姑父是医学院老师，人很清醒，用力从床上坐起来。问他身体感觉怎么样，他说不想吃东西，只能喝点粥。  
: 至于是什么老年疾病忘了，姑父大体对自己身体有了解，不愿意去医院，认为去了也无用，不想给子女添麻烦，虽然家里条件是够送医院的。  
: 正月初五。传来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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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自「今日水木 on LIO-AN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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