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日田间白鹭飞,寻幽古墓汗粘衣。
阴阴夏木闻莺语,寂寂荒丘映落晖。
怀石堪羞凉水浅,南冠敢折贰臣威。
胡旌南指望风偃,劲节松筠似此稀。
这是今年七月我到访上海松江夏允彝夏完淳墓后写的一首小诗,时间过去一个多月了,追记一下此行的一些流水账。
七月份到上海出差,住在闵行,事情办完后有一天空闲时间,到哪儿去看看呢?上海前面已经来过许多次,市区很多地方也都去过了,忽然想起来今年读完了顾诚先生的《南明史》和夏承焘选编的《金元明清词选》,里面都介绍了陈子龙和夏完淳;正巧陈子龙和夏完淳都是松江府人,说明上海自古还是出人才的^_^。那现在松江应该有些这两个人的一些遗迹或是纪念吧,上网找了一下,果然有个夏允彝夏完淳墓,在小昆山镇,还有个陈子龙纪念馆,在松江广富林遗址公园。闵行离松江还算比较近,于是就决定第二天去这两个地方看看。
先去夏允彝夏完淳墓,拿手机地图查了路线,先在闵行江川路坐881路公交车,一路晃荡了一个多小时,公交车上用普通话报完站,有再用上海话报一遍,听着还挺有意思的。到了松江汽车东站,又坐松江33路公交车,这完全是在松江各个村镇之间穿行的公交车,我先在网上查了离目的地最近的公交站名称,就跟售票员说到“昆港公路佘天昆路口”,售票员看我背个包象外地人,有点奇怪的问“什么?”我以为她没听清楚,因为知道夏完淳墓附近还有个华夏公墓,就说“华夏公墓”,这会售票员明白了。公交车又开了30多个站点,到“昆港公路佘天昆路口”,车上人已经不多了,售票员叫我:“你是到华夏公墓吧,就在这儿下车,穿过这个立交桥,沿着公路往西边走。”我说声谢谢,下了车,发现这个地方是在两条公路交叉的立交桥下面,周围都是农田,连个人都看不到,难怪售票员看我到这儿下车觉得奇怪。
下了车朝夏完淳墓走去,看地图还有将近三公里。周围全是大片的水田,我走的路就是田间的小路。路修得很好,都是柏油路,平平整整的,可以走汽车,不过当天我在路上一个人一辆车都没见到。一条条小路纵横交错,把水田切割成棋盘一样,远远看见两只白鹭立在水田中,一只忽然飞起,轻巧的在空中转了圈又落了下来;路两边的行道树上蝉在声嘶力竭的叫着,夹杂着不知什么鸟的鸣叫,使我一下想起了“漠漠水田飞白鹭,阴阴夏木啭黄鹂”这句诗来。七月虽然很热,由于一直在林荫下走着,又有阵阵凉风吹来,竟然觉得心旷神怡,一会儿就走到了。到了目的地,虽然附近有个华夏公墓,但夏允彝夏完淳墓不在公墓里,而是在附近田间一个小园子里,并不起眼,我对着地图确认了两次才确定这就是我要找的地方。
沿着一条碎石铺的小路走过去,先看到一个牌坊,上面写着“夏允彝夏完淳父子之墓”,是时任上海市长陈毅的手笔。然后到了墓园门口,又发生一件意想不到的事,墓园大门竟然是锁着的,无法进去,看看周围一个人也没有。我想,这么大老远跑过来,难道要白跑一趟?仔细再看,大门边上挂个牌子,大意说该处由当地村委会管理,实施预约开放,要参观请提前预约,然后留了个电话。我本来不想麻烦人家,但已经走这么远过来了,不进去又不甘心,就打那个留的电话说明来意,电话竟然有人接,听声音应该是当地人,挺客气的,说好,我叫人给你开门,不过拿钥匙那个人这会有事出去了,你稍等一下。等了半个小时人还没来,前面我走着路都不觉得热,这会有点焦躁开始热起来了,汗如雨下。我又打那个电话,说还没来,要不就不麻烦你们开门了,我在外面看看就行了。那个人说,您再稍等一会儿,人已经在赶去的路上了。又过一会,果然一个人骑个电动自行车过来了,问我“你们几位?”我说就我一个,他也没说啥,打开门让我进去,然后自己在门口等着。夏允彝夏完淳父子合葬墓是一个高高的土丘,墓前没有神道,左右有个类似宣传栏介绍一下二人生平,墓前有个碑亭,也是陈毅写的“夏允彝夏完淳父子之墓”,墓上面长满了杂草灌木,周围种满了松柏、冬青、紫薇等树木,显得十分庄严肃穆。我在墓碑前伫立片刻,四周十分安静,只看到枯枝败叶落下来,似乎鸟叫声蝉鸣声都很缥缈了。然后绕墓走了一圈,墓左右侧各有一个小亭子,左侧小亭子上牌匾写着“怀沙”,这应该是用屈原来类比抗清失败投水自沉的夏允彝,右边的亭子写的“南冠”,这是应该是说抗清失败被俘,不屈就义的夏完淳。想必我们年纪大点的人会读过初中语文课本选学的夏完淳的诗“三年羁旅客,今日又南冠。无限山河泪,谁言天地宽。已知泉路近,欲别故乡难。毅魄归来日,灵旗空际看。”还有夏完淳怒斥洪承畴的故事。少年英雄,诗词也写的很好,牺牲时才17岁,但已经在中国历史和文学史上留下了不灭的印记。
在墓园里呆了十来分钟出来,一看给我开门的人还很有耐心的在门口等着,就向他道谢离开,他再把大门锁上。回去时我走到华夏公墓门口的公路上,除了偶尔有人开车到华夏墓园,没看到什么公交车,于是在手机上叫了个网约车,可能是地方比较偏僻,二十多分钟没人接单,取消重新叫一次,这次运气较好,有辆车刚好经过附近,把我拉到松江城区的广富林遗址公园。
广富林遗址公园实际是个开发完善的商业区,里面建筑精巧别致,佛塔金碧辉煌,游客也不少,和刚才田间的安详静谧形成很大反差。陈子龙纪念馆和陈子龙墓就安静的座落在公园的一角。陈子龙诗词都大家,一扫明代颓风并开清词先声,又是著名的民族英雄,还是夏完淳老师。夏完淳父夏允彝,师陈子龙,气节风骨可谓所来有自。大明王朝养士260多年,在明清易代,天崩地解的时代,读书人却纷纷抛弃了他们平时大谈的忠孝节义,腆颜降附,如钱谦益龚鼎孳等;能够不仕新朝,归隐山林寺庙已经是气节高尚之士了,如黄宗羲、顾炎武、王夫之、方以智、屈大均等;最后竟然是靠流寇和海盗支撑着残明,真正和清军战斗以身殉国的以文人身份知名的人,好像就想起来了陈子龙和夏允彝夏完淳父子。但正是有了这样的人,中华的气节仍在,中华文明的血脉才能在屡次打击和压制中没有断绝,流传数千年至今。“孝子忠臣看异代,文章正气汗青垂”,改了一点钱谦益的诗做为对陈子龙夏完淳的评价,钱谦益诗写的很好,却因大节有亏,后半生在悔恨中度过,自己虽竭力洗刷,终难逃脱贰臣传乙编的命运,和陈子龙比又孰得孰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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