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夏天,爸爸请了几天假送我去上大学。之前我没出过省,甚至去过的地方也只有从小居住的两个城市,一小时火车的距离。妈妈后来说过很多次,她在楼下送我上车的时候,我对她说,再也不会回来了。我不记得说过这话,那应该只是18岁的孩子对美好未来的向往,但是妈妈说她很伤感,很失落。
那是我第一次坐飞机。乘坐川航的航班,下机后可以免费送到市里。同车的是一个历史系的研究生师姐,那时我傻乎乎的,不敢和她说话,只记得她很瘦,很好看,是我喜欢的样子。爸爸问司机哪里可以买日常生活用品,司机和师姐都说好又多。爸爸问了几次,我们都很困惑,这难道是个名词吗?后来找到地方才知道那是个超市,那时候我的家乡还没有超市。
因为是来报到上学,学校附近的一家酒店可以免费住一晚。我仍然记得酒店的名字,但是第一次住酒店的情景却怎么也想不起了。第二天爸爸带我在市里玩了一天,我第一次闻到了桂花香,第一次见识了吃完菜的盘子里居然还是满满的,满满一盘红辣椒。
那时候学校还有很多老建筑没有拆。我们在大礼堂报到,又去另一个地方办什么手续。密密麻麻的人排着乱七八糟的队,我都看不见窗口在哪里。等了半天爸爸不耐烦了,奋力挤进人潮,我看着他在花坛、台阶上攀爬跳跃,心里酸酸的,是《背影》里的那种味道。
我们是第一个到宿舍的,选了个下铺,过了一会觉得离水池太近,换了另一个下铺。爸爸屋里屋外转了转,带我出去买了点铁丝回来,在阳台上搭了两根晾衣绳。回来时已经又来了两家,有个小伙穿着蓝T恤,挑了被我抛弃的下铺。我们同时知道走廊上电话的号码,过一会我忘了,他却清楚的记得。我觉得他对数字好敏感啊,果然以后打牌我经常被他洗刷。
每个人都要到库房去领被子、竹竿、蚊帐、书板、板凳,跑了一趟又一趟。可能是之前踢球养成的恶习,我喜欢光着上身满街晃。还记得当时在宽阔的校园大道上提着板凳跑,带着暑气的微风吹在光溜溜的身上,心里真是高兴啊。很多年以后我玩了一段时间博客,空间抬头醒目的写了一句“到哪里找那样的青春,拖鞋短裤赤裸上身,在初来乍到的校园里飞奔”。
唯一一个有女性跟来的同学是个贵州的小胖子,她妈妈坐在板凳上,笑着喊我小帅哥。这是我人生中唯一一个说我帅的人。后来她儿子总找机会说我丑,是我人生中唯二说我丑的人之一。隔壁下铺来了三四个人,每人背上背着个大麻袋。他的上铺单刀赴会,左摇右晃的进来,二话不说就把行李往床上丢。我去搭把手,说我来帮你。他奇怪的看看我,没有说话。另外两家上铺悄无声息,晚上窄窄的床上各睡了两个人,我觉得很神奇。
来的最晚的是我上铺的东北小伙,人还没到,已经有两个师姐先来等着了。赶上我准备去洗澡,正光着上身准备出门,我假装很淡定,师姐看上去也很淡定。洗完澡回来人还没到,师姐还在,又等了半天,这哥们才在两三个师兄师姐的簇拥下走进来。还有两个本地小伙,其中一个请我们吃了肥肠粉和锅盔,又请我们通宵上网。我不知道其他人什么感觉,我觉得不咋好吃,上网好无聊,夜里真难熬。
爸爸走的那天,我去送他,到机场大巴的发车处。那天正好有个老乡同学的爸爸来看望我,室友们告诉他我去送人了,他还很吃惊,回去跟我爸表扬我。我也不知道至今仍是路痴的我当时怎么那么大胆子,顺利摸索了回来,还在路边面馆里吃了碗面。那是我第一次一个人下馆子,怯生生的问先给钱还是后给钱。
宿舍人齐了要选舍长,内外传达消息,收钱交钱,一堆杂事。谁也不愿意干,只好抽签。又安排了木工、电工、水伕等等角色,保证做到各有所司。然后我嘚瑟的大喊有事有事,先抽先走,一把抽了个舍长,哄笑声中灰头土脸的下了楼。
英语那时候很受重视,当年的新生统一考试,选出一百人成立两个快班。我自觉英语还不错,满怀希望,结果惨被现实教做人,只有东北小伙成功入围。然后就算入学完毕,大家收拾行囊,奔赴临市的地炮团,开始了人生中最惨烈的军训。当我们20天之后回来,便正式拉开了大学舞台的帷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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