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贡嘎科考队伍日志——苏渊龙
(全文共约5000字。若不感兴趣,请自动忽略3000+字的前言)
我叫苏渊龙,是一名清华大学山野协会冬训达标的憨憨。万万没想到,我的内心毫无波澜,甚至有点想哭。事情都要从冬训闭式说起。
2019年12月14日23点,冬训闭幕式后,一位18岁的憨憨闯入14号楼东楼顶。
爸爸A:苏同学,你好你好你好。
爸爸B:有什么事情我们能帮到你?
憨憨:我要说的事,你们千万别害怕!
爸爸A:我们是山野协会,我们不会怕,您请说。
憨憨:我刚才,被冬季徒步队选中了!
爸爸B:去哪里徒步?
憨憨:四川贡嘎。
爸爸A忍不住笑出声一下,马上忍住笑。一会儿忍不住了,又捂着嘴偷偷笑起来。
憨憨:你在笑什么?
爸爸A:我想起高兴的事情。
憨憨:什么高兴的事情?
爸爸A:我前女友退会了。
爸爸B一直紧紧捂着嘴,突然脖子笑地抽动了一下,之后马上不可见人似的紧紧捂住脸
憨憨:你又笑什么?
爸爸B:我...前女友也退会了。
憨憨:你们两个是同一个前女友?
爸爸AB:对对对对对...嘿嘿嘿...(尬笑)...(清嗓子)
爸爸A:不是不是,是前女友退会之前刚从贡嘎滚下来的。
憨憨:(边说边拍桌子)我再重申一遍!我没在开玩笑!
爸爸AB:对对对对哈哈哈哈哈哈...
憨憨:(猛拍桌子,大喊)喂!!!
爸爸A:(清嗓子)咱们言归正传,你刚刚说的这个贡嘎徒步,它难走吗?
憨憨:它不是难不难走的问题——它真的是那种,那种很少见的那种——它的海拔将近5000——它的徒步一天16公里——很厉害——遗憾的是,它在高原的练习时长只有四天半...
爸爸A把嘴都给憋歪了,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
憨憨:(指着爸爸A,愤怒地)你欺人太甚我忍你很久了!
爸爸A:我还没退会。
憨憨:你明明在笑你都没停过!
爸爸A:苏同学我们受过严格的训练,无论多好笑呢,我们都不会笑,除非忍不住。
爸爸B:不如这样苏同学,你先回去等消息,我们一有结果第一时间通知你
憨憨:行!你们赶紧办!好吧!搞!快!点!
憨憨摔门而出,刚走出门便听到屋里面“哈嘿哈呵哈...”鬼哭狼嚎般的声音。憨憨瞪着圆圆的眼睛推门而入,看到爸爸A捂着肚皮,爸爸B张着嘴一副张牙舞爪的模样,笑得肚子疼。
爸爸AB马上打住。
爸爸A:苏同学,你需要人来接替你在协会的职务吗?
憨憨不语,不久后出去。
两个爸爸同时开始狂笑,爸爸A笑地直拍桌子,爸爸B笑地忍不住一直摸着自己的腰带,发出奇怪的响声
憨憨突然开门,一双燃着怒火的灰色眼睛射向爸爸们。
爸爸AB马上忍住
爸爸B:苏同学?
三秒后,憨憨怄气而出
当我意识到他们在笑什么的时候,却为时已晚。就这样,我加入了冬季徒步队,成为了贡嘎(gg)的一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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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上算是开心剧场,一个引入。下面我第一次抽出时间梳理一下我在山野协会的心路历程。
在清华的第一个学期也就这么过去了。如果问我为什么加入山野协会、为什么参加冬训、为什么报名冬季科考(徒步)队,可能我也无法回答。其实,这里面的原因挺奇怪的。
2019年9月19日下午,百团大战,在屋里养了半个月的我拖着一双刚崴过的脚蹒跚在C楼门口,想找点事干。C楼门口的摊位都是体育运动类的社团,有篮协、足协、跑协、羽协、山野协会、定向越野协会、滑雪协会...至于跑协、足协、羽协这样的纯运动类协会,我怕有太多大佬将自己甩到九霄云外,在里面打酱油很没意思,就都没有加。而山野协会呢,我小时候天天看着网上驴友的爬山游记,看着他们背着个大包在小五台的高山草甸上极目远眺,真是心驰神往,但因家人反对等原因又一直没能如愿(因为我当时未成年不能开车)。我一想,清华大学山野协会是个绝佳的平台,自己再菜也不至于被抛弃,并且能不受家人的影响安心爬山。据了解,参加这个协会还有日常训练,这正好能帮我强(jian)身(fei)健(liao)体(mei),于是我一心动就入会了。
2019年9月23日17点,西操:四时将暮,阴阳中分。归雁踏稀星共揽,夕阳共红楼镀金。黄发垂髫,尽西操之丰腴;蹴鞠跑步,穷清华之地力。这般光景中,我参加了第一次日常训练,配速5分钟跑5.2km,外加静蹲80秒。虽然脚伤还没好透,但第一次我就跑了A组,感觉还蛮轻松的。跑完了拉伸,那地面尚还是热的,自己出的汗被初秋的凉风一吹,神清气爽。(高中三年我自己经常去家门口操场快跑3km,配速四分十几秒的那种,跑完不拉伸直接回家,每次都心脏疼特别难受。山野协会算是帮我克服了这个问题。)最重要的是,我知道自己在和一堆人一起训练,自己跑不动了也不好意思半程掉队,正好逼自己一把。那次跑完,身体热了,脚伤好了,心亮了。
于是,以后的日常训练(除了攀岩这种高逼格的)我基本都参加了,包括国庆假期的一次后河迎新小拉练。天气越来越凉,但基本还可接受。下午在宿舍睡一觉,学一会儿习,按时去训练。每次练完都挺舒服的,红着脸,热着身子,咧着嘴,看着天上即将被夜空吞噬的绚丽晚霞,以及显出最后的绿色的柳条随风飘荡,心中仙兮。再去清芬园吃个饭,以一天最后饱满的精力去听晚课,岂不是美滋滋!
这个协会,若认为它一直很养生,恭喜你,你错了。
2019年11月11日,21:15,西操。全黑,静风,天冷,树如死。至善路上,偶尔有一人打着哆嗦骑车经过。唯操场旁的图书馆还亮着灯。我们几十人聚集在西操西南角,兵队的喊声成为这漠漠天地中唯一的活物,剩下人都像小磁针一样默默遵命。当天是间歇跑,1分44/圈*5+4+4圈。我只擅长匀速跑,没试过间歇跑,但还是不要脸地尝试了A组。结果崽崽跑外道还把配速带到1分36,我腿部乳酸堆积,心肺也受不了了,跑完第一个4圈直接掉队了,单衣冻了十分钟。第三天就病了,并且腿酸的要命。那周特别难受,三天吃不下东西,吃完退烧药又拉肚子,一下瘦了3kg,还要硬挺着期中考试,嘤嘤嘤!
祸不单行。2019年11月17日,大病初愈,考试刚完,我便参加了阳台山三峰环穿的拉练。就是那次,我才意识到协会的“虐”。一上来,一个1200米的大爬升已经把我拉崩了,心里默念着“以后再也不爬山了”。爬到山顶,我已经崩溃的连拍照都笑不出来了。下午大家下撤,一些协调性比较好的队员走在前头下撤特别快,我根本跟不上,被一个个超过去。为了不被落下,我不能抬头,不能眨眼,不能呼吸,不能说话,就这样坚持了5个小时。最后我和押后艳杰爸爸被落单了,看着前队说说笑笑越走越远,自己还只能一脚只迈一个台阶,心里一直默念着自己为什么那么笨。有好多次差点大吼或哭出来,但有女生在场,强忍住了。有好多思绪在那天同时飞入脑海里,包括人的基因问题、小时候挫折教育的缺乏、城市里长大的孩子的无能与软弱、对家长甚至教育体制的埋怨、对时代的反思......最后即将发泄之前,终于看到了山脚下的公路。那次23km真的被拉崩了,而且是非常崩了,不仅对登山的兴致全没了,我在协会的形象也坏了。现在提起来都后怕,它成为了我直到现在做噩梦的素材之一。
2019年11月30日-12月1日,跟腿队去双龙峡野营。在晚上6点的黑幕下,我们站在那儿冻的瑟瑟发抖一小时只为扎帐篷。夜里,我和克里斯多夫两个农民被帐篷那一侧的资产阶级挤在一个难受的小角落里,动弹不得。我穿着全身衣服还是冷,一夜没睡着觉(当时不知道脱光了睡反倒暖和),但也不敢动,怕惊醒旁边的人。挨到天亮之后,鞋冻了,心情没了,体力没了,热情没了。
杀我的环境,就像场恶风恶浪的暴风雨,也只能吞噬99%的渔船。
冬训后三周的训练与讲座,把我从悬崖上拉扯回来。我翘掉了每周一变态的变速跑,并择日用匀速跑补上。现在我深刻地明白了日本作家村上春树的那句话:“没兴趣什么也做不了,有兴趣才能真正坚持下去。”在崩溃的边缘,不妨先甩掉重重的包袱,先用轻松的事恢复兴趣。看着自己一次次匀速耐力跑的里程和速度稳步提升,就又对山野协会恢复了一点热情。直到最后一次自己以PB配速跑了9.2km,并放声唱出会歌《白鸽》,才真的感觉自己与山野协会的不可分割:我的进步归功于山野的冬训,我又有义务把自己的进步分享给他人。
这一学期,由于学业压力,我咕掉了协会的一些日常活动,但大抵已经尝出了协会的味道——它就像个翻倒的五味瓶,让我闭上眼睛舔一舔。大多数时候,它是酸的、苦的、辣的、涩的。但若没有它,生活便不再是生活,只能算是苟活。
于是,在冬季科考的报名表上,我终于决定签字。
就这样,一段奇妙的旅程开始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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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队伍日志):
1.9
前一天淦微积昏熬了通宵,早上六点我们前站三人出发,感谢大家来送站。
为了消磨时间,我在火车站买了一本村上春树写的《挪威的森林》,于是前站三人每人一本书上火车。
上火车之后睡觉“倒时差”,睡一会儿,看一会儿书,交替着来,适应昼夜交替,为前一晚上的通宵缓冲。
我、崽崽和蒋委员长三人利用火车行李架等设施轮流做引体向上、静蹲...
当晚作息完全恢复正常。
1.10
中午我们前站三人到达成都,入住民宿
下午去接gas,买打火机,买小刀,买腊肉
晚上逛锦里
1.11
前站三人去青城后山拉练。10:24-14:27
里程14km,爬升852,下降876,最高海拔1585
有点累,但没有崩。
崽崽和蒋委员长走的特别快,我一直在努力跟着,算是锻炼了
回成都后,辗转三家邮局买邮票
之后去超市买菜,回民宿自己做菜,味好
民宿条件极其简陋,面积小,没有暖气,热水水量极小,厕所的蹲坑用盖板盖住站在上面淋浴,窗户破绽,没有卫生纸,只有一口锅,水池极容易堵。不过算是在艰苦环境下锻炼了。
1.12
上午去批发市场帮东哥和恒圆买缺的装备,然后回屋收拾东西
中午去火车站接大部队,等大部队吃饭。
下午前往康定市老榆林村,一路海拔爬升,过隧道。晚上6点抵达老榆林村,海拔3000.
晚饭吃的很丰盛。饭后踩腿、大保健
兵队强制11点睡觉
晚上睡得不好,床板极冷,四点半即起床,对徒步很紧张
1.13
早上5:45起床收拾东西,幸亏提前起了15分钟,否则根本收拾不完,因为我手比较慢。
7:30老榆林村乘车出发,离电站还有几百米的地方结冰,车打滑,我们走到电站上包
8:20电站出发
开始8km路挺好走的,都是土路,海拔缓慢爬升。
下午,路上的石头变多,每个石头算5cm爬升,我对这种上上下下有点不适应。正好海拔也上升到4000,走完这段石头路(8km-12km)就头晕。
17:00下日乌且小石头屋扎营
18:00极困,扶着锅睡着了
23:00之前,边睡边总结。由于太困太累了,就将就着躺在那个不平坦的地方了
0:30可能是睡够了,开始感受到睡觉的地方有多硌得慌。想要调整睡姿,但所有人已经睡着了。于是只能忍着,特别难受
后来被硌的再也没睡着,非常难受,但又不能坐起来,否则就会磕到木横梁。挨到一半才发现我是横跨了三个防潮垫,所以才硌得慌。当初睡前应该调整好了的,但我就那么难受的躺了七个小时,嘤嘤嘤。
1.14
队伍状态较差,于是11:30出发,统一撤回
昨天晚上的通宵似乎并没有影响我的状态,我没什么高原反应,正常行走
喜提两个儿子:兵队、恒圆
帮兵队背包了一路,照顾兵队,给兵队倒水...
后来又在恒圆身后看着他行走,感觉挺神圣的任务
不过,在过昨天的石头滩时,我又走得高原反应了,爬升还是硬伤啊
19:00,全队安全撤回老榆林村。看着大家高反减轻,我轻松很多
1.15
坐车回成都
这趟贡嘎之旅以失败告终,心存不舍。但不舍之外,真的学到了很多东西。比如以下:
后记
当回程采访,叫我用一个词来形容这趟旅行的时候,我用了“别开生面”。这趟拉练,或者说是旅行,对我来说真的有太多“第一次”了:
第一次坐火车硬卧
第一次脱离父母和老师,跟团远行
第一次去有如此安全风险的活动
第一次自己坐火车
第一次和同龄人在别的城市逛
第一次四天不洗澡
第一次因为难受而一夜睡不着
第一次自己做菜
第一次用凉水洗碗
第一次去康定
第一次照顾队员
......
我小时候属于宅在家中的那一类,相比于天天在室外玩耍、在工地里摸爬滚打的孩子,我的经验确实要逊色一些。例如:打结、打水漂、适应艰苦环境、打包、爬升、跑山这些技巧,我基本都不会,或者特别不熟练。用队员的话说:我缺少社会的“毒打”。这次出行,虽然还没受尽“毒打”,但也起码被打了几次。但通过旅途中经历的各种挫折,我明白了更多情况应该怎么处理,从而提高自理能力,还提高了与队员交流的能力。而且,在和其他队员聊天的过程中,我看到了12种不同的生命姿态,更加拓宽了我的视野。我想,自己参加徒步队的初衷不是这个,但参加山野协会的目的一定有这个。将来,在社会上,将不再会有这么耐心的一帮人帮我指出并改正我的问题。我面临的,将只有社会更加狠毒的打。不如现在先锤炼好了,打个预防针。感谢山野!感谢徒步队!
我是徒步队里年龄最小的,开始也不太被队长相中选入徒步队。但理事会考虑到协会的未来,毅然建议带上我。于是,我心存感激。我一定不负众望,尽快成长,接过协会的接力棒,成长为协会的中坚力量,让山野协会的明天,更好!!!
加油!!!
苏渊龙
2020.1.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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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ROM 60.247.5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