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南的雨说来就来,有时候一下就是十几天,下的人恨不得指着天上骂:“草你妈的
停停行不行,要淹死人了。”那天也不知道是省革委会的什么干部团要下来检查知青工作
,整个农场就搞什么“大干三十天,迎接某某检查团”的动员,所有知青连同病号全部上
山抢工,知青们为了“滚一身泥巴,炼一颗红心”,以便能够争取好的表现早日回城,对
这种动员全都不敢怠慢,全体出动上山割胶,当时罗晓娟高烧39度,走路都晃悠,也坚持
着上了山。
那天我们在大雨中割胶割到晚上11点多,一口饭都没吃过,大家全都又累又饿,筋疲
力尽,我头晕眼花,实在支撑不住,就坐下来想休息一下。刚刚坐下来,就听见山上一阵
巨响,瞬间就有斗大的石块从山上飞了下来。我们连长有经验,立即大叫:“有泥石流,
大家快跑!”众人立即往山下跑,我也跟着往下跑,跑的时候我回头看了一眼,远远看见
一股夹着巨石的泥流从山顶飞速冲下,一阵劲风扑面而来。
连长又大喊一声:“往两边跑,山坡上!”我早已慌不择路,连滚带爬往侧面的山坡
上冲,结果脚下一滑,就从山上滚了下去,一头撞在一颗橡胶树上,当即晕死过去。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我才慢慢醒过来,坐起来之后觉得头疼欲裂,用手一摸,头上
黏糊糊的,一看,满手都是血。黑暗中隐隐听见有人喊我的名字,我尽力答应了一声,没
一会,有个人跑过来,我一看是连长,连长冲我大喊:“有人埋住了,快去挖人。”我顾
不得头疼,跟着连长就往山下跑,跑到一个较为平缓的地方,看见一帮人正在泥石流形成
的堆积物上使劲挖,边挖边喊:“罗晓娟,罗晓娟。”我一听罗晓娟埋里面了,当时一阵
急火攻心,又差点晕过去,连忙定定神,扑过去就挖,我的胶刀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我
就用手挖,我看见我旁边的谢建华疯了一样用两只手使劲的刨,手上早已鲜血淋漓,我也
顾不得他,就用手也使劲的挖,没多久我的手也血淋淋的了。
我们一连的人挖到第二天天亮,却始终没有挖到罗晓娟,连长一看这么下去其他人也
要累死了,就喊我们停下来,说先回去,也没人听他的,大家还在继续挖,又一直挖到中
午,连长看看不行,就命令大家必须回去,再找人来想办法。大家只好起身,谢建华不肯
走,还在继续挖,两个人把他架起来走,我看到他的手指,骨头都露出来了。
罗晓娟就这么没了,连尸体也没找到,我们甚至都不知道泥石流来的时候她跑没跑,
以她当时的体力,恐怕是没跑两步就被泥石流吞没了。
连里想给罗晓娟报个烈士,报告上去被场里驳了回来,说一没有拯救国家财产,二没
有拯救战友证明,不够格。
谢建华天天到山上到处挖,就用两只手,人变得疯疯癫癫,后来办了病退走了。
17岁的罗晓娟为了“大战三十天,迎接某某检查团”送了命,死不见尸。
96年的时候我到上海出差,到罗晓娟家里看了看,她的爹早已死了,她的妈两只眼睛
瞎了,听说我是罗晓娟的知青战友,就跟我说:“你去跟毛主席他老人家说说,我们家晓
娟都下乡二十多年了,能不能让她回来看看我再去,我求求你,你去跟毛主席他老人家说
说情。”
邻居告诉我说,这老太太疯了好多年了,谁来就让谁去跟毛主席求情,她压根就不知
道上山下乡早就结束了。
--
FROM 211.99.2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