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单一的时间线能保持秩序的不紊乱。在千头万绪的时间环中,我们需要控制,受自身感官的局限,生存条件的左右,所有文明秩序、社会秩序、政治秩序、自我秩序……都是控制的产物,只有用绝对的理性消灭不可控的偶然和动荡,才能保证效率,保证繁衍,保证在唯一现实的感官世界留下生命的火种。”
云相连这么说的时候,红尘曾经那句:“你永远无法用一己之力消灭所有的动荡”又尖锐地扎向他耳边。他开始感到心口一阵阵疼痛,想起当初在离开西一山的汉水源头时,采下过的两种仙草:萆荔能治愈心痛病,蓇蓉则是绝情草。他按压了一下心脏,本还想去摸一下口袋,发现冰海已经睁大着双眼,极其靠近,他已经看到了冰海身上那些被扎破伤口中血迹模糊的碎渣。
“所以,你消灭了红尘和红尘的世界?因为红尘用叠加时间的方式构筑了文学世界,有违你理性守序的游戏世界?”冰海说话时,头上有两只大鸟飞过高山之巅的碧空。
“并没有,红尘本身就是我这个世界最大的动荡。”云相连扭曲着表情说,“她的消失, 是因为你,你本不应该卷入其中。”
沉默了好一会,冰海才又抬头说道: “你在西都说过我们还有救出红尘的最后一丝希望?”说话间,冰海看到四条色彩斑斓的蛇从地面飞一般地爬过他们所在的昆仑之台。
昆仑墟,墟四方。冰海想起那次因地上悬河———黄河决堤,他和红尘在躲避大水时,红尘说起过的镇压相柳的众帝之台。众帝之台,台四方,隅有一蛇。那么,另一个共工之台,也应该是台的四角,每个都有一条虎色斑斓蛇。这些蛇,显然是要去昆仑之台找到四角。
云相连也看到了这四条蛇,担忧的说:“这些蛇,是地下世界的主宰,是灵魂世界的牵引者。也许大灾难已近在眼前,它们一定是感知到了什么,才从地下深渊出现,来到这直插天际的昆仑台,各守其位。
救出红尘,也许意味着救出我们自己。当初,是你打开红尘的囚衣,让她在空间无限复制,我不敢肯定,她的目的就是用无限生成的混沌能量,来打破我游戏世界的有序规则。但是,她好像没有完全成功,因为我看到文学世界的天空变成一个原点,三维的物体都在塌缩成二维。二维的能量场还不够对游戏世界形成冲击。”
“我认为她被卡在了一个没有立即显化的维度上。”,冰海说,“众帝之台、共工之台、昆仑之台;东都、南都、西都;现实世界、游戏世界、文学世界……这些三个一组出现的事物,如果排列在三维的平面中,都是稳定三角形,但如果加入另一个维度……”
“那当然是第四维的时间”,云相连打断了他。
“红尘一直在做的,的确是把时间的运动转移成空间的运动。她的文学世界中,每一个时间的分形,排布并不有序,甚至有很多随机,她似乎在刻意消灭常规的线性时间。
在西都,我看到了梦幻重叠的13朝古都,各个时期璀璨的宫殿不断重复加载成建筑奇迹。如果所有的事物同时产生,同时变化,这种形式的四维时间,与常规线性的四维时间,完全不同,”冰海说。
“可她并没有成功,她早就设计好了,你是可以解开她囚衣能量的人。你并非偶然出现,她在构建文学世界重叠的时间线时,已经将你的时间线建造于她的世界!”云相连说。
“时间的重叠会让因果关系变得混乱,如果她已经提前预计到失败的时间线,就不会有我的出现。”冰海反驳道。“相反,她接受一切的偶然和随机。心脏是规则的活动,否则,我们将死亡。大脑是不规则的活动,否则,我们会癫痫。不规则与混沌才产生复杂的系统,生命与智慧基于混沌才会发生。”
还没来得及说完,冰海口中的混沌,已经迎来了更巨大的混沌。四条巨大的神蛇从昆仑墟的四个方向上腾跃而起,升入天空,暴雨如注中,天幕正在发生倾斜。
“天空快要塌了,”站在暴雨中央的云相连,呆呆地站着,突然大笑起来:“如果有一种混沌和无序,那也仅仅是爱。你以为你用爱解救了红尘,实际上你失败了。”伴随一阵阴冷的笑声,他说:“你那些不完整的爱,只会带来更大的灾难。”
作为一款单机游戏,云相连不知道有多少人已经成功踏上昆仑之巅,但他知道,此时游戏程序中天幕倾斜的意外,是红尘BUG塌缩造成的。
在如注的水幕冲刷中,冰海望向逐渐被撕裂的天空尽头,红尘在远方若隐若现。天空已完全呈45度角倾倒过来,上万亿立方米的水量一泻千里,除了昆仑墟,周围的万丈深渊被汪洋逐渐填满。
“我偶然地发现后门,偶然地遭遇奇特经历,偶然地解开密码,也偶然地让她混进我童年的梦……如果这一切只是带来了灾难,那什么才是完整的爱?”冰海痛苦而无奈得深思着。
暴雨还在猛烈得侵袭着世界。
“也许我应该离开这里。”冰海沉默了许久后,疲惫而无力地说道。此时的云相连,心脏已经疼到必须用手扶地才能撑起一点身体。他从口袋里摸出了治愈心痛病的萆荔和绝情草蓇蓉,时而闭着眼睛,试图逃避疼痛的感觉,时而微微张开,但瞳孔失去了往日的神采。
半张半合的眼眸,把惆怅无解的思绪和若有若无的记忆,一遍遍刮除又再现,最后,云相连出乎意料地违背了坚持一生的理智,他没有吃下萆荔,反而嚼碎了蓇蓉,把萆荔给了冰海……
冰海不知道这是什么草,他接过来后头也不回地朝着昆仑墟的边界拼命奔跑。他想起了曾经在洛阳和长安也这么奔跑着,在湿漉漉的水幕中,天空依然是一面流着泪的镜子,只是如今这面镜子也开始倾倒了。
“失去你,东都、西都、世界、所有的一切都在我心里坍塌了……然而,我还是要放开手,忘掉一切。放开手,让你回归系统内部的程序,让有序与无序、理性与感性、必然与偶然恢复到最初平衡的状态。”
冰海疲惫地奔跑着,呼吸变得沉重而艰难。他终于跑到了昆仑墟的最边缘,眼前的万丈深渊已经成了万丈深海。
“当你发现对立的时候,当你感到创伤的时候,当你孤立无助的时候,跳到水中去吧”。红尘在河洛时对他说的话再次浮现在冰海的脑海中。
冰海纵身一跃,第三次跳入了水中。只是这次,红尘已不在他的身边。
他好像掉进了漆黑的窟窿,那里有最深邃的孤独,水在汹涌地流动,他是浩瀚水面下仅存的一个微弱小点,前后左右充斥着空荡与寂寥。
当他越沉越深时,他终于到了深不见底,吞噬所有光线和声音的海底。冰海躺在地心的命轮上。在这里,洛阳、南阳、长安,在记忆里闪耀着金色的光芒,平坦而开阔。
时间和爱,沉淀在水底,让这些城市变得鲜活而有意义。
三个城市构成的三角形,被爱勾勒在三维中,四合于天地之间,好像一座光耀万丈的金字塔……
(终)
“人生如寄,世间万物,无非烟云,转瞬即逝,一旦归来,再过吾眼,必当惊叹,红尘烟云,于兹四合。”
冰海似乎听到了红尘的声音,他努力睁开眼,就像当初在河洛睁开眼看到红尘。只是这次,从微睁的双眼前,一闪而过的,是暴虐冰冷的洪水,是洪水般包裹他的潜意识。他不知道被这滔天的巨浪和汹涌的暗流催眠了多久,他记得在其中下沉、起伏、飘荡;记得刺痛、冰冻、麻木;记得我和你、真和假、清和浊、去和留、昨天和明天……他被扔在潜意识的冰山下,他好像跳下了深渊,又睁开了眼眸。
头很疼的时候,冰海又驶向了大道,前方所有的背景都在迷雾中消失了。一种可怕的空荡让视线击中遥远之外的遥远。隔着潮湿而阴郁的大雾,那个世界尽头的灵魂仿佛走上大桥。
“谢谢你的出现来挑战我的人生,总有一些美好的意外之门,躲在不经意的拐角处。”
冰海驶上大桥的时候,大桥垂直伸向远方,几乎与远山毫无缝隙得连成了一片。
大道朝天,红尘四合,烟云相连。
冰海决定去寻找真正的红尘。
【 在 klbs 的大作中提到: 】
: 十一 四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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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昆仑山高万仞,展八百里鲲鹏之势,下有弱水之渊,外有炎火之山。登上昆仑之顶,本要冲破13级的考验,但云相连用了管理员权限,让自己通过镜面光的折射,从文学世界的后门直接登上了游戏世界的最高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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