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选修课
淡淡的晨雾弥漫在空气中，主路上静悄悄的，只有几只麻雀跳来跳去。
隐隐的，远处传来了一些咔咔的声响，听不太真切。但是足以影响到这些敏感的生物，雀儿敏锐的本能让它们“扑啦”一声四散。声响渐大，晨雾中浮现出三个身影。
“龙襄，你丫快点，第三排位子再晚就没有了。”姬野登着一双回力胶鞋，把胯下宝驹踩得虎虎生风。
“不行了，自从我的车上个月暴胎以后，好像就不好骑了。。。”龙襄的坐骑此时正在咔咔作响，拼命抗议自己被一个人骑却要负担两个人重量的悲惨命运。
“你不是早就修过车了吗？”吕归尘好奇的问
“修车铺的师父说，就我这样的身板儿，我的车一个礼拜修一次也不奇怪。”
“那你早上还吃11个包子，玩命给你的车增加负担”
“我这算少的了，当年我在老家的时候，学校旁边至少有两个包子铺是靠我一个人养活的，我说你们两个不用这么着急，现在不比原来了，再晚去一会座也是我们的”
。。。。。。
这是姬野他们在胤大度过的第二个学期的开始，也是新学期“占座三人组”的首次出动。
占座军团的鼎盛时期，要追溯到上个学期刚刚开学的时候。那时候所有人都心比天高，对于学习都充满了无比的热情。每天早上都有规模浩大的集体冲锋，万马齐喑，杀气腾腾。大家都挖空心思的去占领教室第三排的座位以证明自己好学上进（作者注：试验证明，第三排是和老师目光交流最舒适又不容易吃到粉笔灰和老师唾漠最佳位置，自古为胤大占座首选）。上个学期学生会主席硕风合叶还有组织委员牧云笙来低年级体察民情的时候，各班班长都喜气洋洋歌颂了同学们的占座热情，暗示自己身上背负着忠君勤王，复兴帝邦的希望。硕风合叶不置可否一笑而过，散会的时候跟牧云笙说两年前我大一的时候全年级占座山呼海啸般，5周过后就全军覆没了，牧云笙你们那界呢？牧云笙说，估计不到四周吧。两个人互相窃笑，硕风合叶说打赌吧他们这届坚持不过第三周。牧云笙说那我赌他们能坚持过第三周，输了的话请八食堂的小炒三盘。硕风合叶欣然答应，双方击掌为誓。
基本的形式和硕风合叶的预计极为相似，其实到了第二周的时候早上冲锋陷阵的人就已经寥寥无几了。硕风合叶心想这顿小炒估计跑不了了，喜上眉梢的时候每次看到牧云笙就好像见到了八食堂的精酱肉丝。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在第四周的周一清晨，硕风合叶拔开窗帘的缝隙，看到了仍然有三个壮士雄赳赳气昂昂的奔赴三教而去，硕风合叶一咧嘴，心说还真有意志顽强的哥们啊，长吁短叹一番，倒头睡去。
很快12号新生楼就知道了自己的楼里还有这么冥顽不灵的三人组，害的电机系学生会主席请组织委员连吃了三盘鱼香茄子。大家都在猜什么时候这个团队会从新回到群众中来，但是这三位硬是坚持了一个学期，最后在期末的12号楼奇人奇事年终盘点活动中榜上有名，卫列第八位。本次活动的头筹同样被一位电机系师兄获得，此人为了证明大角这种动物嗅觉极不灵敏，携带浓硫酸至天启动物园喂食之，导致三只大角生命垂危，此事诡异程度令人匪夷所思，力压其他候选，夺得当年奇人奇事的头名。
当然了，这个辉煌的占座三人组没能坚持完第二个学期。三位男主角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最终放弃了这个轰轰烈烈的个人爱好，姬野和吕归尘放弃的原因很难用一两句话说清楚，相对而言，龙襄就简单多了——他们宿舍买电脑了。
言归正传，似乎我们要介绍一些基本的地理知识给各位看官以免大家有各种各样的疑问。姬野等人的宿舍目前在胤大新生楼12号楼，姬野和吕归尘同住211，吕归尘是姬野的上铺，同屋还住着另外三个精壮哥们。项空月是电子系的，据说是衫右人，但是大家都不肯定，人长得白白净净的，比起吕归尘来还要清秀几分，被龙襄誉为最让人迷醉的男人，但是脸上的两道剑眉却无时无刻透出英气。他的下铺叫做界明城，从青石来，不太爱说话，看起来普普通通的，属于比较典型的胤大男生，要说有什么特点吗，就是喜欢看天发呆，这点倒和吕归尘有些不谋而合。另外还有乐天派的息辕，每天除了努力学习之外，最大的快乐就是晚上一边泡面一边洗脚的时候传一些无良八卦，类似于今天在七食堂看见某某和某某一起喝免费汤，然后大家会表示程度不通的关心，息辕就很开心，张着嘴傻乐。作为走廊尽头的最后一间屋子，姬野屋有一张空床，就住了五个人，所以住在对门的龙襄有时周末的时候会来参加姬野宿舍的卧谈会，卧谈会的开幕式很简单，大家先是拿出饭盆浇上热水泡面，然后从暖气上面取来早上放好的装满自来水的大可乐瓶，把水倒在塑料盆里面泡脚。就着辣椒和榨菜，大家会添油加醋的把所有的无良八卦胡乱交换一遍，顺便抱怨导师忧叹国运鄙视作业意淫美女。龙襄总是第一个吃完面的，然后他会满面油光的用双手有节奏的拍打肚皮，哼着小曲，再打着旱天雷一样的呼噜第一个睡着。这时候吕归尘总会指着龙襄的大脸叫嚷：“奶奶的，活像一个在南淮卖糖炒栗子的”
这个饭盆脚盆缺一不可的岁月后来被龙襄称为双月时代，按照龙襄的话说，两个盆的命运就像明月和暗月，永远伴随，但是永远都不会相遇，他们之间，永远隔着一个身躯。这段话后来被龙襄引用到回忆录的自序中，被姬野等人狂骂不止。
无论如何，我们主人公们的双月时代开始于此。。。。。。
楼下一阵不算很吵的喧闹把羽然从沉睡中轻轻唤醒了，羽然抹抹脸，费力的撑开一个眼缝，朦朦胧胧中看到了楼下煎饼摊前面长长的人龙。羽然抱着被子发了一会呆，咂吧咂吧嘴，算是完成了起床的仪式。一扭头，看见旁边用仙女飞天的姿势睡意正酣的四月，羽然笑着摇摇头，轻轻帮她把被子掖好，蹑手蹑脚的拎着牙杯走出宿舍。
这是一个胤大文科生没有课的普通上午。
“姐姐，看见这学期的选课手册了吗？”等到羽然回来，四月已经起床了，正抱着枕头笑眯眯的看羽然。
“在我桌子上，你手边”羽然用下巴引领着四月的目光，同时手脚麻利的把头发梳齐，熟练的扎了一个马尾。
四月是羽然的下铺，从第一眼开始，羽然就喜欢上了这个明媚的女孩。四月的喜怒哀乐都是明亮的，清澈的，不矫揉，不掩饰。厚厚的灰棕色头发总是松松垮垮的扎成一个麻花，桃花一般的笑容配上浅浅的酒窝。
“笑意春风呢，配极了她的名字”羽然不止一次这样想。
四月从第一眼见到羽然也喜欢上了她，四月坚持叫羽然姐姐，虽然那个时候她甚至不清楚羽然的真实年龄。“就是感觉呗”四月忽闪着眼睛，想了又想，得到了结论。
“北陆东陆文化交流史，瓦赛，这个课听起来挺有气势的，有没有兴趣？”四月指着选课手册问。这个第一个胤大学生能够自由选课的学期，第一个学期为了让大家暂时适应胤大的生活，自由选课系统暂时向新生关闭。到了第二个学期才首度向一年级同学开放，所有的人似乎都对这个可以根据自己兴趣喜好安排选修课的过程表示了很大的热情。
“嗯，你先帮我听听看吧，我今天晚上要去听另外一门课。”羽然说
“什么课啊？”四月伸了一个夸张的懒腰，把枕头举过头顶。
“名字我不太记得了，大概是讨论东陆北陆经济合作的一门课，经管学院开的”
“那好玩的话就告诉我，我还是去听文化交流史”四月撂下这句话，滋溜一下又钻回了被窝。
“懒丫头，别忘了中午起床和我吃饭”羽然拍拍四月的被子，出了门。
半年多来，姬野他们和羽然见面并不多，尽管姬野他们三个是羽然踏入胤大校门之后最先认识的三个人。羽然是胤大人文学院的，为了保持身材的女孩子们用一杯低脂豆奶甚至白水充当早餐后，在上课前五分钟抵达三教的30人小教室，下课后抱着一本老师推荐的小说或者评论集在东门口的咖啡厅泡到很晚。偶尔班上的小资女人们会一起去逛街，蹦的，然后乘着夜色，几个人拉着手偷偷踩着礼堂前面白天不让人涉足的大草坪在凌晨踱回宿舍。在找到一个确定的人生方向之前，羽然她们常常这样消磨着自己的青春，就着拿铁讨论破碎的哲学话题和理想。于此相反的，姬野等人仍然沉浸在大一新鲜人的生活状态中无法自拔。每天姬野吕归尘龙襄都每天奔波于理学院和五教之间，他们会准时于清晨时分骑着破驴飞奔七食堂，然后三个人在五分钟内干掉20个包子四根油条五个茶鸡蛋三碗豆腐脑，后继续骑着破驴冲到理学院的150人大教室学习线性代数，并且在早餐的影响下准时于30分钟后发生不可抗拒的食困。用装满豆腐脑的思维消化了线性代数之后，众人又会骑着破驴呼啸至下个教室。如果没有课，大家会贼眉鼠眼的打量自习教室的使用表，然后好像三年自然灾害期间抢粮食一样抢一些即将空出来自习使用的座位，将自己的书包往座位上面一扔，几个人晃着膀子土匪一般的去八食堂排队吃小炒。在自习教室待到熄灯，然后打来热水，进行双月时代的卧谈会，睡觉，等待第二天的重复。所以，姬野和吕归尘他们虽然还是可以隔三叉五的和羽然碰面，但是却总是仅仅限于下课时间的偶遇，双方匆匆的打一个招呼之后，兀自奔向自己下堂课的教室，内心轻轻泛起的涟漪总被其他的心情的浪花掩盖，冲淡，消散。在少男的青涩和少女的羞赧中，时光悄然滑过，留下不易察觉的痕迹。
姬野走进四教102的时候，离上课还很早。他找了一个不远不近的位置坐下来，开始写明天上课用的试验预习报告。黑板上轻轻秀秀的写着一行正楷：“东陆北陆经济合作可行性探讨”。陆陆续续教室里面的人多了起来，粗略的目测一下居然是女生的数量微微占优，这在胤大可是不容易见到的情景。姬野看看旁边正在抓紧时间预习微积分的一个男生，扁了扁嘴。
姬野其实对这门课并没有很大的兴趣，因为姬野觉得这门课一点都不猛。姬野其实更喜欢去对门教室和龙襄和吕归尘一起听“狼骑兵的多种防御手段”。不过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在头两周的试听课阶段，大家都希望尽量多的尝试一些新课，然后通过对比就可以在第二周的时候确定下来自己这个学期的选修课到底是什么。一个人的力量总是有限，所以一般每个宿舍都会大家分配成小组去听课，然后回来交流意见。姬野的宿舍本来没有打算侦察这门课，后来高年纪的硕风合叶强力向姬野他们宿舍推荐此课，宿舍为了表示对学生会主席意见的充分尊重，在姬野缺席的情况下召开了全体表决大会。大会意见就是把姬野同志从龙襄和吕归尘这种基层群众中抽调出来，去负责试听这门课，而龙襄则拉着吕归尘兴冲冲去搞定“狼骑兵的多种防御手段”。鉴于姬野同志的缺席，这项决议全票获得通过。
看着眼前衣着华丽的经管学院的女老师从容淡定的打开教案，衣袖中的鲛泪珍珠镯在灯光下偶尔反光。姬野百无聊赖的伸了一个懒腰，虽然自己更愿意看到的是骑兵防御课老师盔甲的反光，但是这堂客肯定已经溜不出去了。姬野把作业放到一旁，开始琢磨这堂客如何消磨时间。
“姬野，你也来选这门课？”耳畔响起清脆的声音。姬野抬头，看见羽然正抱着两本参考书，笑盈盈的站在面前。
“啊，哦，嗯嗯，噢。”大脑一阵空白的姬野在一瞬间使用了他熟知的一系列拟声词。
“快要上课了，赶快给我腾个地。”羽然看见老师已经打开无线麦克风，赶快放下东西入座，还没等姬野回过神来，羽然就把书放下，然后把姬野轻轻往里一推，给自己腾出了一个座位。羽然有条不紊的整理文具，打开笔记，没有注意到姬野微红的脸。
姬野同样没有注意到，门口的小窗户外，闪动着一双眼睛，清澈沉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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