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迷茫啊——四位艺术青年关于生存状态的谈话实录
本网通讯员 微尘
编者按:生活在这个时代的艺术家是艰辛的,尤其是青年艺术家,而这里所说的艰辛指的
不单单是物质生活上的,还有在追求艺术道路上的迷茫。他们处在一个艺术标准混乱、物
质无限制膨胀的时期,对他们的艺术创作带来极大影响,身心都有。于是,笔者借一次几
位青年艺术家聚会的机会,谈到了这个话题。
地点:北京西单爱点艺术工作室
时间:2002年11月10日
人物:熊新君 世艺网首席设计师 27岁
李世伟 中央美院雕塑硕士(在读) 26岁
何喜忠 北京印刷学院教师 画家 30岁
刘毅娟 清华美院环境艺术硕士(在读) 26岁
熊:我们是“漂”着的一族,夹缝中生存的一代人,我们正处在社会转型的时期。大我们
七、八岁的人,毕业时国家会分配工作,竞争没有我们现在激烈;比我们出生晚点的人,
各方面条件都要比现在好很多;而我们却不知道自己要往哪走,搞艺术设计、油画、雕塑
,都缺少一种环境。当面临生机的时候,肯定是要先养活自己,再去搞艺术。原来的人不
同,他不用成天想着去买8000元每平米的房子,还是3500元每平米的房子,他们可以等着
单位论资排辈分房子,而我们却不同,我们需要一方面面对生活的巨大压力,一方面又想
搞心灵深处的东西,形成一个可笑的矛盾。
刘:其实作为一个设计师来说,20—30岁期间是最有活力、最有生命力的,而又因为
我们比较年青,所处社会层次没有决定权及影响力,于是你的东西就会被压抑,各种方面
的压力控制了我们的艺术创作,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
李:设计师有一个适应问题,应该适应社会。
刘:不是适应问题,好的作品是环境自身的成长提供了良好的空间才能产生的。
熊:我们所面临的大众文化背景是有限的,好的设计它不认可,没有文化土壤,所以到底
设计成什么样的才是正确的?
李:这里面没有正确与错误之分。
熊:不是讨论正确错误,一个说人你设计的不好,没关系,十个人说你设计的不好,有时
候你就会茫然了。除非是很有个性的人,像凡高那样,我只管画画,其它的什么都不再乎
,但这个时代是不可能的。
何:像服装一样,T型台上的表演和生活中的穿着是两回事,走台完全是一种艺术,跟实际
生活没关系,但他(指设计师)也能生活。
李:我觉得重要的是要找到自己,每个人的性格不同,性格决定命运,我比较认可这一点
,在这个社会里只要肯奋斗就会成功的。我们的想法来源不同的生活背景,其实每个人想
法都是从小积累而成的,之所以每个人想法不同,家庭教育起着很大作用,我性格相对内
韧,我希望能够找到我自己。孔子曰:三十而立,这个社会三十而立是不可能,太年青了
。他的“立”指经济上的独立、人生观和价值观的形成,而这至少要到三十五岁。就我个
人而言,在不同层面上找到我自己。人同雕塑一样,是立体的,从不同角度感受他并要处
理好其中的关系,包括对自己深度的挖掘,基至对宗教的理解,以及对艺术本质的认识。
我对现代艺术持观望、怀疑态度,包括工业化带来的影响。这些是与我内心背道而驰的,
跟原始的民间的东西也是背道而驰的。而原始的民间的东西对我来讲感觉很亲近,这与我
的家庭教育有直接关系,美国,法国,英国等国家的人们,他们有自己的思维方式,和对
事物的看法。我们应该综合考虑自己的事情,比如说对异性的问题,生活本身的问题,都
需要整体考虑。生活本身最重要,艺术源于生活而且高于生活,把生活照顾好,把自己照
顾好这就是所谓的“修身”。
熊:我对现代艺术也不感兴趣,前段时间我刚看了相关评论,争论激烈甚至叫骂起来。
李:现代艺术中应该有很棒的东西,只是我们不能理解,我们只是看到了结果。
熊:徐冰在2000年在美国被评为“最佳创意奖”的艺术家,他的作品好像叫《文化冲
突》,描写的是一个印着英文种猪和印着中文的母猪交配的行为过程,寓意西方文化强奸
东方文化。我感觉有些过激。
李:我认为表现的比较准确。
何:的确有些过激了,陈伟生对此也发表过评论,批评了这件作品。
熊:你(何)是搞油画的,现代艺术对中国油画有什么冲击,前些日子在网上看到一篇题
目为《中国油画应该建立自己的体系》的文章。
李:没建立吗?!
熊:当然没有。
何:其实那种所谓的西方油画体系已经落后了,而且那种体系不是为个人的思维状况而出
现的,它的艺术纯粹是一种形式,现在的油画更多的表现个人思维方式和表达的内容应该
是个人的生活感受。油画没有一个框架给你,现在已不存在体系的问题了,具像抽象的都
是个人情感的外泄。不管你画主题的,还是别的什么,或多或少都掺杂了个人情感,现在
这种倾向越来越明显。
熊:我觉得中国油画处于一种“无政府状态”。
何:西方油画体系起了一个带头作用,而国内更多的表现是模仿,所以它的流派形成不了
。但最主要是作为一个中国人的文化情结还是能体现在油画上的。
熊:很多得奖作品(这里且先不谈得奖的份量)大都是那些看起来画得非常棒的,比如冷
军、杨飞云、朝戈等人,但作为外行,我们不知道他们到底有多好。
何:这个比较难说,其实也是他们情感的体现,他们所处的时代背景、接触的事物不同,
可以产生不同的感受,这种作品在几年前有他的代表性。现在的情况则有所改变,大家关
注的不仅仅是得奖的那部分人,而是更多人。
熊:我这样认为,看刘小东的作品,总有弗洛伊德的影子。
何:以前是有,现在有所变化,但还是没有走出来。因为我们接触的国外的优势依然存在
,所以总走不出来。创造一种油画语言是比较困难的,从表现的主题,画面的效果看都不
是那么容易有很大的创新,就像欧洲以前的肖像画,我们只能从画面与当时情景来理解这
种变化。
熊:我们现在的生存状态,对你(何)画油画有多大影响?
何:不是很多,这得因人而异,艺术圈有一定的圈内影响,外界对此影响不大。
熊:我以为有影响,你的作品是表现是你的内心深处的那部分,但也是缘于生活的。
何:是啊,但是现实生活中有些因素运用不上,只有经过思维转换才能表达在画面上。像
有的雕塑要反映一个伟人造像,他有一个艺术的转换方式,有时未必非得写实。
李:有的人能“写”也能“做”,有的人能“做”“写”不来。像吴冠中那样的人文笔绘
画都很好,雅俗共赏。再拿中央美院的雕塑来说,他们学生的能力普遍比我们学校(清华
美院)要强,主要是观念问题。他们与我们的思维方法不同。画得出来是因为我看的出来
。毕加索说:“I did not look,I Just find。”他有双好眼睛,他能看到,能发现美。
人最有才华的地方是“眼睛”。看他一生中作品的变化,非常丰富,他始终在探索。一个
艺术家的“风格”是沉淀一生的东西,是厚积而薄发的。
熊:我们回到老家时,呆几天就觉得难受,感觉那里的文化与我们已经差得很远了。
李:我们在北京生活了四五年以后,这种感觉更加明显。
熊:这就更突出了我们夹缝中生存的这一代人的特点,老家的环境已不属于我们了,反过
来问,北京是属于我们的吗?也不是!
李:没必要给自己定位。
熊:我的意思是我们在一个领域都处于移动发展的现状,比方说我们上一辈的人,他们会
在一个地方一个文化领域中呆很长时间,而我们的这个环境是急速变化的,反过来会激发
这个时代的文化与经济的发展。
李:我觉得我从来没有安全感。
熊:对,就是这个问题,我们在北京的时候感觉不到这是我的家,回到老家感觉也不是我
的家,所以我们这一代是“漂”着的一代。
李:我觉得是这样的,我们一直在寻找我们自己,就看你自己想要什么。
刘:所以我强调一个人二三十岁时他处于不断运动的状态,是最有活力的时候。我们应尽
力汲取现在环境提供给我们的一切,积累到一定的时候自然会找到自己的位置。
李:你(熊)的性格比较适合在艺术与商业之间找到一个桥梁性的作用,而我就在大学里
教书,舒舒服服的过一生。但这只是我现在的想法,没准以后有新的想法,我在读书时想
考研,现在想考博,有机会还想出国,但最终我的状态还是在寻找我自己。
熊:我自己认为永远也找不到我们自己,一旦找到我们自己时,也许已经玩完了。人一直
在不平衡状态下找平衡,当找到一个平衡时又一个不平衡会出现,所以我们永远都是在寻
找,没有最后。
李:钱绍武先生从小接受私塾教育,包括在苏联学习六年的艺术,他一生的积累是一个渐
进的过程,75岁的老人了仍然精力旺盛。
刘:一个人的艺术成熟与社会背景有很大关系,那一代人有那一代的社会环境,属于我们
这一代人的还没找到。
李:那也可以找到呀,其实每个时期都有共同之处,就是不管怎样都要敏而好学的。
熊:想有所成就的年轻人都会这样做,可面临的事情是有很多东西在阻挠我们,不能按我
们的想法去做,连饭都吃不上还会有精力去搞雕塑吗?这个时代不具备这样的条件(我们
要面临的事情比之前的任何时期都要多)。小刘你是搞景观的,你天天搞装置可以,但要
是搞景观却没有地方给你设计,你还谈什么景观艺术。
李:这种矛盾存在才有意思。
熊:有矛盾的存在才会有事物的发展吗。
李:所以你才能在这种矛盾中不断去跳跃、运动、奋斗,去寻找自己。
熊:你(李)现在搞雕塑,你到底要搞什么样的?写实你会不会做?
李:会!
熊:是往这个方向发展呢还是打基础?
李:打基础。
熊:然后呢?
李:干活赚钱。
熊:那就回到生活中本位啦!干活时对你的艺术有多大的促进和发展?!我感觉生活一直
是很残酷的,把我们的思维搞得支离破碎。
李:本来就是这样的。
熊:我们现在所处的社会环境太复杂了,需要我们太多时间、精力去处理,而真正去搞艺
术的时间又太少,而且很难静下心来搞。而上一辈人的环境就不同了。
李:但那时可能会埋没人才。
熊:不一定,不是也有名师出来吗?
刘:作为我,景观设计要有很多的积累(要到很多地方去观摩、学习)才能做好,才会有
一个原点的爆发,需要将身心放在整个环境空间去感受。而现在的条件又是不允许的。
熊:谈到《视觉》杂志,陈逸飞本身是搞艺术的,所以他理解艺术人的心态,用这种指导
思想办杂志,显然是很成功,他让艺术工作人员用充足的时间到世界各地去吸取不同艺术
、文化,进而创作出很优秀的杂志内容。一般人没这个机会,我们在这里不是抱怨,我们
只是希望更多人投入进来,提供这样一个环境。
刘:我们就是想有更多的伯乐出现。
李:但你自己得是千里马。
熊:千里马不是一朝一夕的,他有一个过程,基本要素要具备。
刘:有的人具备自身条件,却没有良好的外部环境,也不会有好的发展。
李:在这个纷杂的时代不可能有更多的伯乐和空间。重要的还是你自己努力去完成你的梦
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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