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发生在我老家浩克山东的一件事，故事现在已经没有了原型，大家就当故事听听就好，千万不要究根问底，去打扰村里人的平静生活。

这个故事要从十几年前说起了。那时候咱中国大学刚刚扩招，很多村里的做题家也终于有了上大学的机会，俺们村当年就有四个同学考上大学，三男一女，因为村里穷嘛，所以女生去广东打工去了，三个男生各自奔赴了象牙塔，一个去了江苏，一个去了北京，一个去了陕西。

俺今天说的就是那个去了北京的孩子，其实这事跟北京没半毛钱关系。那个男生从小爸爸就没了，是在山上采矿出的事，多少年了都没找着人，但肯定是死在井下了。

他妈妈年轻时据说挺漂亮的，年纪轻轻就守了寡，虽然村里的七大姑八大姨不少上门再给撮合的，但她总怕孩子让人欺负，所以一直没有松口，就一个人放蚕养鱼种菜，把儿子拉扯大，很不容易。

那年她儿子考上大学，虽然不是什么985211，但好歹是个正经的大学本科，所以她那年特别高兴，在院子里摆了一大桌饭菜请村里邻居去庆贺。

当然去吃饭的也都不傻，临走除了要鼓励鼓励“状元郎”，也得给“状元郎”的妈妈塞点钱，就说是给孩子上学的学费，虽然不多，但也都尽力了。

谁让俺们那边祖上就穷呢，就是地里撒上种子，一年到头辛辛恳恳的浇水伺候，也指不定最后能种出什么。

后来男生就去上学了，留他妈妈一个人在家。后来就有人动了心思，上门没话搭拉话。再后来，同村一个孤老和他妈妈处上了。

那个孤老年轻的时候把老婆打跑了，之后再没人愿意跟着他，老辈人都说他下面不行，后生们听着就笑。

所以没谁知道他们俩怎么弄到一块去的，只知道那个孤老单身半辈子，除了喝点酒没别的毛病，也攥下不少钱，大概也许是怕临了没人送终，这才打起了寡妇的主意。

这几十年的农村呢，也不比以前了。年轻人出门打工常常有工地夫妻、临时夫妻，前面说的那个高考考上但去了南方打工的姑娘，后来就因为这事跟村里的丈夫离了婚，再没回来看过父母。村里的留下的人很多也各安天性，有姐夫带着小姨子出去办厂结果闹的家里鸡飞狗跳的，有年轻寡妇给三四个老男人同时当老婆的，总之大家见怪不怪，也不拿着当回事。

穷人过日子嘛，能过下去就行了，谁还能要求什么。

后来那个男生大学毕业留在北京工作，听说那个孤老赶着车带着他妈妈去附近县城忙了好几天，才给他凑了三万块，让他先交房租有个安身的地方。

结果没成想，那个孤老回来以后就病倒了，拖了一个星期，没了。

那个男生被他妈妈叫了回来，帮衬着给那个孤老送了终，摔了盆，全程黑着脸。白事一办完男生接着就走了，也没说留下陪母亲吃个饭说说话。

后来我也离开了那里去外地上学，只偶尔听说他妈妈不知道用什么办法给他凑了一笔在北京买房的首付。

那是2007年，北京房子均价1万3千多，村里人都说为了给这个孩子买房，他妈妈是真尽了力了。

没几年我毕业回来务农，开始跟着老叔学着伺候水果。我们浩克山东嘛，苹果白菜在隔壁韩国那边可是相当金贵的。

那年我们建起冷库，挨个村收苹果，然后一筐一筐的送到冷库里放着，等青岛那边外贸公司的消息，啥时候日本韩国那边苹果涨价了，我们就把苹果从冷库里拿出来运过去，他们再联系货代把水果运走。

后来又加上了大白菜和大蒜。人傻钱多速来嘛，赚钱，不寒碜。

一开始那个男生的妈妈也常来帮忙。后来慢慢就干不动了，有一次搬苹果的时候摔了一跤，之后就再没来过。

我那时负责送货，一般白天睡觉晚上开车，所以村里的事就没怎么打听，后来有天早上看到他回村，这才听说他妈妈没了。

听我老叔说，是在家里上吊自杀的。因为查出癌症，可能跟经常给果树打药有关，接触了农药什么的。

我老叔说这就是他们的命。
不打农药虫子就把树吃了。
打虫子农药就把人毒死了。

所以家里有老人的都不让年轻人干打药这活。
你看人国外都是飞机喷洒，尽量不把人毒着。

然后谁要是长了癌症了，也别拖累孩子，一根绳子就行了。完事把房子一推，然后黄土一抔，这辈子就这么过去了。

穷人嘛，这就是俺们的命。

所以每次我看到浩克山东这几个字，心里总想起我老叔他们这一辈人。

即便在生和死的问题上，他们也从来没怕过。对他们来说，都一样的。

只是我们年轻一辈接受不了这个，我老叔说的时候我总打趣他“你舍得啊？你们家囡囡还那么小，你不想看她长大了上大学啊，现在又不是以前那会了，女孩子总得上学才行啊。”

这个时候我老叔总是笑笑不说话，大概是不知道该如何反驳吧。

那个男生也是，奔丧之后听说就把北京的房子卖了，回老家和我们一起弄苹果，现在是会计，天天在村长家上班。

他家房子没推平，他还住那里，一个人，家里供着他爸妈的牌位，时常他也去坟上烧纸，现在不让烧了，就一个人坐在那里陪他妈妈说说话。

就像是要把过去几十年没来得及说的话都补上那样。

所谓树欲静，所谓子欲养。

我的故事讲完了。我得去洗把脸看看我的积分长了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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