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造访亚美尼亚之前,我对亚美尼亚的印象就是土耳其奥斯曼对其境内亚美尼亚人进行的种族大屠杀。看过一部电影The Promise,电影结束的呐喊引人思考:让我看看这世界上什么强权能摧毁这个民族,这个不重要的小小的部族,他们的历史结束了,他们的战争失败了,他们的建筑崩塌了,文学消失了,音乐无声了,祷告再没有回答了。来吧,摧毁亚美尼亚啊!看看你能不能做到。把他们送到沙漠去,不给面包和水,烧掉他们的房子和教堂。看看他们到时候还会不会欢笑,歌唱,祈祷。无论什么时候,无论在世界上任何角落,只要一对亚美尼亚人相遇了,他们就可以再造一个亚美尼亚!(William Saroyan)
从第比利斯去亚美尼亚埃里温,坐的是夕发朝至的卧铺火车,全程300公里,行程10小时,票价35刀,火车本身很古董。乘客主要是年轻的背包客:一个美国Freelance女生,一个德国警察,一个以色列学生,两个日本小姑娘,他们聊得很是热闹。晚上11点到了边境,工作人员上车,海关物品检查,边检护照盖章,除了半夜必须开门开灯回答问题外,还算顺利。
亚美尼亚人口300万,国土面积不到两个北京。今天亚美尼亚控制的仅仅是传统亚美尼亚国土东半部分,古亚美尼亚西侧全部归入土耳其。亚美尼亚古文明可以追随到公元前3500年,出土的人类最早的皮鞋和草裙可以作证。在亚美尼亚民族形成以来的2200年中,独立的亚美尼亚国只存在约一千年,亚美尼亚民族有族无国的时间占大多数。无论是在罗马,波斯,拜占庭,土耳其还是俄罗斯的统治下,亚美尼亚民族一直保持着自己的语言和文化,一有机会就追求发展和繁荣,但宗教和财富也往往给亚美尼亚民族带来了沉重的代价。亚美尼亚首都埃里温是历史上第14个都城,而这十四个首都,只有五个还在今天的亚美尼亚国境内,可见其疆域的变化是多么惨烈。亚美尼亚最著名的历史事件是公元301年,亚美尼亚为了对抗波斯和拜火教,将基督教设为国教,成为第一个基督教国家。
早上7点抵达埃里温火车站,包车前往亚美尼亚、土耳其、伊朗和阿塞拜疆飞地四国交界处的深坑修道院。在修道院第一次见到“石之国”的非物质文化遗产——亚美尼亚十字石碑Khachkars。这种石碑是中世纪亚美尼亚艺术品,大小高低颜色质地各不相同,但所有石碑正面正中都是十字架,十字架四周以花草枝蔓浮雕为装饰,用来纪念名人、逝者或者重要事件。深坑修道院位于山上,晴天可以清楚的看到32公里外土耳其境内的亚美尼亚圣山阿拉腊山。今天运气不好,雾气很大,想一睹阿拉腊山是不可能的了,只看到了100米外铁丝网封住的亚美尼亚土耳其边境。深坑修道院曾是亚美尼亚旧都Artashat的皇家监狱,地牢里曾囚禁过亚美尼亚先圣:启蒙者圣格里高利,亚美尼亚使徒教会创建者。格里高利的贵族父亲被外敌收买杀害了亚美尼亚老国王,格里高利逃到小亚细亚入了基督教,回到故土,被老国王之子小国王认出是杀父仇人之子,下令把他绑上手脚投入了地牢。之后国王就把他忘了,有位寡妇每天向地牢送面包救了他。小国王继续在亚美尼亚迫害基督徒,害死了一位修女,事后疯了,国王姐姐被托梦告知只有格里高利能解救国王和亚美尼亚。于是众人从地牢里放出了囚禁13年的格里高利,他治好了国王的疯病,国王在奇迹面前请求原谅并信仰了上帝,于是亚美尼亚成了第一个基督国家。在深坑修道院,可以通过一人宽的洞口,借助垂直的铁梯,去参观20平米面积6米深的地牢。深坑修道院的教堂相当简单,这种简朴是亚美尼亚使徒教会教堂的特征。
第二站是Garni神庙,整个前苏联境内唯一的希腊罗马式廊柱建筑。最初的神庙建于公元一世纪,供奉的亚美尼亚传统多神教中太阳神,亚美尼亚基督化后成了国王的行宫。神庙坐落在悬崖上,可以俯视阿扎特河,可以眺望远山,地形非常有气势。古城Garni还有一座修建于12世纪的使徒教会教堂。
第三站到了各加尔德修道院,又名长矛修道院。修道院是四世纪由格里高利在有溪水流过的山洞里开始修建的,用来保护被圣徒犹大带到亚美尼亚的基督受难“命运之矛”,后来修道院被阿拉伯人掠夺焚毁,现有的主教堂修建于1215年,同时修道院教士们开始凿山修建礼拜堂。走进这几重厚重的石头礼拜堂,看窗口投下的丛丛光束,听着潺潺水声,看着黝黑的墙壁、石龛、石柱,特别是墙上的花纹、十字架浮雕、柱子上的亚美尼亚文字,时间在这里静止了。
亚美尼亚和邻国阿塞拜疆土耳其关系紧张,被两国封锁边境,又是内陆国,物资进口依靠格鲁吉亚和伊朗,其能源则依赖俄罗斯经格鲁吉亚的燃气管线,今天亚美尼亚近70%的汽车是燃气的。加油时乘客要去加油站的等待厅等着,路边还有临时简易加气小卡车。路上包车出了故障,上坡时轮胎竟然冒烟了,其他司机都停下来帮我们检查,很热心,发现减震弹簧损坏蹭到了轮胎,于是我去景点玩,司机去修车。锯掉了一部分减震器就继续上山路了。
回埃里温路上,和司机一起吃了亚美尼亚烤肉,整个农家乐就我们两人,沙拉味道不错,肉是五花肉,没特别好吃。司机大叔人很好很朴实,用简单的英语说他过去开车去俄罗斯打工,带着俄罗斯人去格鲁吉亚度假,对亚美尼亚的基督历史很自豪 ,抱怨失业率太高,人民生活很苦,很多人想移民。感觉亚美尼亚人在高加索三国里长的最朴实,性格最低调,最苦难的历史磨练了最坚韧的品性。
回到埃里温,仔细观察这城市,她还没有完全走出苏联时代,市中心由苏联著名建筑师塔马尼扬做规划,建筑以新古典主义为主,多采用红色外墙,配传统亚美尼亚雕刻装饰,让部分埃里温很和谐,阳光之下建筑呈现玫瑰色,得名“玫瑰之城”。但是郊区就完全保留了苏联的特点,宽大笔直的马路,整齐单调的住宅楼群,管线密布乌烟瘴气的工厂,稀稀拉拉的服务设施。
晚上去闲逛,在从列宁广场改名为共和国广场处发了会儿呆,爬了网红景点埃里温大阶梯,参观了免费的卡菲斯扬美术馆,远眺了山顶上的持剑保卫埃里温的“亚美尼亚母亲”雕像,在商业步行街北大街看人,挺喜欢闲逛。
第二天超挤的公交小巴去长途车站,辨认公车上代表目的地的亚美尼亚文字对我绝对是不可完成之挑战,又坐大巴前往古城瓦加尔沙帕特。瓦加尔沙帕特是亚美尼亚国第六个首都,距离埃里温18公里,亚美尼亚使徒教会主教座堂所在地,是亚美尼亚的信仰中心。建于303年,被认为是世界上最古老的教堂,埃奇米阿津主教座堂在维修,只看到了外景。有关教堂选址的传说是启蒙者格里高利看到了耶稣从天而降,拿着金锤子击中地面,一锤定音。这座教堂历史上两次被波斯人彻底破坏,1604年连文物和石头都被抢走,以切断亚美尼亚人故土之情,而大教堂只能如“哀悼中的妇女,忆着她以前的辉煌,劝说她的孩子们返回故土,恢复光荣”。大教堂所在的园区是使徒教会大教长驻地,非常庄严凝重,游客不多,很多市民和教士穿行其中,来去匆匆。
主教座堂附近还有一处世界遗产,圣盖亚娜教堂。这个教堂是纪念修女圣盖亚娜,罗马暴君追求修女加美女Hripsime,盖亚娜和Hripsime和其他修女们为了信仰就跑到了亚美尼亚,罗马皇帝给亚美尼亚国王写信,八卦美女有多美。这位国王就是关押格里高利13年那位,看了罗马皇帝的信后,抓到了修女们,爱上了Hripsime,追求不果后虐杀了她;又爱上了盖亚娜,同样给杀了,修女们以殉道为荣誉,死前还互相鼓励。这些教堂现在成为了亚美尼亚信仰精髓和力量所在。
坐小巴前往亚美尼亚种族屠杀纪念馆,车上一位大妈积极给我指路,其实我觉得地图app挺好用的。纪念馆外竖立着象征亚美尼亚人重生的纪念碑,和象征着历史上割让给土耳其的亚美尼亚12行省的12个石板,石板中间是永不熄灭的怒火。纪念馆通过照片和文字缅怀150万被土耳其人杀害的亚美尼亚人。当奥斯曼衰落之际,希腊人、保加利亚人、阿拉伯人、塞尔维亚人都独立建国了,但民族离散的亚美尼亚人,散居混居在土耳其祖宗之地小亚细亚,成了土耳其心腹大患,才导致如此大祸。最可怜的是弱小的民族被屠杀都不会被关注,1939年希特勒就在演讲中以“现在谁还记得亚美尼亚大屠杀?”来鼓励战争暴行。今天,纪念馆和纪念碑是一百年来亚美尼亚人民悲痛的产物,也是不忘历史的见证。
回格鲁吉亚的飞机是从俄罗斯经埃里温到第比利斯。2008年俄格战争后两国直航取消,乘客只能通过第三国中转。飞机上八九成乘客留在原位置上,就像火车停了一个小站。
两千年,亚美尼亚人用宗教和文化给这个小而坚韧的民族留下了根,前途依旧峥嵘,唯有祝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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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改:baoai FROM 108.92.1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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