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峰攀登总结
6月30日-7月2日,登山队攀登四姑娘山大峰,这是一座5000米级的山峰,也是作为雀儿山的试炼。这是我第一次正式登山,也是第一次上4000米以上的海拔,我作为一个新人,凡事尽可能谨小慎微,听从建议。
30号在路上,感觉很兴奋,川西的山水很美,路上经过了卧龙自然保护区,柱子哥说山里有熊猫,还讲起他曾经在九寨沟和偷猎的人斗智斗勇的故事,带着森林警察抓他们,就很帅气。一路上按照嘱咐不睡觉多喝水,上到海拔看到了雪山十分兴奋,遥遥望去感觉甚是庄严。30号晚上到达之后进行适应性行走,上楼梯的时候能感觉到自己喘气,看来是到了会有反应的海拔了。
这是一个安静的小镇,走在街上能感受到祥和和宁静,远处湍急的河流发出呼呼哗哗的声音,更是衬托出这份宁静,我已完全进入到这自然之中,我这样想到,这里是另一个世界,我之前所在的世界中的诸多关系、事物皆可抛在脑后,至少此刻我无法感受到与那个繁杂世界的联系。这是种奇妙的感受,或许世界上最顽强的15岁少年卡夫卡在进入到森林深处那个村落时也是如此感受吧。没错,我在另一个世界告别6月来到7月,另一个世界的7月。
早上打好登山包,在旅馆下面列队,跟随队长出发,不妙的是由于自己要解决发票的问题(看来也不是完全脱离了那个世界的牵绊)出发时有些匆忙,衣服没有调整好走了一会儿就感觉浑身发热以至于出汗,走到景区门口趁买票的空挡调整好,扎西问我是不是不太舒服,我看着已经显出汗迹的速干内衣说有点热。但没过多久我就后悔这样说了,因为天上开始淅淅沥沥下起小雨,雨虽不大却看不到要停的迹象,外面是湿冷的阴雨,里面是湿冷的排汗,整个身体裹挟在湿冷之中,只有不停走方可忘掉一些冷的感觉,一旦停下来这种感觉就反噬过来。山上云气蒸腾,如在云中穿梭,因为身边的景色都加了湿冷的滤镜,并未觉得一路风景有多好,这样想来此段经历是为下山的流连忘返做了铺垫。看起来大家状态都还不错,路况也并不复杂,和龙泉山比起来甚至要好走一些,刚开始那段路是比较难受的,而当身体适应了海拔适应了阴冷之后便不觉有那么难受了,只是不断在想什么时候能走到本营,可以一直坐着休息而不再休息后起来继续徒步。走到后半程小肥龙的状态明显下滑,队伍也逐渐拉开,这次是重装上山因此可以分担负重,山风上到BC之后又下去接小肥龙,山风体力真的强!
到BC后面临一个现实的问题,地面已经湿透,是否还要住帐篷,BC的牧民劝我们住他们的床铺,但价钱无论如何谈不拢,事实上在雀儿山在雪窝里住一晚帐篷之后发现这根本不算什么。串串在BC帐篷里休息结果也呕吐不止,当地人在串串上来的时候就提醒过,教练总结时提到上到高海拔不要急着躺下,而是要在营地附近走走,这次是缺少经验了,后来雀儿山上串串也证明了自己上海拔不在话下。这一天很多事情于我而言都是新鲜的,睡帐篷、打山泉水、野餐、高原徒步。小肥龙和串串状态越来越糟糕,小肥龙自己脱光了裹在急救毯和睡袋里面,嘴唇发紫脸色苍白,拉练时候生龙活虎的小孩儿现在看起来十分可怜,队长租了两个床铺给他们睡,晚上在付床铺钱的时候进到当地牧民的卧室,高原生活真的是辛苦且单调,我甚至觉得我进到了一千年前古人的卧室中,一切都那么简陋,昏暗,电气时代前的生活大概便是如此吧。
第二天凌晨四点队伍出发冲顶,天上有零星闪耀,看来今天是不错的天气。我在帐篷里面不知是兴奋还是确实不舒服一晚上没睡着,起来并无不适所以跟着出发。一片漆黑之中打着头灯徒步的体验很奇妙,除了头灯的光线证明你是按着一定的路线在行进之外,周遭的黑暗、溪流声、脚下石头上的薄冰、头顶上的星空无不在告诉你你被包裹在无方向的黑夜之中,意外的是弥漫的黑夜反倒给了自己一种安全感和归属感,在这黑夜之中反而切实的感受到自身的存在,是切切实实的独立的存在,而不是依附于任何关系的存在,不知村上那本《奇鸟行状录》一书中的主人公在井底的黑暗之中是否也是这般感受。
天逐渐蒙蒙亮,最难走的碎石坡也基本走完,阿楚带的很稳,队伍走的很紧凑,到大峰顶上一切豁然开朗,从山顶看山脚下和从山脚下看雪山顶完全是不同的体验,大峰顶的云海甚至出现了环状的彩虹,不是半圆而是整个同心圆,实在妙不可言,当然此时蛙哥也获得了“慕容云海”的美名。透过云海的空隙往下看甚至看到了村落的房子,一切都那么细致,仿佛触手可及,而从山下看山顶完全是混沌一片雪白分辨不清,难怪孙悟空斗不过如来佛祖,因为在佛祖的视角里面悟空就是一只在指尖跳舞的猴子。环视周围可以近距离的看到幺妹峰,像是一个高冷的少女,确实很美但它挺拔的身姿透着一股难以接近的气质。天气出奇的好所以大家在山顶待了挺久,可能对于很多登山的老人而言这也是难得的天气难得的风景。
下撤的速度比我想象的快很多,而且下撤时候阳光灿烂,曾经在黑夜和阴雨之中的美好的事物全都钻了出来,美不胜收!一时间,野花像是打了蜡一般有了鲜艳的颜色,天空澄澈的像一面镜子,牛群也缓缓走了出来享受这世界的美好,这才是真正的高山草甸!我贪婪的享受此时的空气此刻的风景,经历了连绵的阴雨和无尽的黑夜之后,我把等来的此番景色当作是大自然对走出迷雾的人的馈赠接受下来。下山之后我再次回到了这个繁杂的世界,带着对另一个世界的怀恋回来,重新成为这个世界的一部分。
雀儿山攀登日记
7.8 成都-甘孜
今天是坐车的一天,凌晨四点出发,到达甘孜已是八点,后来才知道,这只是个开始,更多的路途等着自己走过。路上经历了好几个修路的路段,交通管制。车辆在大山之中穿梭,一眼望不到尽头,有时云雾缭绕,有时路旁就是大江奔腾,这也让我见识到了川西山路的难度。所谓蜀道难,难于上青天,莫过于此。在康定机场附近的一段路,被石头和泥石堵住,越来越多的车拥堵在这里,众人纷纷拿出家伙,铁锹,绳子等等,合力把石头移开,挖出一条路来,看到这一幕我还是挺震撼的,一群素不相识的过客,因为道路不通聚集在一起,默契地组成一个团队,或许这就是户外人们的生存常态吧。
7.9 甘孜县休整一天
坐了一天的车,今天睡了个好觉。上午去菜市场采买本营物资,下午适应性行走。下午出去遛弯的时候蛙哥八卦感情经历(此处省略1000字),蛙哥感慨遇到一个心动的女生还挺难的,现在谈恋爱的节奏太快,想要慢慢接触了解走进一个人的世界,从朋友发展成恋人的,实在难。看得出来我蛙哥还是个单纯又纯情的人。
7.10 甘孜-新路海-甘孜
就在昨天休整的时候,雀儿山发生了事故,四个喇嘛溺水身亡,导致今天我们一路风尘到达新路海后被景区管理人员拒之门外。我们在景区门口的草原上走了两个小时,看到了鼠兔和这些小家伙打的洞,感觉生命是如此的欢愉,陌生的牧民向我们打招呼“扎西德勒”,并在无处下脚的时候给我们提供了屋子让我们休息。
中午时分遇到了刚攀登回来的李宗利老师团队,在线追星签名合影,所幸是遇到了自由之巅的教练,提供车辆带我们返回甘孜。这样的意外实在是难以预估的,加上李老师说雀儿山天气不好,山上有大风雪,看来今年确与雀儿山无缘了。路上看了纪念严冬冬的文章,一时热泪盈眶。将登山作为一种职业一种生活方式,我从来没有想过,我报名登山更多是想和过去好好告别,找寻到自我。
回去的路上看到纪念严冬冬学长的文章,看到严冬冬为了心中的自由所付出的代价,我震撼不已。他的生命短暂却绚烂无比,这让我重新思考生命中那些重要的东西,重新思考一种新的生活方式,即便我不以登山为业,可是在登山中所体验的那些自由与欢愉,完全是一种新的体验。
生命像是一条奔腾不息的河流,你会走过山巅,也会流过低谷,会想要走进一座心动的山的世界,而人家也有选择接受你或不接受你的自由,但这并不会让你因此而止步不前。所到之处,沿途皆是风景。我所存在的意义并不只在于奔腾入海,我想安静的时候就静静地流淌,我想奔腾的时候就欢快的奔涌,而不受外界功名利禄的掣肘。这是生命最自然的状态。每条河流会有自己的节奏,我放慢脚步不代表落后,我一马平川不代表领先,我只是想要体验生命的多重状态。读博士我也不在焦虑,我就这样静静地流淌着,慢慢找到喜欢的话题喜欢的节奏,就很好。
晚上聊天讲了我的经历,情感经历虽然失败为多,但讲出来后却也觉得都是些丰富的体验。凡是过往皆为序章,诸多山川未能接纳我这条河流,但未来的某一天,我一定会与另一条河汇流在一起,开启新的生命历程。
7.11 甘孜县-石棉县草科乡
上午去了格萨尔王城公园和白塔寺,对藏区的历史有了进一步的了解。中午找车的时候砍价,第一个师傅是送我们去新路海那位,要价2400低于2000不走,我能接受的价格就是1500,再三考虑觉得另找一家,没想到就很爽快的谈成了,而且车型更好,能装更多的行李。所以有时候真没必要在一棵树上吊着,换条路走真就会是更好的结果。
赶路的时候一路上思绪万千,关于生命,关于爱情,关于博士生涯,我觉得这次登山带给我的是一种对苦难的乐观态度,对热爱事情抵死执著的勇气。本科时候因为不够执著,错过了喜欢的导师和方向。我是否可以再读一个公管的博士呢,这个代价也并非不可承受,人生也不是比谁跑得快,有自己热爱的事业和人,夫复何求呢?我又何必循规蹈矩的过此一生呢?我的博士阶段比他人落后,但我有着更为丰富的体验,我也会慢慢走上正轨,又何必以他人为参考系呢?登山途中有人冲在最前,可我也可以押后,自由地行走,累是累了些,但这就是自己的选择,自己在这个位置上也能发挥好作用,又何必非要走在最前呢?总之,遇到真正热爱的人或者事业,要更加勇敢执著一些。
凌晨还在走山路,是此次决策的一个失误,在换山未能充分和学校老师沟通的情况下就出发了,回想起来觉得还是有诸多风险的,所幸平安到达,晚上开夜车的时候司机状态挺疲惫的,我全程不敢睡,就看着司机,和他说说话,给他开导航指路。感觉这里要吸取教训,一方面是前期预案当中要考虑好换山的情况,并做好应对预案,另一方面当意料之外的事情发生,一定要先和负责人沟通,确保各项事宜稳妥后再行动,将风险降到最低。
7.12 草科乡休整
凌晨将近四点到,处理了换山答辩的一些事情,睡觉。十点换山答辩,老师们也对我们昨天先斩后奏的事情做出了批评和说明。中午烧地锅做饭,感觉很不错,下午补觉,傍晚在镇子上转悠,镇子好小,我待了一天感觉基本上好多面孔我都认识了。没泡到温泉没吃到草科烤鸡好遗憾,希望有一天能再回到这里。
7.13 草科-巴王海-子梅村
草科到巴王海是一个小时的车程,有段路有些颠簸,但和巴王海到子梅村的徒步相比,完全不值一提。这次徒步经历让我终身难忘,因为连天降雨,很多道路被山洪水淹没,我们经历了搬木头架桥,走独木桥,扔石头铺路,脱鞋淌水,真切体验到冰冷刺骨的感觉,感觉腿脚上的神经经受了巨大的折磨和考验。
在最后一段长长的水路中我眼看着自己左脚的脱鞋被漩涡冲走却无能为力,在一段被水冲断的土路上我眼看着前面的梦队突然从我眼前消失掉了下去,我心有余悸,所幸无恙,但这让我看到了大自然的神奇之处。本来三个小时的路程我们走了七个小时,甚至有穿越亚马孙丛林的感觉,总之体验很丰富。第一次见到了真实的小流域山洪是什么样的,直观感受到水文所老师所做的研究是什么样子,还是要对自然心存敬畏,真正走入深林,更加感受到人的渺小与孤独,感受到历史的厚重和地理的磅礴,如此短暂的生命,我怎么可以把它浪费在烦恼琐事上呢?即使是面临烦恼压力,我也要笑着对待。
7月14日 那玛峰攀登
那玛峰是我正式攀登的第二座山,和爬大峰时感受差不多,刚开始起步时感觉有些累,身上出汗也很难受。走一段路之后基本适应了,中间大大小小的碎石坡走了不少,中间有一处浮桥,山上的洪水到这里之后显得异常凶猛,看的我惊心动魄。
而在我们将要抵达本营的时候,后面的背夫确实在这个地方出了问题,一匹马两个背包落水,我们的物资运不上来。当时心里一紧,海总决定迅速下撤,我们一路上没怎么说话快速撤到浮桥这里,沿着自己刚刚走过的路下撤回去心里很不是滋味。下撤路上遇到了中国农业大学的登山队,看来两个队伍遇到了同样的问题。
焦灼地等待一番后,两个背包失而复得,但背夫的心理状态和浮桥的情况不足以再度出发,后来得知前一天马夫和他老婆在运送我们行李的时候,马匹受到落石惊吓,把马夫老婆从马背上摔了下来,半条命没了,仍在筹钱住院。下撤途中梦队问大家是否还想重返雀儿山,现在雀儿山解封有重新攀登的可能,当时进行举手示意我对重返雀儿山一事不置可否,从成都出发以来我感觉所有变化和决定都过于迅速,其背后会有隐藏的风险。
晚上大家在火炉旁再次就是否重返雀儿山发表意见,当时国熹状态不太好,在山上投票时表达了希望回成都的想法,晚上发言时也是第一个发言,大概中间经历了什么谈话这次表决显得犹豫不决,最后表示中立。我在第二个发言,我明确表达了自己的态度希望返回成都,一来我感觉我们队伍先是遇到喇嘛溺亡,来到那玛之后又是遇到山洪,马夫老婆也莫名其妙地因落石受伤(想来马夫这么多年来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倒霉事),我总觉得有个隐藏起来的危险时刻在跟着我们,甚至有些迷信地看来我们此行是不受川西的山欢迎的;二来我觉得队伍的重大决策做得十分仓促,很多时候我作为队员毫不知情便被卷入一个新的行动当中,如果是在山上有任何行动上的决定无需征求队员意见我完全理解,但在山下依然如此做法显然不妥,队伍对于风险和队员心理状态的评估非常不足,川西的风险不只在于高海拔,山洪、落石、天气也是极为重要的因素,但队伍似乎只对高海拔做了预案,再者经历了换山、冒雨趟水徒步、上山下撤之后,大家的心理状态已走上不同的曲线,正所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即便队伍要决定重返雀儿山也需要时间给队伍重新进行心理建设。基于此我表达的意见是希望返回成都最为稳妥,即便要重返雀儿山也要给队伍一个缓冲的时间。
而后的发言,串串十分动情,我印象深刻,看到了这个爷们细腻的一面,小珊和山风的态度很明确,不爬雀儿山不甘心,还有心情继续爬,山风提议说不支持中立态度,有明确登山意愿的就一起回雀儿山,如果自己觉得状态和心态不够明确可以一起回成都,给目前分立的局面给出了一个折衷方案。小珊和山风的发言使得队伍从低迷之态中有所回升,重返雀儿山的计划显地愈发乐观,但我感到隐隐不安的是这并未从根本上解决我内心中存有的疑惑和担忧。在这次讨论会结束后,我留下单独和梦队、柱子哥再聊了一会儿,柱子哥作为一名曾长期在川西工作过的队员也有同样的担心,柱子哥讲他有一个同事在行车途中被落石砸中身亡,在川西那些潜藏起来的危险看不见摸不着可就可能在不经意之间向你伸手。说来也怪,尽管柱子哥的故事有些令人后怕却在一定程度上缓解了我内心的担忧,队伍大部分人希望继续攀登雀儿山,我也决定做好心理建设和队伍走到底,正如那句话所说“来到山野是因为山,留在山野是因为人”。是夜,我一人躺在子梅村牧民的客栈,外面星夜明朗,虫鸣起伏,我想象着自己孤独地走在山路上,俄顷一颗落石向我飞来,旋即我坠入了沉沉的睡意。
7月15日 子梅村-甘孜县
星星还未散去,远处传来五菱汽车的灯光,为了在道路限行之前走出石棉县,我们早早出发。虽然昨晚并未睡太久,但我一路全无睡意,大概是内心的防御机制充满警惕,心里的那颗落石一直在下落却迟迟未能着地。到达甘孜后天空立刻下起大雨,雨越下越急,天色已无法看清,不远处响起炸雷,整栋旅馆像是共鸣一般随之震撼,我的心似乎也随着这一声炸雷出奇的蹦跳起来,雨大的不成样子,像是天空中悬着一湖水,承受不住云层的重托一泻而下。眼见已无法外出吃晚饭,我下楼买水和泡面对付一顿,和酒店老板聊到如此天气夏天可是常见,不料老板说极为罕见,在旅馆干了十来年了几乎没见过这么大的雨和这么凶的雷。而它恰巧就出现在我们的车重返甘孜邮电宾馆之后的五分钟,很难讲两件事扯上关系但此时内心不得不疑惑这背后是否有暗藏于世界之中的发条在联系着这一切,当你拧动一环,另一环也会随之而动呢?
7月16日 甘孜县休整
由于近期接连的赶路,队伍决定在甘孜县休整一天,清点物资并进行补充。这样的空白如果是村上的小说一定会由另一条故事线来填满,但我这里没有故事,如果一定要听故事的话,欢迎参加返校后的登山报告会。
7月17日 新路海景区-BC
今天同样是起早赶路的日子,在车上贪婪地睡着,直到玛尼干戈升起红彤彤炫目的朝阳将我们唤醒,在这里吃罢早餐,来到新路海景区门口。大概是我内心的情绪被这热烈的朝阳所点燃,在雀儿山景区负责收费的大妈跟我颐指气使地要钱时我炸毛了,一人一天100元地入山费,没有理由,并堂而皇之的说是镇政府的政策,但不给钱就不让上山。我为此不断质问其收费的合理性,但我忽略了一点便是即便我们说的都是汉语却实际上用着不同的语言体系,根本无法从语言上使其理解我的诉求,看对方愈发不耐烦之际小珊出面调停,说了一番好话之后把钱交上,我们也得已进山。但针对此事我并未做更深入的思考直到第二天在BC与背夫再次发生争执。
当然今天的重点自然不是交不交钱的琐事,雀儿山的景色实在是美,尽管一路上因为道路被淹的原因我们走的比较曲折,但我却觉得兴味盎然。玉龙嘉措名不虚传,如果不登山只来这里徒步也是极好的体验。由于是沿湖走,几本没有海拔爬升,本营是一片开阔的灌木丛,有许多公司的营地在此扎营。我们淌水过河,不料在过第一个桥时龘龘再次崴到脚,给之后的行动蒙上一层阴云。傍晚时分我们前往拜访住在山上的赤脚大仙,本来在路上看到小帅教练一直光着脚帮助大家过一些比较难走的路段,当时开玩笑称他赤脚大仙,万万没想到的是这山野之中真有这样的神人存在。
“赤脚大仙”的小屋就在蜿蜒曲折的山路之中,通过两个篱笆门在一个峭壁之下修建了一个小屋,有太阳能电池板在供电,”赤脚大仙“正坐在小屋前的躺椅上,白须长髯,怡然自得,他的一番话能看得出他对外面的世界亦有了解,并非完全的与世隔绝。
在“赤脚大仙” 处受谒完毕,我们带着忐忑而期待的心情下山。远处有飞鸟盘旋,山体逐渐蒙上暗灰色,黑黢黢的树林中潜藏着无数的生灵,此刻与我们在呼吸同一片天空下的空气。下到本营,又远远凝望着雀儿山雄伟的冰川,笼罩在夜晚的云层中,那里或许在下着暴风雪,山上也许有人在冰川上的帐篷里默默祈祷着能够冲顶。我低头看看脚下的土地,土地是人类赖以生存的空间,只有在土地上,才会感受到一种踏实安心的存在,上到冰川便也就意味着离开了脚下的土地,那会是怎样一种心情呢?我转身进入帐篷,这狭小的空间让我感到一丝心安。
7月18日 BC-C1营地
早上醒来被外面沸沸扬扬的聒噪吵醒,内心十分疑惑在这僻静的山林间何以聚集如此喧嚷的人群。走出帐篷映入眼帘的是一群身着异服、皮肤黝黑、表情陌生的牧民,而后清凉的雨滴将我从残余的睡意中唤醒,我意识到接下来将会是一阵忙碌的清点。
趁着间隙去河边洗漱,吃了早餐,看到他们在我们的行李周围聚集,小珊被众人团团围住,在旁边侧耳倾听了一会儿大概明白了在发生什么事情。牧民们认为我们的行李超重,要求对所有行李重称一遍,看着我们的包裹在外面被一遍遍翻腾,被雨水浸湿,显然在他们眼里我们的这些包裹如同是可以随意处置的物品,想起之前在那玛峰落水的两个背包,我内心的不满再次积蓄。我上前沟通,问称完之后要怎么做,要我们重新装点还是怎样,但显然他们并不明白我的意思,不断重复着超重了超重了,我一再强调这其中有雨水淋湿的缘故,当然我也自知部分背包超重不少,我们已有心理准备加钱或重新打包。几十个人围在这堆行李周围,见证着我们的称被牧民拉坏,接着是向隔壁队伍借了电子秤来再称,牧民一口咬定我们的称不准,不得已我们把称拆开重修,再次核对完全无误后方才放弃这口舌之辞。然而一遍下来发现称量的包裹数量与实际对不上,对方一口咬定要按照最高重量计算未称量的包裹。一种“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羞辱感涌上心头,我平静一下心情以不容置否的语气告诉此人,我们不着急出发,你把所有包裹再重新称一遍,钱在我这,大家都不想白跑一趟,那就商量着来。其间小珊和我不断再和两个看起来管事的牧民沟通,但显然我的情绪已经着火,明知和他们根本不在一个话语体系中无法靠讲道理来沟通的情况下依然费着百般口舌,这里就是另一个世界,住着另一个世界的人,背后拧转的是另一个世界的发条,我再次感受到了此般疏离,这种疏离感在我的人生中时而有之。再连着称量三遍后,显然牧民也已疲惫不堪,最后和我们妥协将一个未称量的背包按中位数计算,最后开出价格超重部分按照一斤10元收费。几番还价未果,我只好提出一个要求,出发前我付定金,我们的背包要完好无损的上去,如果出现任何问题将从尾款里面扣除相应价格。牧民一下沉默,不敢收我的钱。又是一番争论,小海教练已然带着大部队先行走在前面,在不远处的灌木丛等我们。几番争执下来,牧民表示不上山了,我也做出妥协,希望他们爱惜我们的背包,不要像刚才那样糟蹋,我们不会为难他们。如此方才得以出发。
一路上小珊在后队沉默不语,我也陷入沉思。所有的语言如同在刚才的闹剧中被吞噬了,此刻已不再有任何心情多说一句话。我在内心自是过意不去,毕竟是我在不断提条件,与牧民争论不休,导致出发一再拖后,小珊和梦队的情绪多少受此影响。一路上的沉思,一方面在想这样做有无必要,实际情况我们最后并未省下任何费用,同时拖慢了队伍的计划,按教练和老队员的经验以往登山都会被当地牧民提出此等要求,队伍已有心理预期,争论不过是白费口舌,这一点在晚上开会总结时我进行了反思。不料海总并未因此责备我,而是认为队伍需要有一个强出头的人和牧民争论,至少在提出要求背包完好无损的这一要求时牧民态度上发生了转变,比起之前的跋扈强势显得更为谨慎,听完海总的话我心里长舒一口气。
另一方面则是不断在思考“藏区牧民占山为王乱收费背后的成因和逻辑”到底为何,他们的此番行径与土匪无异,抢占山头,面对来客一顿强取豪夺,前有登山队伍甚至与牧民发生过打架斗殴事件。成因想来复杂,此地为甘孜藏族自治州,实行的民族区域自治,地方政府有维稳的压力,又是贫困区域,有扶贫的压力,想来对收费之举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甚至背后是政府默许推动的也未可知。登山公司和登山成员费尽周折远道而来,并不会因为这部分费用放弃登山,自然是推波助澜使得牧民愈发强势。奥斯特罗姆提出社会-生态系统,诠释了资源系统、管理系统和用户之间的互动。用此框架分析此现象背后的逻辑,雀儿山资源禀赋一般,加之国家的生态保护政策,常住于此的牧民发展受限,不得不自发组织起来在其他方面寻找生计。牧民一方面是森林资源的用户,同时又是管理系统中的自组织。同为山林资源短期用户的登山队伍,大多是具备一定经济基础的人,拥有比之牧民更好的发展资源,同时并无法形成具有规模的管理组织,登山公司虽然是一个组织实体,但在森林资源系统中并不具有管理的合法性,本质上也是用户。唯一具有合法性的是当地政府抑或国家森林公园管理局这样的单位,更高一级的管理者在自组织的常驻牧民和短期的登山队伍两个用户之间, 互动的天平自然是倾斜在牧民这里。牧民对于其所赖以生长的山林资源是否具有管理的合法性,我们认为没有,是没错,我们和他们是平等的用户,但真正的管理者或许不这么认为, 我们享有比本地人更好的发展资源,在使用当地资源的时候交费算是资源的再分配,况且如果将维稳和发展的制度因素考虑进去,管理者默许牧民的乱收费行为更是解释的通了。所以看起来我们是向牧民付钱,实际上是为管理者的管理意图买单。回到登山队这里,我们真的是为钱而出离愤怒吗?或许不完全是,因为无论是海总还是梦队,在去年攀登阿尼玛卿的时候都遇到了更为过分的收费行为,所以登山队对此早有心理准备。那么情绪的爆发点应该在牧民的无礼、强势、且难以沟通上,但上山看到那些不熟练的背着登山包的藏族妇女在石头上喘气休息,我的情绪也就平复了,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啊。
想来登山队伍与牧民的矛盾非一朝一夕了,所以雀儿山封山两年修建景区,或许是好事。至少为当地规范了管理,带来了发展机会,引入了文明,但也介入了资本,开发了资源,势必在颇有冲击力的现代化体系与牧民传统的社会生态系统之间设下鸿沟。有更强的力量到来与之抗衡,牧民该何去何从?是夜,星空深邃而纯粹,令人沉醉。
7月19日 C1技术培训
今天上午在冰川上练习了穿冰爪的行走,包括平地、上坡、下坡、缓坡和陡坡,核心要义是丁字步的运用。然后是结组行军,上升器爬雪坡和保护器下降,滑坠时的处理。下午在帐篷里,小珊组织感建,和串串、小珊聊的很high,龘龘和小肥龙相继加入,感受到了帐篷生活的乐趣。晚上开会安排第二天行程,早九点出发,做饭烧水拆帐篷装包。C1-C2海拔上升700m,路程6-7h,全天有雨,前半段是平坦的冰川,后半段裂缝比较多,上冰川后穿冰爪结组,把衣服装备调整好。雨衣放在合适的位置,上厕所比较麻烦不能脱安全带前后都有人。装备: 头盔,雪镜,防水手套两双,头灯,抓绒帽,防晒霜和唇膏,雨衣,水杯餐具,羽绒服,抓绒衣裤,冲锋衣裤,急救四件套,冰镐冰抓,三天路餐,压缩饼干。不带上c2的东西用袋子装好。
7月20日 C1-C2营地
此时此刻是夜晚8点半,帐篷外狂风呼啸,卷着雪冰粒砸出骇人的声音。我,梦队,慧爷,熹帅在这个摇摇欲坠的小帐篷中安静地躺着,我闭上眼,回顾这一天发生的事情,内心出奇的宁静。
自C1出发以后,队伍很快上了冰川,有昨天的练习,大家走冰川都不费力。但我早上起来莫名其妙有呕吐感,胃里不断有股气向上翻涌,可又迟迟出不来,这实在影响我的状态,只能压着步子前进。柱子哥和梦队在身边陪着,我的负重帐篷分给了海总。可能是早餐吃太急太多的缘故,忽视了高原反应的存在。雪线之上完全是另一个世界,脚下再也感受不到泥土的厚重感和安全感,无尽的雪原上也几乎感受不到方向的存在,更重要的是,沿途几乎没有称得上适合休息的点,队伍一旦停下来,寒意便涌上全身。寒冷之中,人的意识变得迟钝,手套湿透了不想换,衣服浸湿了也只好忍受,我看着小帅教练赤手拿着冰镐,双手红彤彤的居然也没有戴手套甚觉惊奇,然而之前赤脚走路忙前忙后给我们带路的他也显得十分沉默。我想象过上到雪线之后的那种孤独感,却不曾想到风雪天气所带来的真正挑战。即使身披雨衣,大家的手套、高山靴也很快湿透,贴身的排汗开始冒着寒气,路绳上开始结下冰霜,彻骨的寒冷让人无处躲藏。走过一段冰川后,海总让大家换手套,不料有队员没有带多余手套,海总有些不耐烦。队伍继续前进,逐渐离开了裸露的冰川,走上了松软的白雪覆盖雪原。但大风雪根本没有停下来的意图,海总让队伍再次停下,检查大家的状态,我带了四双手套,湿透一双,给蛙哥一双,手上这双也已开始浸入雪水,高山靴状态不错。最后没有替换手套的以及高山靴湿透的队员被安排由小帅教练带下了山。剩下8名队员和2名教练,大家重新分配了帐篷和物资,再度出发。一队向上,一队向下,那一刻感觉有些悲壮。
两支队伍渐行渐远,我的呕吐感逐渐消失,身体开始适应,情绪逐渐好转,离高C2还有100米的时候,国熹陷在雪窝中出不来,几乎每一步都在挣扎,明明营地就在前面却似乎咫尺天涯,不努力一下怎么会知道什么叫做绝望呢?帐篷外的风雪更加强烈,丝毫未见停歇的意思,这一天总算快要过去,无论外面的世界多么凶险,无论前路如何漫长,在这狭小的帐篷中,我感到一丝心安。和巨大的挑战只隔着一层帐布,这种感觉和高考第一场前一晚一样,但和那天辗转反侧无法入眠不同的是,在沉沉的回忆中我很快陷入了睡眠。
7月21日 C2营地-冲顶-下撤至BC
将近凌晨一点时我醒了过来,看身边出奇安静,我静静等着梦队的消息。外面天气看起来比昨天还要恶劣,是否冲顶是摆在眼前的一个抉择。隔着帐篷梦队问海总,海总的答复是原计划不变尝试冲顶。
我的状态比预想的似乎好很多,呕吐感无力感全部消失,睡眠质量出奇的好,醒来浑身轻松。加上冲顶是轻装,感觉体力还不错。然而刚出帐篷老天爷便来了个下马威,隔壁帐篷被吹了起来,还好山风一手抓住帐篷没有飞走,大风和山风在帐篷中进行较量,帐篷被撕扯在中间下不来。众人齐上才将着了魔的帐篷降伏,确认其他帐篷地钉结实后,将这个帐篷收了起来打进背包,队伍出发冲顶。
我兴致颇高,拿起gopro开始直播录像,给在夜间行军中发挥重要作用的fenix头灯拍赞助视频。然而行军不到一公里,一个70°一眼望不到头的雪坡出现在眼前。小肥龙和国熹在这个雪坡上纷纷栽了跟头,国熹的上升器失效了,而如此身高的他仅凭双脚来维持平衡实属困难,我能感受到他的绝望,我走在国熹后面,看着他走三步滑两步,一步一步挣扎着上去,眼看快要到终点,他的冰爪却脱落了!!
身后小肥龙已经由小牦牛教练带下了雪坡准备下撤,尝试继续向上爬的时候国熹一脚踩空滑坠十余米,他决定下撤,我缓慢移动到他身边,帮他整理冰爪,持续了将近半个小时,确认安全后他缓缓下撤。剩下6名队员爬过了这个雪坡,只有海总一人探路,能够感受到他的压力非常巨大,不料大家整理好行装后没几步,海总突然从眼前消失,我的心一下悬在了喉咙上。海总掉进了一个冰洞,还好洞不宽,他依靠双臂支撑着身体没有坠入进去。他忙喊拉紧路绳,一点一点地把自己从洞里拽了出来。
经历如此惊险一幕后,海总继续冷静地走在前面带队,队员们也愈发谨慎起来,我收起了gopro和手机,认真对待脚下的每一步。越往上走,天地愈发融为一体,好一个白茫茫大地真干净。出发五个半小时后,眼看要错过关门时间,海总想来也是觉得继续走下去风险比较高,因为前面还有一个相似的雪坡,如果遇到危险自己一个教练应对不及,决定下撤。在这个位置简单合了影,天地一色苍茫雪原下,留下了我们孤独的身影。
没有想到努力这么久的登山之行在这里就要折返了,心里十分复杂,在这里录下一个视频,语气中有些不甘,转身下撤。撤到离高C2不远的地方,梦队彻底崩了,坐在雪窝里大哭,再也不走了。我的体力开始明显下滑,情绪逐渐不稳定,但又丝毫无法前进,慧爷在梦队身边安慰她,我是这组的第一个人,坐在雪坡上休息。或许凌晨出发时的好状态是回光返照,此刻的我原形毕露。内心焦躁不安,身体冰冷刺骨,体能消耗的厉害,我一心想回到高C2的帐篷中休整,梦队终于站了起来,我们一步一步下去。慧爷一路照顾着梦队,我们这样步履蹒跚,踽踽前行。
下撤回C1的路上,我一个踉跄栽了个跟头,膝盖重重砸在冰面上,那一刻剧痛袭来我以为膝盖要报废了,抱着膝盖在冰上嚎啕大哭。海总闻声赶来,等我情绪平复下来,试着站起来发现还可以发力,确认不是扭伤后松了一口气,但我的膝盖已然很难发力,肌肉也开始不听使唤,在下一个冰坡时边哭边往下滑,想要站起来却发现腿部完全使不上力气,况且冰坡上布满碎石,站着走会异常艰难,我姑且让身体就这样滑下去,好像精神失去了对肢体的支配权,交由冰坡和碎石任其处置。下到冰川后,好在昨天已撤回C1的柱子哥、串串他们过来接我们,帮我背了负重,串串柱子哥一路上陪着我,我就这样狼狈不堪地回到了C1。
大概是寒冷侵入了身体的每一处细胞,身体变得十分慵懒迟钝,回到C1的帐篷后换掉了衣服,再次感受到徒步鞋的温暖,完全没有食欲,但还是往嘴里塞了一些行动食,身上贴了几个暖宝坐在凳子上一动不动,且让世界去转动吧,此刻我只想静止,而且我一点没有再起身徒步下山的欲望。大概四点左右外面再度开始人声鼎沸,原来还是那帮背夫,喧嚷着五点之前必须下山,不然要收加班费。一顿收拾后终于卡在五点前下山,尽管万般不情愿,但我也清楚此时下山是最好的选择,让精神再度恢复对肢体的支配权,借了蛙哥的登山杖,和山风、雪莹、庆庆我们四个人一路相互鼓励往下走,庆庆是和我一样伤到了膝盖,我们全程老年人步伐。到达本营天色已晚,教练们做了一桌饭菜,还是下到本营好,真香。
7月22日 BC撤回甘孜县,聚餐
再见了,雀儿山!再会了,自由之巅的教练!
7月23日 甘孜县-成都
聚餐上好像喝的有点小醉,不知道有没有泄露什么国家的重大机密,看样子应该没有,嗯那就好。到达成都时正是傍晚,我们穿着徒步鞋,速干衣,冲锋衣,蓬头垢面的从车里钻出来,一股热浪用来,周围霓虹灯光闪耀,哦我们回到了原来的世界。真正地从另一个世界回来了,而我们也像是村上笔下的卡夫卡,成为新世界的一部分。
7月24日 成都休整,整理物资
朋友们,再见了!我们学校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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